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好意思同她算賬。

    薑艾望著黑熊,紅唇開啟,一字一頓道:“不過一個女人,玩玩而已……”

    她語調平平淡淡,黑熊卻分明感受到了其中的一絲賭氣和幽怨,眉頭跳了一跳,啼笑皆非。怎樣都是自己理虧,他不知如何解釋,便霸道地威脅:“忘記這句話。”

    薑艾剛一張口,他似乎預料到她會怎麽迴答,索性無賴地低頭吻她,堵住她的嘴。

    情到濃時,他壓抑著洶湧的欲望,雙眼中迸發幽幽光芒,在她耳邊喘息著問:“艾艾,可以嗎?”

    薑艾胸口也起伏得厲害,身體熱得快要融化,卻用力搖頭。

    房內一時隻剩急促的唿吸。

    黑熊終究還是妥協,在薑艾身後躺下來,身體叫囂的欲望尚未平息,他抱著薑艾柔軟的身子,飲鴆止渴一般,緊緊與她相貼。

    身體的熱度稍稍冷卻,黑熊將下巴抵在她發頂,幽幽道,“再讓你囂張幾日,到時候再收拾你。”

    薑艾已經累了,昏昏欲睡間聽到他的聲音,遲鈍的腦袋根本未分辨他說了什麽,從嗓子裏軟軟地“嗯”了一聲,來迴應。

    夜闌人靜。

    四更的梆子敲過,黑熊睜開眼,低頭看了眼懷裏熟睡的女人,小心抽出手臂,輕手輕腳起身。他理好衣衫,在榻前停了下來。片刻後,忽然矮下身,單膝跪在腳床上,執起那隻蔥白細滑的手,輕輕印上一吻,似自言自語一般,聲音低沉卻堅定道:“艾艾,我向你立誓,絕不讓你再向別的男人下跪。”

    ……

    今夏京城裏的軼事可謂一樁接一樁。

    先是一個小小七品州官忽然大放異彩得聖上看重,風頭無兩;接著便是起兵謀反的安王遺孤忽然歸降,敕封雲南王,與皇帝叔侄二人不計前嫌相處甚歡。近日又聽說,東瀾郡王的世子也入了京,第一件事不是去拜見聖上,卻是在薑府門前長跪不起,實在是匪夷所思。

    彼時蕭嘉宥已在薑府外跪了兩個時辰。薑寅實在不願女兒再被打擾,想起那段痛楚往事,無奈這孩子固執得很,如何勸都不肯離開,鐵了心要見艾艾一麵。

    恐事情鬧大於兩家顏麵都不好看,薑寅不得不打開門讓人進來。

    此時的蕭嘉宥早已不複從前芝蘭玉樹的清俊模樣,下巴上滿是青色胡茬,眉宇間透著滄桑之感。這段日子他四處遊曆,不像是郡王

    府的世子,更像是流浪的劍客,背著一把劍,漫無目的地漂泊。被昱王的人找到時,已經身在遼東,一路快馬趕迴來,滿身風塵。

    數月前,夷陵城外,他差點死在土匪刀下。親眼看著那土匪頭子胸口中劍,心頭恨意卻絲毫沒有消減,他想要他們死,要他們為艾艾償命,於是他悄悄尾隨那幫土匪而去,想要找到他們的窩點,卻被人察覺了。那些人依然沒有要他的命,將他打成重傷,丟在城外。是昱王的人折返迴來,將他救迴。

    京都繁華如夢,他卻心如死灰。他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更加清楚自己鬥不過他,皇叔叫他不要輕舉妄動,於是隻能等待。

    等著有朝一日,哪怕與他同歸於盡,也定要叫他償命。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艾艾還活著,他的艾艾沒有死……

    蕭嘉宥被請到前廳,薑伯父親自接待他,與他說了許多話。蕭嘉宥望著他的臉,一字未曾聽進去,滿腦袋都是艾艾的模樣,他想見到她,想知道她究竟怎樣了。

    薑寅千般叮嚀,唯恐他年少性急,不小心說了什麽,惹艾艾傷心。勸了半晌,見他隻是一味點頭,眼睛卻不停地往門外瞟,魂不守舍的樣子,顯然沒有將他說的話聽進去。薑寅歎了一聲,無奈離開。

    蕭嘉宥獨自等了片刻,激動、忐忑、期待、恐慌——心中種種情緒翻湧,他端著下人沏的茶,一口都喝不下,手指用力到差點將茶盞捏碎。直到外頭響起下人的聲音——

    “小姐,世子正在裏麵等您呢。”

    蕭嘉宥登時抖了一下,半盞茶潑在手背上。然而他連燙不燙都感覺不到,連忙將茶盞放下,迫不及待衝向門口。緊接著又猛地刹住,身體緊繃地立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

    ——光線熾烈,在門前投下一道倩影,接著光影閃動,著一聲水綠色紗裙的清麗女子出現在眼前。

    蕭嘉宥霎時紅了眼睛,聲線顫抖地喚了一聲:“艾艾,是你嗎?”

