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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貴妃娘娘即將去小蓬萊太液池與陛下共賞春景,花萼爭輝樓中那些等候的宮女齊齊長出了一口氣。說來,這些日子最難過的就是她們,天天戰戰兢兢大氣兒不敢喘不說,還深恐做出個什麽舉動來惹惱了主子。這要命時節,往日頂多訓斥幾句,現在就可能要搭上性命。自楊妃與玄宗置氣這短短半個月時間,已經先後有六個宦官並四個宮女做了杖下亡魂,想想都讓人心驚膽戰。


    此時聽著上麵的吩咐要伺候換衣梳妝,宮女們臉色頓時活泛了起來,放下手中托盤,她們忙忙上樓伺候,因著玄宗對楊妃的寵愛,光是這內宮中專司為貴妃娘娘製衣的匠人就不下七百,各式衣衫更是多的能裝滿幾座大殿,要從這麽些衣服中找出最適合今天的那一件,還真不是個容易事兒。


    唐離因是奉旨來促駕的,自然還要陪著她一起過去。貴妃娘娘梳妝打扮,他也便自到樓下等候。


    等唐離再上二樓時已是近一個時辰之後了,見他上來,正自抿著唇紅的貴妃娘娘隨後打發了那些宮女,等他們都下樓之後,對鏡而坐的楊妃手上不停,頭也不迴的柔聲道:“久不梳妝,人分明已是憔悴的多了!阿離,你來看本宮美嗎?”


    見樓上留下的唯有一個宮女,而這宮女也是上次見過的,知道她是楊妃的親信,唐離也就少了許多顧忌,緩步走到楊妃身後,就見那壁光可鑒人的江心鏡中顯映出一個雍容華貴的傾城佳人來。


    滿頭烏發梳成高高的愁來髻,上麵對插著一對來自海外,式樣別致的水晶鸚鵡釵,發髻下描摹出一對玄宗最喜歡的涵煙眉,額間一點半月花子,麵上卻是淡抹腮黃。愈發襯的她那原本白膩的肌膚似牛乳一般彈指可破。


    身披鵝黃押金灑花宮裙的楊妃盛裝之後,看來著實絕色無邊。尤其是這份絕色再加上十分的富貴氣,愈發的使人不可逼視了。對鏡而觀的唐離剛看了一眼就如同刺眼般微微側過頭去,“西北有佳人,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臣以前進學時每見到這兩句,都以為隻是無稽之談,心想著怎會有女人能美到如此地步?直到見過娘娘後才知‘傾國傾城’四字實在不為虛妄!”


    避開鏡中的楊妃,他說著這番話時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她適才長發披肩的樣子來,一任那個眼神幽怨,滿身煙火氣的女子在心中滾了幾滾,唐離驀然覺得一種無來由的酸楚淡淡而來,口中已是長歎出聲。


    靜靜的花萼爭輝樓上,突然響起的這聲歎息顯得如此突兀,卻又意味深長。伴隨著這聲歎息,楊妃正理紅妝的手微微一頓,在鏡中斜了一眼身形有些惆悵的少年後,動眸抿唇之間露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淺笑來。


    “阿離,幫我挑一朵花簪上!”安靜了許久,自己梳妝完畢的楊妃起身間柔聲說道。


    簪花為飾原是唐人時尚,尤其是在春日更是如此,唐離注視著案幾上的花束,尋思了許久後終於還是抽出一支牡丹來,他素來並不太喜歡牡丹的濃豔,然而此刻卻覺得唯有這支嬌豔的牡丹才配得上楊妃的無雙絕色與雍容氣度。


    伸手遞過牡丹,孰知楊妃絲毫沒有用手接的意思,反是微微將身子向唐離身前湊了湊。


    斜眼看了看一遍侍候的那個婢女,見她隻是目無表情的直視著上樓台階處,心下鬆了口氣的唐離明知此事萬萬不妥,終究還是忍不住拈著花枝向楊妃鬢間簪去。


    兩人身子靠的太近,陣陣馨香撲鼻而來。注視著這樣一雙盈盈流波的眸子,唐離幾乎又有些意亂神迷了,而那隻手距離楊妃的麵容越近,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最終那隻手有意無意間還是與那張傾國的臉龐貼做了一處,就在這瞬間,唐離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麽叫膚如凝脂。


