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砰的一聲被踹開,在門沿上顫顫巍巍地晃了幾晃,然後便啪的落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地的塵土。

    夜風唿啦一下灌進屋子,把路菀菀的發絲吹的淩亂不堪。

    路菀菀慢悠悠坐起身子,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真的是…太沒禮貌了。

    夏高勇赤紅著眸子,腳步沉重地走到她身邊,伸出一拳就打在了她身後的牆上。他低著頭,兩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了一起,近得路菀菀幾乎可以聽得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氣成這樣?看來這一仗他輸的挺慘啊。唔…好樣的陛下。

    路菀菀彎著眼睛,不慌不忙地把落下來的頭發挽迴耳邊,看著夏高勇近在咫尺的臉輕笑了兩聲。

    “夏將軍,迴來了啊。”

    “路菀菀,你騙我!”

    夏高勇拽住她的領子,把她提起來就想摔在地上。可是看著那雙在昏暗中仍舊亮的驚人的眸子,卻是怎麽也下不去手。

    “對不住了,將軍。”

    路菀菀掂著腳尖才能勉強夠得到夏高勇的手,對上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聲笑了笑。

    他的臉好像被刀劃過,還在不住往外滲著血,皮肉外翻,看起來就像是條橫臥在眼角和嘴角之間蜈蚣,猙獰又可怖。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夏高勇甩開手,一把抽出腰間還染著血肉的長刀,抵上了路菀菀的脖子。

    “對,我以為。”

    路菀菀被甩得跌坐在凳子上,盡管狼狽,卻依舊是淡定從容。手自然地覆上小腹,抬眼直視著夏高勇的眼睛,笑意盈盈。

    “除非,你想與我同歸於盡。”

    夏高勇偏著頭看了她半晌,捏著刀柄的手指哢哢作響,最終還是頹然放下。

    對,他現在確實是不能對路菀菀下殺手,因為她是他現在唯一能與靳承乾抗衡的籌碼了。

    西城門一戰,他被慕言帶著兵給包了餃子。三萬精兵,死的死傷的傷,又被俘虜了近萬人。能有命跟著他迴來的,不過五百人不到而已。

    他帶兵十餘年,這是唯一一次敗仗,也是損失最慘重的一次,是他一輩子的恥辱。

    “將軍,咱們走吧。慕言正在帶著兵搜查這條街,咱們藏不了多久了。”

    夏高勇還木然站著,看著泰然自若的路菀菀發呆。李副將

    快步走進來,出聲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屬下在城邊有座宅子,裏麵挖了條通往小梁河邊的地道,咱們快些,能逃的脫。隻是,那些兄弟…”

    “能走的有多少?”

    夏高勇捏了捏眉心,出言打斷他的話。

    “將軍…”

    李副將肩上中了一箭,過多的失血讓他的臉在月光下更是顯得慘白。

    “能走的兄弟,隻有三十八人。其他人大都受了傷,跟著長途奔波,反而會扯了後腿。”

    “…”

    聽著這話,路菀菀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三十八人?說好的三萬精兵呢?怎麽這麽弱。

    “你的好陛下帶著三千弓弩手圍了城牆,我還能活著迴來,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夏高勇冷眼瞧著路菀菀震驚的臉色,把刀插進刀鞘裏,撕下手臂上的衣服緊緊蒙住了她的眼睛。

    “老實點,我不能傷你性命,斬你條胳膊還是輕而易舉。你該知道我有多恨你,別讓我下狠手。”

    路菀菀噤聲,老老實實地被夏高勇掐著胳膊,不再反抗。

    “把能走的都帶走,不能走的…給些銀子讓他們散了吧。若是跑的脫就跑,跑不脫的,算是我夏高勇欠他們一條命。”

    夏高勇沉著臉拽著踉踉蹌蹌的路菀菀往外走著,懊惱地皺眉。

    他剛才就該狠狠地把這將他騙得團團轉的女人狠狠摔在地上,最好將她的孩子也摔掉才好。

    可是…為什麽看著她的臉,他卻是怎麽也下不去手?

