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雜誌社下班,林國棟才怏怏不樂地離開。


    等電梯的時候,幾個年輕的美女編輯熱情地邀請他參加晚上一個員工的生日派對,但被他婉言謝絕了。


    他到雜誌社附近的一家發廊理了個發,看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便沿著一排店鋪朝著“友緣餐廳”緩緩走去。


    “友緣餐廳”坐落在洛水河邊,與雜誌社尚有一段距離,如果開車前去,隻要十分鍾左右。


    步行抄近路的話,大概也就三四十分鍾的樣子。


    但林國棟既不打算開車,也不算坐車。


    一來是他下午喝過酒,不能開車;二來,他想慢慢走動一下,理理頭腦裏混亂的思緒。


    反正去早了也沒用,自己一個人在餐廳裏幹等,跟個傻子沒多大區別。


    天色已經黯淡下來,街道兩旁的路燈漸次亮起,城市的霓虹燈閃爍不停。


    林國棟猛然想到了什麽,趕緊一拍屁股荷包,那張過期的《洛水晚報》還在,他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暗暗慶幸自己洗澡後隻換了襯衣跟內褲,沒換長褲,不然《洛水晚報》也會被洗衣機絞爛了。


    他要憑著這張報紙找冬梅當麵對質,從而弄清楚一係列問題。


    林國棟沿著店鋪走了一段路之後,隨即斜穿過馬路,來到洛水河邊。


    沿河而行是去“友緣餐廳”最近的一條路,且避開了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和車輛,一路吹著河風,能將心底的煩惱驅散不少。


    他一邊沿著河邊一排漢白玉欄杆緩步前行,一邊不知不覺地想起了冬梅。


    認識冬梅是在兩年前,那時,《遠航》雜誌剛在業內嶄露頭角。


    為迅速提高雜誌的品味和吸引力,雜誌社發了一則重金征求封麵女郎的廣告。


    一時間,應征者非常踴躍,編輯部收到的美女照片如雪花般紛至遝來。


    林國棟和編輯部的成員經過一番精挑細選,最終將目標鎖定為二十一歲的清純靚女陳冬梅。


    冬梅當時正在洛水市一家廣告公司做文員,她不僅身材纖細勻稱,而且皮膚白皙如雪,樣貌清純可人。


    特別是那頭飄逸的長發和一雙會說話的水靈靈的大眼睛,令林國棟過目不忘。


    當期的雜誌上市後,一時好評如潮,這令林國棟大感欣慰。


    為了以示答謝,林國棟決定親自給冬梅送上酬金,並邀請她吃一頓飯。


    冬梅絲毫沒有猶豫,欣然赴約。


    那是他們第一次單獨見麵,地點就在複古風濃厚的“友緣餐廳”。


    迴想起當時的那一幕,林國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知什麽時候,“友緣餐廳”已近在咫尺。隻要上岸之後順著洛水西橋過河,再橫穿過一條狹窄的馬路,林國棟便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可偏偏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原來,就在他剛踏上西橋時,隱約聽到身後有人在抽搐鼻子。


    起初他以為是某個路人感冒了,及至扭頭看時,才突然發現是蔡駿。


    這麽熱的天,蔡駿依然穿著那件黑色大風衣,衣領高高豎起。


    蔡駿與他相距不過四五步,正傻嗬嗬地衝著他笑。


    借著昏黃的路燈,林國棟留意到蔡駿背後似乎還背著一名年輕女子,細看之下,才看清楚是個充氣娃娃。


    林國棟立刻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到了。


    他假裝沒看見似的迴轉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打算迅速將蔡駿甩掉。


    沒料蔡駿也加快了腳步,在他身後如影隨形。


    林國棟從橋頭一直走到橋尾,正準備過馬路直奔“友緣餐廳”時,整個人忽然愣了一下。


    不行,我不能將他帶到“友緣餐廳”!


    於是,他掉轉頭,換到橋的另外一邊,反朝橋頭走去。


    蔡駿看到後,立刻又陰魂不散地緊跟過來。


    林國棟試著停下腳步,誰知蔡駿也隨之停下腳步;林國棟馬上加快了步子,蔡駿也條件反射般加快了步子。


    兩人就這樣一直相距四五步,不遠也不近。


    如貓捉老鼠般在橋上來來迴迴兜了好幾圈後,林國棟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他忽然靈機一動,在停下腳步數秒之後,猛地使出吃奶的力氣拔腿狂奔。


    他如離弦之箭般衝到路邊一處公交站牌底下,剛好看到有一輛公交車在他麵前停下。


    他來不及多想,趕緊飛奔上車。待公交車徐徐啟動的一刹那,他看到蔡駿像兔子般飛跑過來,離車屁股隻有上十米遠的距離。


    隨著公交車越開越快,蔡駿再也追趕不上,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臉色刷白的林國棟這才鬆下一口氣,找了一處空位坐了下來。


    驚魂未定中,他的腦子裏又想起了蔡駿。


    五年前,蔡駿早在一場大火中葬身,怎麽又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對於這個困繞他上十天的疑問,他很想找蔡駿當麵問個清楚明白。


    可是,幾次見到蔡駿,他卻都如喪家犬一般倉皇逃竄。


    這應該就是典型的葉公好龍吧?


    想當年,他和蔡駿同時被分配到環境極其惡劣的西北高原第二炮兵後勤部,三年艱苦的軍旅生涯,使他們相互間結下非常深厚的友情。


    林國棟失業後,蔡駿還極其熱心地給他介紹過一份不錯的工作。


    要不是後來發生一場意外,蔡駿根本就不會死。


    可是,若沒有那一場意外,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照樣也會一刀兩斷。


    他今生對蔡駿的虧欠,可能要用來生才能償還。


    隻坐了兩站路後,林國棟就趕緊下了公交車,揮手攔停一輛的士,直奔“友緣餐廳”而去。


    林國棟趕到“友緣餐廳”時,冬梅正獨坐在大廳一角,兩眼茫然地盯著牆上的液晶顯示屏。


    林國棟趕緊上前同她打過招唿,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一起上了二樓。


    他們在一個小小的包間裏麵對麵地坐了下來,一如兩年前的初見那樣。


    林國棟拿過菜譜,點了四菜一湯,其中就有冬梅最愛吃的剁椒魚頭和茶樹菇煨五花肉。


    “你想喝酸奶還是營養快線?”林國棟放下菜譜,抬眼看了冬梅一眼。


    “無所謂,我隨便喝點什麽都可。”冬梅漫不經心地答道。


    “要不,”林國棟想了想,以征詢的口氣問道,“你陪我喝點白酒吧,就當是一起為我們逝去的愛情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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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梅呆怔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在等待服務員上菜的時間裏,林國棟麵對相同的地點和相同的人,思緒仿佛一下子穿越時空,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記得兩年前他們第一次在此相聚,彼此相談甚歡,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如今時過境遷,雙方都戴上了虛偽的麵具,一切再也無法迴到從前。


    林國棟心裏清楚,今晚約冬梅前來,決不是單純敘舊這麽簡單。


    所謂的“祭奠愛情”,也隻是純屬幌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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