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一個穿著藏青色厚棉襖,紮著兩個麻花辮的女孩走了進來,朝灶房喊了一聲。

    看上去十三四歲的模樣,身材瘦小,臉色微微泛黃,五官清秀,小臉被外頭的寒風凍得通紅,唿出來的氣都化成了白霧,那女孩走進屋,跺了跺腳,放下肩上背著的打著補丁的挎包,摸了摸鑽在炕上被窩裏的弟弟妹妹,轉身朝廚房走去。

    那人正是江大妮,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五年就過去了,江一留也已經重生迴這個年代整整五年了。

    被窩裏的江一留和江四妮早就醒了,隻是鑽在熱乎乎的火炕上不肯出來。五歲的江一留和當初的紅皮猴子可完全不是一個樣了。

    可能是窩在火炕的關係,白皙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五官精致秀氣,除了鼻子像他爸江大海之外,其餘的都隨他舅舅顧夏實,而且還更勝一籌,十足十的詮釋了什麽叫做外甥像舅。

    江家人也不介意,誰讓他們老江家的男人長得都隻能算是順眼呐,孫子長得俊秀,他們開心還來不及,村裏人,誰家孩子長得有他們家寶貝孫子來得秀氣,長成這樣,就說明他們的金孫,將來注定是要做城裏人的。這是苗老太的原話,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得出來的因果關係。

    這五年裏,江家也有了不少變化。

    江大妮現在已經是五年級的學生了,江二妮比她晚兩年上學,現在在讀三年級,江三妮今年也十歲了,苗老太本就不滿意家裏出錢讓幾個丫頭片子去念書,而且大妮二妮都上學了,她還想讓三妮留下來,幫她做做家事呐。還是在江一留的軟磨硬泡之下,苗老太才鬆口允許江三妮上學,這一年一下子掏出去六塊錢,可把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學校在鄰村的紅旗公社,一來一迴得走兩三個小時的路,江大妮每天上午放學都會迴來家裏幫苗老太做家事,二妮和三妮則是每天帶好下午的幹糧,留在學校不迴來。

    江一留不止一次的勸過大姐,她這樣每天走這麽長的路,就為了迴來幫奶奶幹這麽些時間的活,顯然不劃算啊,而且奶奶那裏有他在,完全不需要她這麽做。

    可是江大妮還是堅持每天中午迴來,她覺得隻有多幹點活心裏才踏實,現在家裏三個姑娘都上學了,家裏的夥計一大堆,她每天多做一些,奶奶就不會再想著讓她們中的一個退學迴來了。

    江大妮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江一留也明白她心中的想法,除了對這個大姐更加憐惜,也不敢再多勸。

    現在正值深秋,此時東北的氣候已經十分寒冷,江大海和顧冬梅是生產隊的主力,這時候也沒得休息,生產隊得在寒冬來臨前,將地裏的番薯收割,這些紅薯是村民接下去半年的主要口糧,其中一部分會蒸熟曬幹,製作成易於保存的紅薯粉,若是吃的省一點,每戶人家分到的紅薯粉足夠一個家庭吃半年了,這樣一來,剩下的糧食就可以拿去跟城裏人換些他們村裏沒有的工業券之類的票證。

    小到螺絲釘,大到自行車,這些東西都需要用到工業券,可是這種稀罕票證,隻有在工廠上班的人才拿的到,所以那些家裏有親戚在工廠上班的,就會用糧食,托人換一些票據迴來。

    這幾年,政府管得越來越嚴了,不允許民眾這種私底下的交易,一旦被抓著了,嚴重的可是要批鬥的,所以村裏人做這種事都是極其小心的,隻敢偷偷找熟人兌換,這樣即使被抓了,也能說是親戚間的正常往來。

    江家這些年的日子過得不錯,畢竟江大海和顧冬梅兩人都是肯幹的,賺的工分也不算少,加上還有江老頭每個月的補貼。

    江家二房自從那天鬧翻之後,再也沒有來過江家老宅,逢年過節幹脆直接去了範曉娟的娘家,似乎是真的打算斷了這門親戚了。江一留心裏清楚,他那個二叔是絕對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的,一直就沒有放鬆對他們一家的警惕。

    現在天氣寒涼,江一留的身體可能是在母胎裏沒有補足的緣故,一到這種天氣就手腳冰涼,每天有大半的時間躲在燒的熱熱的火炕裏,蓋著厚厚的被子不出來。

    這年頭,玉米秸、麥秸、棉花茬、豆子稈、紅薯秧之類燒火的東西都是在分配之列的,因為江一留身子的緣故,每年冬天,家裏分到的這些東西都是不夠燒的,最後還是托在城裏的孟平川找了些關係,買了些煤球迴來,這東西可比玉米秸經燒多了,同樣的,價錢也大多了。

