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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唐離與楊芋釗相伴著出宮時,天色竟已是暮色四合時分,二人不知覺間已在興慶宮中呆了一下午的時光。


    出宮城,在皇城門處牽了馬,二人並肩同行之時,就聽楊芋釗道:“別情,天色己晚,就由愚兄做個小東道,咱們找家酒樓把酒敘談如何?”


    “家中正有人依門望歸,在下卻是不宜在外間聚飲。”想到剛剛新婚的妻子,唐離心中一暖,隨口婉拒了楊芋釗的好意,翻身上馬之間,見他臉上頗有遺憾之色,乃一笑道:“若是楊兄不嫌我府中簡陋,便請同往小酌如何?”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聞言,楊芋釗大喜之下掉了句書袋,上馬催鞭緊隨唐離迴府而去。


    不一時到得唐府,將楊芋釗讓至花廳之中,看茶畢,又吩咐著廚下治備酒菜,唐離才笑著說:“楊兄但請寬坐,在下往後院中去去就來!”


    見唐離絲毫沒有拘謹以客相待之意,楊芋釗反是滿麵歡喜,“別情新婚燕爾,夫妻情深,好教愚兄羨熬,但請自便就是!”


    他這樣說,唐離一笑應下,拱手一禮後,便轉身出了花廳往後院而來。


    剛剛穿過月門,進了後院的唐離就見前方不遠處,三人所居的偏院外一道紅衣身影正輕依著花牆向他微微而笑。


    唐離剛才還說自己府中有人依門望歸。不想此時果然如此,心下一暖地同時,他已快步上前擁住紅衣女子,口中柔聲道:“憐卿,你還真是傻,我迴來自然會去看你,那要你在這裏站等?”


    “丫頭們都看著呢,夫君快放手!”明明是時時盼著唐離迴來。及至此時唐離真個擁住了她,鄭憐卿反倒是不好意思了。紮熬著手要掙開夫君的懷抱。


    鄭憐卿原本蒼白如玉的麵色上染上兩片嫣紅,愈發為她增添了幾分麗色,唐離看得眼饞,不顧她的掙紮俯身香了一口後,邊攬著她的腰向內行去,邊口中笑道:“看見就看見,又有什麽要緊,你我夫妻親熱,以後還有得她們看!”


    知道越掙眼前人越不會放手。滿臉紅霞的鄭憐卿無奈低著頭任唐離挽著腰走向房內。


    往日自己迴來,第一個蹦出來迎接的必然是李騰蛟,此時直到走見鄭憐卿房中還不聞任何動靜兒,唐離詫異問道:“咦,怎麽不見騰蛟?”


    “姐姐帶了寶珠姐妹說是去喂老虎了。”端著一隻盛滿了清水的銅盆走進來,鄭憐卿笑著向唐離問道:“夫君,咱這府中真養的有老虎?”


    “你這房裏帶來地使喚丫頭太不成話,這些活兒那要你親自去幹?”起身自鄭憐卿接過銅盆。看了看傷痕宛然的手,唐離沒好氣兒道:“有。怎麽沒有?不僅有老虎,還是隻全身白毛地老虎!”


    事情原本就是匪夷所思。唐離又是這種語氣,鄭恰卿那兒會真的信他。


    房中僅隻兩人。沒了外間的羞澀,鄭憐卿牽著唐離的手示意他俯下身去,邊拿起盆中的紗巾輕輕替唐離擦拭著麵龐,邊柔聲道:“不是丫頭們偷懶,是妾身遣了她們出去,妾身想自己服侍夫君梳洗。”


    淡淡的語氣中實在有無限的神情,唐離心頭一顫,縮迴了抓向紗巾的手,任她隨意施為,口中笑著迴道:“能有佳人沐麵,我是求之不得,隻要不嫌煩,讓你洗一輩子就是。”


    手中的紗巾飄落盆中,鄭憐卿纖細地手指一遍遍撫過唐離的臉龐,口中喃喃囈語道:“不煩,不煩……”


    這簡單的梳洗直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才結束,唐離惦記著外間的楊芋釗,任眼角紅痕未消的鄭憐卿幫他擦幹麵頰後,柔聲道:“我隻是過來看看,外間還有客人等著,稍後我再來看你。”


    “夫君正事要緊,妾身理會的。”微微一點頭,鄭憐卿細心替唐離整理好鬢間幾絲亂發後,便輕推著他向外走去。


    又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鄭憐卿的臉,唐離神清氣爽的笑著向外走去。


    花廳中酒菜已備,二人麵向而坐,酒過三巡,楊芋釗放下手上酒盞,注目唐離道:“別情今日在興慶宮中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楊兄說地是那一句?”


