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川在機械廠幹了半輩子,在廠裏也結交了不少老工友,而且以他的資曆,幾年前就開始帶徒弟,廠裏收的新工人都會在他手底下培訓一段日子,也算有些師徒情誼,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有不少人來拜年,多多少少都會帶些家裏的土產來,這讓孟平川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機械廠不是什麽小廠,這裏頭的人情往來也是一門學問,所以孟平川幹脆每年過年前請廠裏的好友和懂事上進的徒弟來家裏吃飯,把飯菜準備的豐盛些,給家裏經濟緊張的親友開個葷。

    同樣是一個廠裏的,比起那些家裏兄弟姐妹一大堆,自己還生四五個個工友來說,沒有兄弟需要接濟,又隻有兩個孩子的孟平川日子不要太悠閑,這也是他們不推拒的原因,有些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就等著每年這一餐。

    瞿英從一早上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又是殺雞,又是剖魚的。

    大公雞是江大海天還沒亮就送來的,那時候江一留還和表哥窩在被窩裏,等他們下樓的時候,江大海早就趕迴村裏上工去了,瞿英和媳婦燒了一大鍋的熱水,準備在廚房裏麵殺雞呢。

    別看瞿英現在日子過得滋潤,以前也是從苦日子裏熬過來的,殺起雞來動作幹淨利落。

    江大妮將燒開的水倒到一旁的鐵皮桶裏,加了個蓋子,讓水不要涼的太快。江大珍幫著揪住大公雞的翅膀,大公雞估計也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兩隻雞爪不住地動彈,咕咕叫著。

    “這公雞肥的很,看這力道。”瞿英嘖嘖稱讚了一聲,現在可不舍得用糧食喂雞,喂些糠麩就算不錯了,有些地方,人還隻能靠吃糠麩過日子呐,像江家一樣,把雞喂的這麽肥的,可算是少見了。

    瞿英一把揪起大公雞的腦袋,拇指和食指扣緊公雞尖銳的喙部,另一隻手把雞脖子上的毛拔掉了一些,將脖子的雞皮裸露出來,隨後伸手,將早就打磨鋒利的菜刀往公雞脖子上一劃,那鮮紅的雞血就嘩啦啦地流到了早就準備好的瓷盆裏。

    “太好了,今天有血豆腐吃嘍。”孟向學和江一留走到廚房,正好看到這接雞血的一幕,開心地嚷嚷起來,“奶,我要吃麻辣味的血豆腐,你記得多加點辣醬,我能多吃兩碗飯。”

    孟向學開心地說道,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經想到了那麻辣爽滑的滋味。江一留被他感染的,也忍不住有些嘴饞。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小子的口味,快點洗臉刷牙去。”瞿英啐了孫子一口,看著

    他樂嗬嗬地說道。

    渝川縣人多嗜辣,家家戶戶的小院裏都種著一小塊辣椒苗,就是為了做辣醬用的。孟家從來都不做辣醬,家裏吃的那些辣醬都是江大珍從家裏帶過,這東西不用錢,隻是費些功夫,苗老太自然不會吝嗇,何況每次上門拿辣醬的時候,閨女的婆婆總會意思意思拿點糖果糕點迴去,對苗老太來說,反而是占了便宜。

    “咚咚咚——”孟向學正一步三迴頭地看著那碗雞血,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瞿英幾人都脫不開身,就讓孟向學去開門。

    “瞿大姐,我聽說你家殺公雞啦——”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手上挽著一個竹籃,笑著走了進來,見到已經奄奄一息的大公雞,以及放了一半的雞血,發出一聲驚唿:“你們家已經開始殺雞啊,誒啊,我來晚了一步了。”老太太拍了拍大腿,表情懊悔不已。

    “錢錢姥姥,你這是?”瞿英有些不太明白她來家裏的目的,好奇地問道。來人是孟家的鄰居,住在隔壁的小樓,隻是條件沒有孟家好,那幢小二樓裏住了三戶人家,老太太家占了二樓一層,可是足足住了十二口人,擠在一個屋子裏,連個打轉的地方都沒有。

    “現在放血也沒多久,應該還能用。”老太太獨自嘀咕了幾句,接著朝瞿英說道:“瞿大姐啊,我想用雞蛋和你換公雞血,你知道我家那口子現在這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醫生說打公雞血有用,可是供銷社裏好久都買不到公雞了,我這不聽說你家親家送了一隻公雞來,就想——”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公雞雖然難得,可供銷社偶爾還是買的到的,隻是一隻完整的大公雞實在太貴,照他們家的水平,很難供得起,這不一聽說孟家殺雞,她才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江一留聽到老婦人的話,皺了皺眉。

    這打雞血的治療方法,就是在文革時開始流行的,幾乎所有人都將這奉為治病救命的良藥,把這個法子吹的神乎其神,即便六五年的時候,衛生部已經下達了不準醫務人員給病人注射雞血的通知,還是有人孜孜不倦的買公雞,私下裏注射雞血,並對它的功效,奉若神明。

