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阮政清沒有離開,而是留在程府西院,和程禮一起喝酒。已經守滿了九九孝期,現在西院已經不禁飲食了。

    “政清,你本來就不擅長喝酒,還拉著你姐夫喝什麽酒呢?”阮芷娘看著阮政清已經喝得上臉了,程禮的眼睛也有些迷蒙了,酒還在一壇子一壇子的往桌上抱,便有些擔心的勸道。

    阮政清搖了搖頭道:“姐姐,我都長大了,喝點酒沒什麽的,你就不要擔心了。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就先休息吧,我再和姐夫聯絡聯絡感情。”

    “就是啊小姐,據說他們男人的感情都是要一起醉了酒,才會更好。”鄒大娘也在旁邊勸道。

    阮芷娘想著今天弟弟言語裏對夫君的不滿,還是有些擔心:“可是……”

    “小姐,少爺也是大人了,他有分寸的。”鄒大娘也把阮芷娘往外拉。

    阮芷娘一想也是,現在弟弟已經是舉人在說親了,自己哪能給他操心一輩子呢,想著便放了心,吩咐了旁邊的小丫鬟要一直留意,便徑直迴屋了。

    小廳裏,阮政清見姐姐確實走了,便扔了酒杯,拿過酒碗冷聲道:“讓她們都下去,就我們兩個人喝!”

    “好。”程禮知道小舅子有話要說,揮手就把身邊的丫鬟小廝打發了出去,眼睛裏一片清明,哪裏還有剛才的醉酒之態。

    阮政清抱著酒壇子,給程禮和自己的酒碗裏倒滿了,舉起酒碗高聲道:“喝!”

    程禮知道他心中有氣,二話不說仰頭就把一碗酒倒進肚子,他從來沒有這麽喝過酒,一時間胃十分難受,還沒有壓下那感覺,阮政清也一口喝了碗裏的酒,又給程禮滿上了。

    “再喝!”

    ……

    “繼續喝!”

    守在門外的小廝十分納悶,要說兩人關係好,為什麽裏麵隻有喝酒的聲音?而且那語氣裏沒有一點歡喜親近,反倒有些劍拔弩張;要說兩人關係不好,也不像,明明在三少奶奶麵前兩人還有說有笑。

    又是一大碗酒下肚,程禮見阮政清還在倒酒,而他站立的姿勢已經有些歪歪倒倒了,想來他也是醉的厲害,便伸手擋住阮政清的碗:“政清,你要還是沒有出夠氣,給我倒就是了,你不要再喝了。”

    “出夠氣?我當然沒有。你當時答應的要好好照顧我姐姐,就是這麽照顧的?!”阮政清紅著眼睛低吼道。

    確實是他

    沒有保護好芷娘,當時得知自己將要有一個能夠陪他共度一生的妻子時,他是在心裏發過誓要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想姨娘一樣不斷受到傷害。然而,終究是他食言了。

    “……是我的錯!”程禮不顧胃裏的火燒火燎,搶過酒壇就往嘴裏倒,希望腦袋和胃裏的疼痛來的更猛烈些,又希望烈酒讓他趕快忘記了那些事情。

    “一句錯了就行了嗎?!”阮政清一下子撞過去,把程禮撞到在地上,他手上的酒壇子摔倒了地上‘砰’的一下四分五裂。

    丫鬟小廝聽到屋裏的動靜紛紛跑了進去:“少爺,怎麽了?”

    “……沒事兒,不小心摔倒了,你們出去吧。”倒在地上的程禮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用手肘撐起上身,慢吞吞道。

    丫鬟小廝看著向來規矩守禮的程禮這個樣子,一時間有些麵麵相覷,看著他一副喝醉了的樣子都不敢出去:“可是……”

    “都給我出去!”程禮大吼道。

    從來沒見過程禮發脾氣的仆役這下子都嚇到了,不敢多留,都紛紛出去了。

    “你還想收通房是嗎?”阮政清麵無表情的站在旁邊俯視著程禮道。

    程禮一窒,良久,他才搖了搖頭:“不是,就是想要一個後代。”

    “放屁!”阮政清一拳砸在程禮肚子上:“把姐姐的孩子弄掉了,還光明正大的找小妾生!”

    程禮沒有反擊,等阮政清打了幾拳才攔住他的手道:“芷娘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那姐姐和別人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了?”阮政清冷笑道,他也是學過綱常的,平時也很遵守,但事關自己的親姐姐,他就顧不得這麽多,無論世上規矩怎樣,他都站在自己姐姐一邊。

    芷娘怎麽能跟別人生孩子呢?她是自己的妻子啊?程禮酒喝得太多,腦袋有些迷糊,良久才理解了阮政清的意思,反駁道:“不對,她隻能跟我生孩子!”

    “所以你就可以和別人生?”阮政清說著又狠狠的給了程禮一拳,他以前也覺得男人為了繁衍後嗣和別人生孩子是理所應當,直到他姐姐碰到這事兒,他才覺得這規矩操淡。

    程禮即使反應遲鈍,挨了這麽多拳,身體也感到了劇烈的疼痛,腦袋反而清醒了些,他開始仔細思考阮政清的話,換位思考才發現自己的決定對溫柔的妻子是多麽大的傷害,可是他也不想斷了血脈後代。

    “芷娘,……芷娘她不

    能懷孕了。”程禮最終捂著臉說了出來。

    “什麽?!”阮政清不敢置信的後退了一步,隨即又上前抓住程禮的衣領給了他一拳:“你一定是騙我!姐姐身體明明很好!”