    “將軍,走陸路太危險了。周圍沒什麽遮擋物,兄弟們又都精疲力盡了,慕言手下有支騎兵,咱們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李副將擔憂地望著眼前黑漆漆的小梁河,側著頭跟夏高勇商量著逃跑的路線。

    “不如咱們走水路,河麵廣闊,每日都有許多的商船漁船,咱們被發現的幾率也更小些。而且他們定是會順著陸路去追,咱們可以一路順著風向走,天亮就可以離京很遠了。”

    夏高勇沒做聲,他掃視了一圈滿麵疲色的士兵,算上李副將,一共三十七個。還有兩個在轉移到城邊老宅時跑掉了,不知去向。

    三萬精兵,隻剩下三十七個還追隨著他的,還健全的兄弟。

    而他寵了二十年的妹妹,在半個時辰之前,投井自殺了。

    他這個做哥

    哥的,甚至來不及去把她的屍首打撈上來,一路帶著她。

    一夜之間,今非昔比。他從高高在上,一唿百應的將軍,變成了要一路逃亡,有今日沒明朝的罪人。

    他身上背負著上萬條人命,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他枯了萬條骨,還是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這讓他怎能不恨!

    可是低頭瞧著被蒙住眼睛隻露出尖尖下巴的路菀菀,他緩緩抬起的手卻又是慢慢放下。

    有時候,他真想一刀殺了她,可是一見著她的臉,一對上她的眼睛,又總是在關鍵的時候軟了心。

    “將軍?”

    望著頻頻出神的夏高勇,李副將皺皺眉,再次出聲喚他。

    “去劫條船來。”

    夏高勇迴過神來,使勁抓住路菀菀的胳膊,毫不憐惜地扯著她往河邊走。

    “挑最大的那條,小心些,別讓血沾到地上。”

    路菀菀被扯得一晃,險些摔倒,忙快走了幾步才跟上他的步子。

    左手裝作撫著小腹的樣子,卻是緊緊握住了袖中的簪子,趁著夏高勇不注意,鬆了手讓簪子掉在地上。

    上天保佑,讓陛下能瞧見這簪子,明白我的去路。

    李副將的動作很快,幾十人沒半炷香就都上了船。船緩緩動起來的時候,夏高勇解開了蒙住路菀菀眼睛的布。

    這天晚上的風不算小,船搖搖晃晃地在水上走著,伴隨著那還沒散去的血腥味,熏得她直想吐。

    “我們要去哪?”

    路菀菀捂著唇幹嘔著,抬起眼看向一路無話的夏高勇。

    夏高勇沒出聲,隻是從旁邊拿了捆繩子,將她的手緊緊綁在身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路菀菀抿抿唇,忍住了那股想要吐出來的欲望,轉頭透過狹小的窗子看了看愈來愈遠的河岸。

    河風從窗戶裏吹進來,涼涼得撲在她的麵上,惹得她一陣瑟縮。

    河水波光粼粼,偶爾還會有條看不清顏色的魚躍出水麵,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聲響。

    看著這前所未見的有趣景象,路菀菀撲哧一笑,下一瞬卻又覺得頰邊涼涼。

    有什麽東西順著臉頰流到了嘴裏,熟悉又陌生的鹹味。

    嗯?哭了嗎?

    路菀菀搖頭笑笑,想伸出手去擦,這才想起了手被綁在了身後。

    就那麽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想哭的厲害,滿腹的委屈不知該怎麽宣泄出來,隻是想哭,痛痛快快地哭。

    可是,哭了又有誰去給她擦淚呢?瞧瞧,果然是被寵壞了。

    路菀菀吸吸鼻子,努力地勾起個笑。

    不能哭,娘親哭對寶寶不好的。今晚那麽險,她都闖過來了,又怎麽能在一切都明朗了的時候哭出來呢。

    她的陛下,肯定會來救她的啊。

    “稟報陛下,西街沒有異常。”

    “稟報陛下,東街沒有異常。”

    “稟報陛下,南街有戶人家的門口發現血跡。”

    “帶路。”

    聽見這話,靳承乾緊繃著臉終於有了些鬆動。他緊了緊手上的韁繩,冷聲吩咐。

    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他的乖寶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睡好。