    即便放到了科技進步的後世,迷信此道的人也不在少數。

    也不怪大家信奉這個土方,而是當人體少量輸送血液後,身體會產生應激反應,造成情緒亢奮的假象,讓人以為真的是雞血起了療效,實際上,雞血裏的細菌病毒,會對人體造成不少的副作用,過量打雞血,反而會對身體造成

    負擔。

    “錢錢姥姥,這報紙上都說了打雞血不可信,現在醫生都不讓打了,你可不要相信這些東西,錢錢老爺身體不好,就該去醫院配點藥吃。”

    瞿英現在閑賦在家,除了做些家務事,也愛看報紙,這打雞血的法子她早在報紙上看到過,報紙上都說了打雞血對身體沒好處,她自然也想阻止一下。

    “瞿大姐,你這不是舍不得吧,我也不會白拿你,我都帶著雞蛋來了。”老太太臉上表情一淡,掀開手上挽著的竹籃蓋頭,裏麵放著三顆圓滾滾的雞蛋。

    瞿英又好氣又好笑,可總歸是鄰居,也不能真把關係鬧僵了,打雞血雖然沒什麽用吧,可也沒聽說出過什麽毛病。瞿英搖了搖頭,在孫子眼巴巴的神情下把碗遞了過去。

    “錢錢姥姥,你最好還是帶著孩子姥爺去醫院看看,吃藥看病才是正經。”

    老太太沒聽瞿英的話,他們家又不像孟家那麽寬裕,瞿英說的好聽,又不是她出錢。

    瞿英最終也沒有收下那三顆雞蛋,說是讓她給她男人補補身子,那老太太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喜滋滋地端著瓷碗離開。

    “沒了血豆腐,還損失了一個瓷碗,失敗。”孟向學聳了聳肩,這碗讓那老太太拿走了,估計是拿不迴來了。

    “人小鬼大,人家是長輩,你要尊重點。”瞿英點了點孫子的小腦袋,板著臉教訓到。

    孟向學努了努嘴,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孟大昌和孟平川中午都是不迴來吃飯的,機械廠效益好,像他們這種等級的老師傅每個月還有夥食的補貼,不多不少,剛好夠兩人每餐在廠裏的時候吃一頓。

    因為忙著晚上的菜色,中午這一餐,幾人隨便吃了點前一天的剩菜配著辣醬應付了過去。

    孟大昌幾人下工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

    此時孟家餐廳裏的四方桌上擺了一塊大圓盤,原本隻能坐七八個人的位置,瞬間就變成了能容納十六七人的大餐桌。

    餐桌上擺了不少飯菜,冷菜有小蔥拌豆腐,酸辣白菜,糖漬西紅柿,涼拌豆腐皮,還擺了兩盤給男人下酒的花生和瓜子。

    熱菜還在廚房的鍋子裏熱著,瞿英一聽到外麵嘈雜的腳步聲和交談聲,立馬就知道是兒子迴來了,催促著媳婦和大妮將燒好的熱菜端出去。

    辣炒雞雜,紅燒鯉魚,鰱魚燉豆腐,以及用前天買來醃製的羊肉做的一盤白切羊肉和

    一盤蔥爆羊肉,這幾道硬菜一端出去,那香味就讓剛剛跟著孟平川進門的幾個漢子狂咽口水。

    江一留在幾人一進來的時候,就將目光集中到了那幾個看上去年紀比較輕的小夥子身上,像探照燈似得對幾人上下打量,思考哪個才是傳說中的向前進。

    “大媽,嫂子,不好意思啊,又來你們這蹭吃蹭喝了。”一個跟孟平川站一塊的中年男子樂嗬嗬地說道。

    “什麽話,大媽家你們想來就來,大媽還要謝謝你們平日裏對平川的照顧呢。”瞿英笑著迴答道,雙眼迷成了一條縫:“趕緊坐下別客氣,我這廚房還有菜呢,平川,你可要把人照顧好了。”

    瞿英對兒子叮囑道,而後帶著兒媳婦和江大妮又往廚房裏走去。

    “大家都坐,也不是什麽外人,別客氣。”孟大昌坐到主位上,對著兒子的朋友徒弟招唿道。

    孟向學早就拉著表弟做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飯菜邊上,央著孟平川幫他打開一罐黃桃罐頭,一人一半倒進碗裏。

    江一留現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再飯菜上,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坐在他對麵的男子的身上。

    他的個頭很高,坐在椅子上還比一旁的人高了半個腦袋,皮膚黝黑,長相憨厚老實,雖然算不上俊美,但也五官端正。此時他身上套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襖,和身旁所有的工友都一樣,是廠裏的製服,隻是大冷的天,別人裏頭都穿著高領毛衣,就他一個人穿著薄薄的襯衫,可能是工作的時候出汗較多的緣故,江一留2.0的眼神都能看見那領子上發黃的汙跡。

    而且在所有人都開心地喝酒吃肉的時候,那個男子雖然筷子上夾著肉,可是夾了老半天了也沒見他吃下去,眼睛一直沒從廚房門口挪開過,這下子,傻子都知道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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