    “世間百樣人就有百樣心思,未必個個都想著要做名將名相?”楊芋釗端的是好記性,竟將唐離在興慶宮中所說地這句話一字不漏的背了出來。


    “噢!這自然是真地,天子駕前,焉敢出虛語,這可是欺君大罪!”拈了顆胡豆放進口中,唐離見楊芋釗滿臉不以為然之意,遂端正了身子正色道:“以上所言確是出自肺腹,在下自小就無大誌,隻盼能謀個一官半職,領一份俸祿,能看護好家人就好,如今諸願已達,隻求這官兒能平平穩穩做下去,家中親人無病無災,在下能求個消遙自在,設若能得如此,餘願已足。”


    借斟酒之機,楊芋釗緊盯著唐離將這番話說完,良久之後,確信生無疑的他才猛地將盞中酒一飲而盡,口中歎聲連連道:“可惜可惜呀!”


    拿起酒甌替朽芋釗斟滿,唐離笑問道:“有什麽可惜之事值得楊兄如此?”


    “我是為你可惜!”


    “噢,願聞其詳。”


    “這還用說?”將目前酒盞推至一邊,楊芋釗徑直用手中竹筷在桌上畫著***道:“十六歲高中狀元,剛一出仕就是七品官職,如此起點,國朝百餘年間可謂是絕無僅有。兼且聯姻李相,更得陛下及娘娘賞識愛重,這三條之中能占其一,於他人而言已是青雲有望,更何況別情三者齊備。若是少兄肯立誌仕宦,數十年後,未嚐不能會食於政事堂。”


    任楊芋釗說的激動,唐離卻隻是麵色淡淡,及至聽他說完,才把盞淡淡問了一句道:“果真如兄所言,就是做到政事堂首輔又當如何?”


    “做到政事堂首輔又如何?”楊芋釗不可思議的看了唐離一眼,“政事堂首輔已是人臣之極,男兒能到如此高位,此生何憾?且不說這些,但以令嶽而言,位居首輔十餘載,天下誰人不知其名,又有誰見了令嶽不是恭恭敬敬,一言之出,可決千萬人生死,莫非這些別情都不動心?”


    楊芋釗剛一說完,唐離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別情因何發笑?”


    “我笑楊兄與其他人一樣,都隻看到家嶽光鮮一麵,又有誰知道家嶽的辛苦?自為相以來,十餘年間日日睡不足三個時辰。更因為得罪人太多,一夜數換寢處……其它種種,不一而足!人聲光陰短暫,值得珍惜的東西太多,又何必於仕途自苦如此?”


    聽唐離說出這番話來,楊芋釗雖心下並不同意,卻一時無話反駁,沉吟良久之後,他才又一聲歎道:“可惜,實在可惜。”


    這一次,他不再等唐離詢問,將盞中酒一飲而盡後,歎聲道:“愚兄已四十,依然一事無成,此次自山南到京,苦心經營數月,總算得令嶽之助謀得個監察卸史之職,這雖然是個從八品的小官兒,但好歹也是正經出身,今日於興慶宮再遇別情,本意想追附驥尾以圖來日,孰知竟是如此……罷罷罷!時也、運也、命也!”


    唐離再怎麽著也想不到楊芋釗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陷入了沉思。


    及至楊芋釗三盞悶酒下肚,無意間輕叩著杯沿的唐離伸出手去按住他又欲舉盞的右手,麵帶笑意道:“在下何德何能,值得楊兄生出此念,其實以楊兄之出身,若想於仕途上有所成就實乃易如反掌之事,又何必假道他求!”


    “別情莫要誆我!”眼中神采閃動,楊芋釗滿是期盼的看向唐離,急切道。


    “以楊兄之能,豈是他人能輕易誆騙的?”舉盞輕呷了一口,唐離微微俯前了身子道:“有貴妃娘娘在宮,楊兄若想青雲之上,還不是舉手間事?”


    等了半天,見唐離說出如此一句話來,楊芋釗神情一頓道:“這路子我也想過,隻是到如今也沒個效果,往宮中遞過兩次話兒都如石沉大海沒個消息,若非令嶽抬舉,隻怕愚兄到現在依舊是個白身人兒。”


    見楊芋釗隻是灰心喪氣,唐離起身複又替他添了一盞酒後,輕聲淺笑道:“若是楊兄肯依我所言,我必還你一個大大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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