    程禮紅著眼眶道:“我請求大夫瞞了下來……”

    “你們程家害的姐姐失去了做母親的能力,又有什麽資格要後代!”阮政清再也不想克製了,他放開了手勁開始跟程禮打。

    “三少奶奶,快,舅少爺和三少爺打起來了!”丫鬟小廝們不敢管程禮的事,隻有跑來想阮芷娘求救。

    “政清和夫君打起來了?”清醒過來的阮芷娘立馬穿上衣裳,向外跑去。

    一進房門,阮芷娘就看到了滿屋狼藉,程禮倒在屋中央,阮政清還在他身上發泄,立馬大喝:“阮政清,你給我住手!”

    阮政清拳頭攥得死緊,他看了姐姐和程禮一會兒,最終還是放了下來。阮芷娘頓時鬆了一口氣,她弟弟還是有理智的。

    小廝們連忙上去扶程禮起來,丫鬟們忙收拾屋子,阮芷娘見程禮有些不省人事,剛剛又被她弟弟毆打過,連忙上前細心照料,吩咐小廝們把他往睡房裏扶。

    阮政清看他姐姐滿臉焦急的為程禮忙前忙後,沒有一絲怨懟隔閡,心裏更加痛恨不甘,姐姐對他這麽好,他居然要去找通房!

    “姐姐!你還管他幹什麽!”阮政清上前拽過阮芷娘怒道。

    阮芷娘知道弟弟心裏有氣,以為和程禮吃過飯喝過酒就會好很多,但沒想到他會動手,阮芷娘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是你姐夫!難道我不該管?毆打尊長,你十多年的禮儀學到哪裏去了?”

    阮政清看著姐姐的神色後退了一步,頭腦也清醒了些,才想起他最開始是打算給程禮灌酒的,後來大概是自己也喝多了忍不住氣就動手了,他動了手會不會給姐姐造成麻煩?清醒了的阮政清有些不敢看他姐姐的眼睛,隻老實的道了個歉:“剛才喝多了。”

    “不能喝酒就別喝。你還說自己成人了,我真以為你能管住自己呢!”阮芷娘看著弟弟滿是歉意的神色,臉色也放鬆了些,但還是嚴厲道。

    阮政清也認識到了醉酒誤事,但出門交際肯定不能完全斷絕酒水,他隻能保證:“以後一定小心,不再喝多了。”

    阮芷娘見弟弟是真的認識到了錯誤,也開始擔心他身體,囑咐了幾句後,吩咐丫鬟帶他去休息,又對著剛剛趕過來的鄒大娘道:“奶娘,

    你幫我去看看政清,他身上有沒有傷。”

    見奶娘下去後,阮芷娘也壓下了對弟弟的擔心,迴房去照顧程禮了。

    阮芷娘吩咐了丫鬟去熬醒酒湯,自己照顧程禮,換衣服洗臉洗手擦身體,一通忙活過後已是半夜,期間程禮一直很配合,但就是沒有睜開過眼。

    見一切妥當了,奶娘又派了小丫頭來迴稟弟弟那裏安好,阮芷娘才吹滅了燈合衣睡下,她沒有換衣裳想著晚上要是程禮吐了,她好起身照顧。

    隨著夜色漸深,阮芷娘也漸漸入眠,而原本閉著眼睛的程禮卻翻了個身,看著阮芷娘一夜沒有入睡。

    客房,阮政清並沒有入睡,他拉著鄒大娘問道:“奶娘,姐姐在程家到底過的怎樣?”

    白天姐姐隻給他說了一個大概,阮政清知道依著姐姐的性子,對於不好的事兒肯定是避重就輕。

    鄒大娘雖然一直在抱怨程家,但麵對少爺的問題她也慎重的考慮了才迴答:“作為三房庶媳,雖然沒有多少權利,但生活也很清閑,該有的份例也不會少。姑爺對小姐很尊重也很愛護,你放心。”

    “那姐姐的胎到底是怎麽落的?!”阮政清皺著眉頭問道,姐姐說的太粗略,他也不忍心深問,隻能詢問跟在姐姐身邊的奶娘。

    一說起這事,鄒大娘又開始咬牙:“是正院的那個老虞婆!當天我受傷了還在休養,後麵聽說要不是李玉兒全力阻止,小姐怕不是落胎這麽簡單了,丟了性命都很有可能!”

    “什麽!”阮政清目眥欲裂,他深深覺得自己剛才打輕了,但想著姐姐的話,又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壓下憤怒才道:“就由著那個老虞婆作威作福?”

    “那有什麽辦法?婆婆的身份使她天然處於有利地位,一個孝字壓下來,誰也扛不住。”鄒大娘悵然道,她雖然痛恨程家,但也知道這個世道兒媳婦都是這樣過的。

    “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定要讓程家付出代價!”阮政清恨聲道。

    鄒大娘被唬了一跳,連忙勸道:“少爺,千萬不要,小姐還是程家媳婦,這樣小姐會很難做的。”

    “讓姐姐和離,我養姐姐一輩子!”阮政清堅定道。

    鄒大娘隻當他是小兒言語,笑道:“少爺,快別說傻話了,你現在雖然和小姐親近,但娶了曹小姐你就知道了,夫妻之間才最是親近,哪能輕易分開呢。”

    怎麽會比姐姐更親近,我們相依為命了十多年啊!

    阮政清心裏想到,但不知姐姐對程家的意思,最終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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