    紅紅的牡丹豔豔盛開在楊妃烏黑的發鬢間,白膩的肌膚映上一層淡淡的紅,更添三分麗色的貴妃此時臉上簡直要發出光來,等唐離終於抽迴手時,才覺這短短時間裏自己背上竟是起了一層白毛細汗。


    微微做出個“大膽”的口型,卻沒有發出聲音的楊妃眼神蕩過唐離,淺淺一笑間轉身看了看鏡子後,開言吩咐道:“備肩輿吧!”


    那侍候的宮女自先走一步下去吩咐,楊妃跟隨其後款款而行,隻是將要走到樓口時,她卻又猛地停步迴過身來拿起了案幾上的花束。


    “既然是奉旨促駕而來,又為何要帶這束花?”走過唐離身邊時楊妃耳語般留下的這句話朝霞虹霓般飄逸而不著蹤跡。


    注目著楊妃一步步下樓的背影,過了許久,唐離才醒過神來跟了下去。


    下得樓來,被一群宮女包圍的楊妃微微抬起下顎,臉上熟練的掛起了那淡淡而尊榮的淺笑,這一刻她又完全恢複了母儀天下的神采,見到這一幕,長長鬆了口氣的唐離竟有如夢初醒的感覺,再次迴首看了看那道鋪著純白旃檀的長長階梯後,他邁步向外走去。


    路上十六人抬的明黃肩輿,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太液池小蓬萊山行去,隻是路過那片花海時,卻見楊妃將手中花束輕輕拆散,一支支仍將其歸於那片萬紫千紅之中,陪侍在肩輿一側的唐離見到這朵朵落花,腦海中竟突然閃現出在後世上學時聽過的一句話:就讓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


    楊妃的肩輿恰如報春的使者,經過路上的宮殿時都能引來沿途宮女們如釋重負的讚歎,正午的陽光掃過恢弘的皇家殿宇,於是籠罩在龍首原達半月之久的陰霾就此一舉廓清。


    下肩輿登上蘭棹小舟,再登上小蓬萊山時,隨行的宮人都已留在對岸,唯有唐離伴著楊妃步步登高,而山頂上的太液亭中也正有數人翹首而望。


    依舊是白鶴迎客,麋鹿引行,隻是這一次唐離卻沒有適才來時的心情。


    “娘娘既然來了,那些個舊事不提也罷!”離著楊妃三步遠近距離的唐離也覺得這話說得有些突兀。隨後跟了一句道:“王忠嗣‘交通敵國’之事可能別有隱情,再則此事該如可處置陛下心中已有定見。沒得娘娘再為了這事兒生氣。”


    “嗯?”楊妃腳步微微一顫,卻是沒有說話。


    知道她心結所在,唐離邊走邊道:“章仇兼瓊身為一鎮節度,消息自然靈通,此次宮中之事如今他必以知曉,娘娘能為桑梓之地如此犧牲,他還有何話可說?若是娘娘覺得此時心下依然難安,替他在陛下駕前討個賞,不論職品或是封爵升上一升。已盡可交代了,如今這情勢,隻要不是事涉王忠嗣,娘娘一旦開口,陛下再沒個拒絕的。”


    說來這是很為楊妃打算的計劃,麵子裏也都能顧得住,而當前情勢之下,楊妃也不想。至少是暫時不想再為此事與玄宗生氣,沉默片刻後便自微微一點頭。


    見楊妃吐了口,唐離心下暗鬆了一口氣,想著今天這趟進宮總算不虛此行。細細想來,楊妃之所以現在答應的如此爽快,隻怕八成還是因自己適才在花萼爭輝樓所說的“梅妃”二字惹起了心悸,想到這裏他不免微微有些自得,但再一想到那王忠嗣居然如此就能得脫大難,而且說這事兒的居然還是自己,又不免感歎世事實在是離奇的緊。