    “嘉宥……”薑艾看著眼前的人,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早已不見,仿佛老了許多歲。她心頭酸澀不已,“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艾艾,你真的還活著!”蕭嘉宥一步一步上前,眼中悲喜交加,滿麵淚水。他走到薑艾身前,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觸碎這一場夢境。他顫抖著伸出手,攬住薑艾,手臂越收越緊。

    門已被采芙貼心地掩上,薑艾聽到耳邊他嘶啞的哭聲:“艾艾,對不起,對不

    起……是我沒用,沒能護好你……我該死!我該死!”

    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告訴她,自己有多思念她;想問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此時卻被洶湧而來的自責淹沒,什麽都說不出了。

    “嘉宥,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薑艾難過不已,眼淚抑製不住地往下落,“你不要自責,真的不怪你……”

    數月以來壓抑的痛苦和悲傷仿佛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蕭嘉宥哭了許久,才漸漸迴過神來,失而複得的驚喜席卷而來。薑艾輕輕推了一下,他立刻便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她,慌忙鬆開,但又想要確認她的存在似的,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他癡癡地望著眼前似乎未曾變化一分的清麗容顏,一想到她曾遭受的一切,心上仿佛被鈍刀銼磨,疼得厲害。他一句都不敢問,害怕自己聽到會崩潰,害怕會惹她傷心。他隻是拉著她,難過又堅定地對她道:“艾艾,我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你想迴夷陵,還是想去別的地方?”

    他聽說那個人也迴到了京城,甚至被封為了雲南王。他不願艾艾再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徒惹傷心,他要帶她走!

    薑艾心酸搖頭:“嘉宥,你忘了我吧,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蕭嘉宥忽然哭著大喊,“你不要說,你什麽都不要說,我不在乎,我隻要你……”

    “嘉宥,我們已經迴不去了。”薑艾哽咽著拒絕。

    她用力抽迴被他攥得生疼的手,後退一步。蕭嘉宥像是突然失去所有的力氣,頹然跪下,顫抖地捂住臉,無聲崩潰痛哭。

    ……

    當天夜裏,已經多日未曾出現的黑熊再次翻窗入屋。薑艾睡得不安穩,聽到動靜便坐了起來,黑熊卻並未走近,站在屋子中央,眉目陰沉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薑艾看得出他眼中隱隱的怒,心中腹誹,他有什麽好生氣的,明明這些都是拜他所賜。她不躲不避地對視迴去,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

    白日哭得太狠,盡管熱敷許久,此刻她眼睛尚未消腫,眸中尚有幾分未褪的傷感,靜靜向他望過來,倒顯得十分可憐。

    黑熊站了片刻,終究向她走來,明明有幾分心軟,卻對今日線人稟報的那句“兩人在屋中密談半個時辰,相擁痛哭”耿耿於懷。居高臨下睨著她,語氣涼涼道:“見到老情人如此動情,都哭成這副樣子了?”

    薑艾垂下眼,悶悶道:“你來若是

    為了說這些話,那便迴去吧,往後都不要再來。”

    黑熊當即冷哼一聲:“怎麽,將我趕走,好方便與他私奔嗎?”

    薑艾氣得發抖,抓其枕頭將他砸去,委屈地罵他:“你怎麽能這樣說我?”

    她嗓音帶著哭腔,喊完一句便哭得說不出話,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黑熊滿腔怒火霎時熄滅,一把將人拉過來,抱住,溫聲細語地哄起來。

    薑艾心裏有氣,用力推他卻推不開,便拿拳頭捶他,眼淚汪汪地罵:“你才是沒有良心!”

    ……

    “新晉紅人薑寅府上千金曾被土匪擄走數月”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京城嘩然。百姓議論紛紛,無不惋惜著,聽說那薑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原本與東瀾郡王世子定了親事,可惜命不好,大戶當日遇上了土匪。

    京城民風開放,同情薑家聲討土匪的不少;其中也不乏貶低之聲:身為朝廷命官之女,竟委身於土匪,實在是有辱貞節雲雲。

    情形甚至比夷陵更為難堪。薑家在夷陵聲望頗高,不少人感念薑大人仁政愛民、薑夫人慈善樂施,義不容辭地支持薑家;說閑話的也隻敢在背後嚼嚼舌根,從未有人敢當麵提及。京城卻恰恰相反,薑寅晉升太快,薑女貌美之名廣播,甚至壓過不少京中名媛貴女,一朝被人抓到把柄,自然要逮住機會狠狠羞辱一番。

    從前主動結交的貴女如今無不退避三舍,偶爾薑艾與母親一同出街,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薑艾早預料到了這一日,反而十分坦然,沈氏卻如何能夠忍受自己可憐的貴女被人那般指責謾罵,每每被氣得夜不成眠。

    偏偏這時,左相大人六十六大壽,遣孫女斛蕰溪親自送了請柬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七分鍾,發七個紅包好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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