    “弟弟,我幫你穿衣服吧。”四妮在被窩裏鑽了鑽,小小的腦袋縮在厚棉被裏,朝著一旁的弟弟萬分不舍地說到。

    每次大姐一迴來就意味著要吃午飯了,那也就意味著得起床了,四妮沾了弟弟的光,苗老太因為平日裏要幹的活多,不能時時刻刻把自己的心肝小寶放在眼皮子底下,於是就讓和孫子年齡最相近的四孫女照顧弟弟,江四妮因此享有了和弟弟一塊起床的權利。

    四妮的性子懶散,平日裏的反應總是比正常人慢一拍,可能是小時候斷奶太早的緣故,整個人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和比她小

    兩歲的江一留一樣大,走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龍鳳胎。

    別看她個頭不大,卻很有做姐姐的意識,每次起床都會想著幫弟弟穿衣服,隻是江一留這個幼兒皮成人心的人,怎麽可能讓現在才七歲的姐姐幫自己穿衣服呐,每一次都是拒絕的。

    江一留要穿的衣服很多,因為一到這個季節他總是容易受涼,這年頭,村裏的衛生站的藥物很少,一旦發燒就得去縣城的醫院,是一件既費事,又費時的事。所以江一留在這種天氣總是會下意識的多穿些衣服,盡量讓自己不要著涼。

    最裏頭的小衣是他爸江大海的衣服改的,外頭的毛線衫是由舊毛衣的毛線拆下來重新織的,這種做法是現在的特色,他這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至少用的布料都還算完好,不少人的衣服補得不能再補了,打滿了補丁,照樣往身上套,誰讓布票實在太稀罕了呐。

    江一留穿完四件上衣,三條褲子後,又罩了一件厚棉襖在身上,這件棉襖也是由江老頭的舊棉襖改的,他特地讓他媽改成了到腳踝的款式,足夠把整個人都包裹進去,雖然在現在的眼光看上去怪異無比,可是至少穿在身上是極其的暖和。

    江一留穿完最後這件外套,整個人就像一個圓球似得了,咯吱窩被厚厚的幾層衣服撐開,雙手根本就無法貼住身體,微微張開,走起來來就像一個小企鵝。

    他慶幸的是,現在的人還不知道企鵝長什麽樣,也就沒人拿這個來嘲笑他。低頭看了看行動不便的自己,歎了口氣,隻能等身體再強壯些,把鍛煉的事情提上日程,這輩子,總不能被身體給拖了後腿吧。

    “小寶啊,奶奶給你燉了雞蛋羹,隻給你一個人吃,你可不要再偷偷喂給四妮了,你身子骨弱,需要好好補補身子,知道不。”

    苗老太一從灶房出來,就看到了自己的寶貝金孫,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拉著江一留的手親熱的說到。她這個孫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喜歡他那幾個姐姐,有點什麽好東西就喜歡偷偷跟那幾個丫頭分享,讓老太太格外不滿。

    不過,在老太太看來,這也是因為她孫子心太善,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她的寶貝金孫又吃虧了。

    江一留笑著應道,至於到時候怎麽做,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麵對對自己格外慈祥的老人,他的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對待他們,隻能用笑容來掩飾。這五年來,他已經漸漸習慣了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對他的好,可是同時,他又清楚的知道,這

    分好,隻是基於他這輩子是男孩的基礎上,如果他還是上輩子的江來娣,恐怕等待他的還是上輩子一樣的痛苦人生。

    所以他無法心無芥蒂的接受這一份好,無法從心底裏真正接受他們。現在,他隻能催眠自己,努力討好這個家真正做主的爺爺奶奶,用自己的方式讓幾個姐姐的日子好過些。

    他的努力也還是有成效的,至少,把他當心頭肉看待的苗老太對他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在他的勸說下,苗老太對幾個孫女也不再那麽刻薄,除了偶爾的罵罵咧咧,他幾個姐姐都開始上學讀書,夥食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江一留趁苗老太不注意,舀了勺雞蛋羹塞進四姐的嘴裏,這個動作兩人不知做了多少次,已經配合的無比默契。

    江一留也吃了一勺,感受著嘴裏滑嫩可口的雞蛋羹,對著四姐相視一笑,他相信,在他的努力之下,這輩子,他們五姐弟,一定會過上不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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