    二人又走了幾步,卻見玉真公主早已迎了下來,而玄宗也已到了太液亭下十餘步等候。


    此後的光景自不消說,煩心了十餘日的玄宗此時與愛妃重歸於好,龍顏大悅之下對唐離溫言有加,其寵愛處竟是比廷杖前更有過之,麵對如此情勢太樂丞大人也隻能感歎上位者真是善忘,隻要他們想忘得事情就能做到從未發生過一般。


    “小別勝新婚“,這話用在玄宗及楊妃身上同樣有效,這些陪侍的人倒也知趣兒,呆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幫著化解了最初的尷尬,眾人接過玉真公主丟過的眼色後,便一起告辭。


    下了小蓬萊山渡舟之後,許和子自迴宜春院,那兩位翰林也自去了銀台門翰林院,唐離本有心去宮中教坊司轉轉,但見玉真公主似有話要說,便也索性舍了這念頭,陪著她向皇城走去。


    一進皇城,除了那些皇帝特旨的勳貴老臣可以乘馬或用典外,其他人一概隻能步行,原本玉真公主因著皇室出身及玄宗的寵愛也有這殊榮,隻是唐離官職太小卻搭不得便車,是以二人也就一路不行。


    ”這十餘日不知有多少人去勸過娘娘,都被擋在了花萼爭輝樓下,今天卻被你如此輕鬆的勸了出來,阿離真個是好手段!“行步間玉真公主扭頭看了唐離一眼後道:”不怕你笑話,前兩日我也曾去促過駕,照舊是連樓都沒能上去!“說完,她還不忘自嘲的一笑。


    聽玉真公主說出這番話來,唐離又莫名想起了剛才花萼爭輝樓中發生的一切,知道這不是想事兒的時刻,他微微搖搖頭後歎息聲道:”這事兒可是半點也不輕鬆!“


    孰知玉真公主的心思卻不在這個上麵,聞言淡淡一笑,又沉默了許久,直到唐離將要發問時,才見她側過頭去看看遠處高高的宮牆低聲道:”阿離你能得貴妃娘娘如此寵愛,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是不肯。“


    玉真公主突然說出這種話直讓唐離一愣,扭過頭去卻看不到她的臉色,”公主何出此言?且不說當日來京時公主有大恩與我,就是如此相處,公主在我心中也是如老翟,和尚一般的莫逆之交,什麽求不求的!公主有事但說就是,阿離我自然是能辦得辦,不能辦想盡一切辦法也得辦。“


    以上所說卻是唐離心底所想,至於用玩笑語氣說出卻是希望能調節一下略顯沉悶的氣氛,孰知這招兒卻未能奏效,玉真公主既不稱謝,也沒將臉扭過來,又是長時間的沉吟後,才聽她幽幽道:”人人都說他是謫仙。看著他也灑脫的緊,其實他心裏比誰都苦。漫遊江南,青山軟水。說來真是飄逸,但他的心其實還是在長安,還是在朝廷,阿離,你就想想辦法,讓他迴來吧!“


    聽到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唐離才明白往日素有大家風範的玉真公主今天如此失態的原因,李謫仙,這是一個一旦接觸,就永遠讓人無法再忘卻的人物。


    ”他就是那麽個水晶般的人,他活得太真也就容易得罪人,若是別人也就罷了,貴妃娘娘及你那嶽父處。一旦我身份尷尬,再則縱然說呢話隻怕也沒多少分量,這事兒也就隻能拜托阿離了,娘娘吐了口,高力士那閹奴自然就說不出什麽來!陛下這邊就更好解決了。“言之此處,玉真公主轉過頭來緊緊盯住唐離的眼睛道:”這事兒阿離你能幫忙嗎?“


    看看玉真公主眼中掩飾不住的晶瑩,唐離停住腳步,肅容正色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能幫就幫,幫不了想辦法也得幫!“


    雙眼一寸寸犁過唐離的麵容,感受到那份誠摯的堅定後,玉真公主再也忍不住的一任眼角晶瑩滑落,口中無意識的喃喃道:”好,好,好!“


    二人無言又走了許久,唐離等玉真公主情緒漸漸穩定後,將此事細細想了一遍後的他開言道:”我那嶽父處倒是不用擔心,至於貴妃娘娘那裏,縱然是撒潑上吊我也得把這事兒給辦下來,如今我擔心的反倒是謫仙人自己。他那般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經過上次黯然離京,這次肯不肯迴來實在還是兩可之間。這事兒說不得還要公主親自修書一封勸勸才好。“