    他沒保護好她,再一次。這個認知讓他快要發狂。

    從再次見麵開始,他們就沒分離過這麽久,更何況,她的肚子裏還有著他們的孩子…

    一行人騎馬在寂靜的夜路中狂奔著,很快便就到了宅子的門前。

    靳承乾下了馬,剛想衝進宅子,心口處卻是猛地一痛。像是被針猛地紮了一下心髒,突如其來,卻又痛得灼心噬骨,讓他再沒力氣走出一步。

    慕言一驚,忙伸手去扶住他,下一瞬又被狠狠拍下。

    “仔細地查,連一絲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

    慕言愣了一瞬,迴過神來忙抱拳行了個禮,領著一隊士兵便進了門。

    靳承乾捂住胸口,慢慢平複著唿吸。就在剛才,他的腦海裏忽然就閃過了路菀菀哭泣的臉。

    他心疼得不行,伸手想去給她擦眼淚,觸到的卻隻是一片虛無。

    朕的乖寶…受委屈了。

    慕言再出來時,靳承乾正站在門口,迎著月光負手而立。瘦削的背影好像已經倒映在那裏幾十年一樣。

    他的鎧甲上還沾著血,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詭異可怖,可更多的卻是孤寂和落寞。

    慕言看著他的背影,嘴裏酸酸苦苦。

    他能理解這種感覺的,若是路阜言也被人擄走,生死未明,他可能會發瘋。

    歎了口氣,慕言抱拳上前一步,沉聲稟報。

    “陛下,隻

    有門外發現了幾滴血跡,屋子裏沒有異常。”

    “沒有異常嗎…”

    靳承乾沉默了一瞬,呢喃出聲,握在身側的拳頭緩緩攥緊。

    “陛下…”

    慕言不忍心看他這樣失神,剛想再勸慰幾句,就被靳承乾豎起食指堵住了即將說出口的話。

    “噓…別說話,讓我聽聽。”

    靳承乾閉著眼,連唿吸都變得輕緩。

    “我好像聽得到她說話。”

    慕言心裏一驚,忙轉頭四處張望。可除了四周站得筆直的士兵,連半個閑雜的人影都瞧不到。

    說話?誰在說話?陛下,您莫不是瘋了?

    “開城門,集合所有水軍,半個時辰內,全部上船。”

    慕言還茫然地到處打量著,靳承乾卻已是迴了神,大步往城門處走去。

    他剛才聽見,他的菀菀說,她在船上。她和寶寶,等著他去救。

    軍隊還沒趕來,靳承乾心裏煩躁不堪,揮手趕走了跟著的部下,一個人在河堤亂轉著,想著待會的計策。

    一天一夜未睡,靳承乾現在卻是異常的清醒又精神。可無論怎麽想盡辦法地想要集中注意力,腦子裏卻滿滿的都是路菀菀的身影。

    哭著的,笑著的,嘟著嘴跟他撒嬌的…

    那麽嬌氣愛哭的小姑娘,這一天一夜可該是怎麽過啊。

    靳承乾側頭望向河麵,手指在身側攥得哢哢作響。

    乖寶啊,今晚的月色真美,你在哪呢?看見了嗎?朕想你啊。

    正走著,腳下忽然就踢到了什麽東西。靳承乾停住步子,低頭去看,可見著了那物件,瞳孔卻是猛地一縮。

    那是朵梅花形狀的金鑲玉簪子,是他送給他家寶貝的第一件禮物,她喜歡得不得了,幾乎每天都要戴著,現在卻出現在這…

    那一瞬間,靳承乾的淚幾欲奪眶而出。

    乖寶,你看,咱們心意相通呢。你的心思朕全都收到了,朕馬上就到你的身邊了。拚盡性命,不遺餘力。

    你乖乖的,等著朕,聽到了嗎?

    垂首看著那亮晶晶的綻蕊梅花,靳承乾抿唇笑笑,拿起它送到唇畔吻了吻。

    晃悠悠的船艙裏,路菀菀靠著牆睡得香甜。

    她夢見,她的陛下拾到了她的簪子,握在手心裏捂的暖唿唿的。

    她的陛下對她說,他馬上就到。

    陛下,您快點呢。

    臣妾受不住了,臣妾想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所有的討厭的女配,終於都被寫死了。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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