    ”身遊江湖、心存魏闕,他原本就是永遠不會心冷的人!“說到這句話時,唐離分明在玉真公主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粲然的光輝,”不過阿離所慮的也有道理,水晶般的心,他就跟個孩子一樣要人哄著才肯快些上道兒。隻是我雖有此心,卻無此才力,這事兒說不得還要勞頓阿離了!“


    唐朝的詩,詩的唐朝,其時這些有身份的人之間信件往來,不管其中所說內容,大抵總是少不了詩歌酬答,尤其是對於李白這樣名冠天下的詩壇泰鬥而言,若是少了這些倒也實在不相襯。隻是詩也不是誰都能寫的,所以也就”代筆“應時而生,不說別的,單是每逢年節,宮中那些嬪妃們獻給天子的應景詩,有幾首不是翰林院中人代筆?慣例如此,所以此時玉真公主說出這等話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跟你這下叫板,唐離還沒狂妄到這一步,隻是隨後想到自己手下好歹還有個杜甫墊底,他的心也就定了下來,萬一自己找不出何事的來,把杜子美推上去,詩聖對詩仙倒也是門當戶對、旗鼓相當。


    見唐離點頭,玉真公主終於露出個笑容,隻是隨即他又忍不住的囑咐了道:”這次阿離你要多用點兒心思!“一句說完,看到唐離臉上驀然而起的古怪笑容,道裝高髻的她低頭間臉上竟難得的露出一片少女似的暈紅來……


    出了皇城,唐離目送玉真公主的乘坐的輜車遠去後,才自上了車迴府而去。


    車聲粼粼,軒車中的唐離隨著車身輕輕搖晃,腦海中諸般事情紛至遝來,到最後卻定格在那張黑發披肩,眼帶幽怨的絕美嬌容上。


    說來,唐離如今美女也見得多了,且不說他那兩位夫人,便是如今府中的那些侍女們,哪兒有一個醜的?其實若將楊妃塑成蠟像,隻怕也並不比李騰蛟強過太多,無奈她實在有著一身凝脂般的肌膚,而更讓人難以抗拒的則是那動靜之間自然流露出的風情,正是這種天生的風情使她在每一刻都顯得如此生動而令人難以抗拒的被吸引。她就像一個山野間變幻無數的精靈,雖然有著同一張麵容,但每一舉手投足間卻全都是新的,這一刻的她與上一刻的她絕然不同,而這兩種不同的她又都是如此的絕色傾國,使你跟她在一起時,時時感到都是新的,而不會有半點厭倦。


    狠狠的搖搖頭,唐離想要甩掉自己腦海中這些想法,無奈剛過片刻,今日花萼爭輝樓中那些曖昧迷離的畫麵又不受控製的冒了出來,使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最終,他索性不再拘管,任思緒如秋雨後的落花般紛雜飛舞,他心底清楚的知道似今日這樣曖昧很危險,但一麵對那個人,那張容顏時卻總是控製不住的想要繼續這種曖昧。也正是在此刻,唐離終於明白自己的自製力遠不如想象的那麽好,後世今生經曆了這許多事兒,尤其是在麵對府中那麽多美貌侍女的撩撥仍能不及於亂時,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能硬下來,麵對許多誘惑已經能控製得住,誰知所有的這些自製一麵對那個女人,就立刻土崩瓦解。


    四大美人畢竟名不虛傳,”不是心堅似鐵,隻因誘惑不夠。“也正是有了這樣的心路曆程,唐離才真個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也明白了為何曆史中有那麽多風雲人物明明無數遍聽過"紅顏禍水”,卻依然會栽倒在女人身上,甚至就連以前他嗤之以鼻的那句“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動物。”現在聽來也覺得順耳多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轔轔軒車載著太樂丞大人迴到了他那座溫馨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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