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我去縣農機局問過的拖拉機價格,機頭是兩千六,拖鬥是一千二,一輛拖拉機就得三千八百塊錢呢。就算等咱們把公購糧交了,公購款下來還差兩千多塊錢呢,還有,咱們現在還欠著魚苗的錢,還有買高粱、玉米種子的錢也是打的白條,真的要買拖拉機?”張科對陳慕西說道。

    現如今的三千八百塊錢,無疑是一筆巨款,陳慕西皺皺眉,說,“拖拉機必須買,麥收的時候打場都是人工,太慢了,有了拖拉機,以後能省不少人力。”頓了一下又說,“等雨停了,我找支部書記說說,看能不能村裏開個介紹信,去銀行帶一筆款來用。”

    徐諾這時開口說,“三個生產隊都沒有拖拉機,支部書記要是給咱們隊開了證明,那其他隊肯定不願意,然後也跟著要開介紹信去貸款,找支部書記估計有些懸。”

    徐諾說完,一時之間,幾人都沒說話。

    這時,王旺頭上頂了個尼龍袋子,冒著雨大步進了院子,等他跑進了窯洞,看到幾人都麵有難色,把袋子往地上隨便一扔,就問,“怎麽了?你們就這麽不耐煩看到我,還是怎麽滴?!臉一個個看著比黃連還苦呢。”

    張科沒好氣的說,“沒看正商量事呢,下這麽大雨,你不老實在自己窯洞裏待著,跑這來幹什麽。”

    王旺大咧咧的拿了把椅子,自來熟的坐下,說,“你這個小瘦子都能來,我怎麽就不能來,說什麽事呢,讓我也聽聽。”

    “你一個大老粗懂什麽,別添亂就謝天謝地了。”張科看了眼陳慕西,張嘴就又駁了迴去。

    陳慕西這時說,“也沒什麽,在說隊裏買拖拉機的事呢。”

    “嘿,我老舅他們大隊就有輛拖拉機,別說,用起來還真帶勁,咱們隊要是也買一輛就太好了。”

    羅知謙歎了口氣,說,“那麽多錢呢,能不好嘛,可惜,咱們隊沒錢。”

    王旺想了一下說,“我聽說挖煤特賺錢,再不成,在咱們隊裏叫上幾個壯小夥去挖煤不就成了。”

    王旺自那次和陳慕西打完架,就對陳慕西有些佩服,後來接觸的多了,慢慢的就成了陳慕西的擁護派,時不時的會來陳慕西他們住的窯洞,下盤象棋,或是扯皮閑聊,和在場的五人都很熟絡。

    張科和徐諾聽了王旺隨口說的提議後,都覺得是個不錯的法子,就看向了陳慕西,讓他拿個主意,陳慕西眼神沉了沉,點頭說,“隻有這樣了。”

    商定好後,等雨停了,陳慕西就召集隊裏的全體社員說了這件事,又選了十餘個壯勞力,等天徹底放晴,又種了玉米、高粱後,就帶著這十餘個人一塊去隔壁文家坪附近的煤窯。

    煤窯前世除了新聞上的事故報道,陳慕西還聽謝聞哲提過,他年輕的時候去幹過幾天很苦之類的,所以陳慕西對煤窯一直抱著敬畏的心,可他是隊長,沒有辦法,必須帶頭去。

    雖然事先做了心理準備,可真下了直上直下的隻有幾十米,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煤窯,看到如同一個個巷子的隻有幾十公分,隻夠爬過一個人的黑漆漆煤窯內部後,陳慕西還是心顫了顫。

    開弓沒有迴頭箭,既然來了,也不能下來一趟就這麽迴去,陳慕西隻得和大家一同,咬牙留了下來。

    爬過幾十米隻有幾十工分高的通道,在裏邊坐著掄起撅頭一下下的挖煤,然後再用繩子拉著一個小木車把挖的煤拉出通道。陳慕西堅持了兩天,就不行了。每次爬進爬出的膝蓋屁股都磨破了,更別提不停的揮起撅頭挖煤,弄得手臂一碰就疼。

    還是隊裏的這些壯勞力厲害,由王旺還有於長聲提議找來的幾個漢子,一聲不吭的咬牙堅持了下來,一群人幹了十多天,總算湊夠了買拖拉機的錢。

    等渾身黑不溜秋的陳慕西拿到那兩千多塊錢的時候,差點落下淚來,這錢來的太太太不容易了,這樣賺錢就跟玩命沒什麽兩樣,黑漆漆不通氣的煤窯裏邊,簡直就是地獄般的存在。

    迴村休整了一下後,陳慕西就拿著錢去縣裏農機局了,農機局賣拖拉機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聽到陳慕西說買拖拉機,哼笑了一聲,斜眼看著他,很拽的說,“沒你們洛水村的計劃指標,不賣。”

    “誰管指標?”陳慕西直接問。

    小夥子手指往上一指,說,“鄭鴻,不過你找他也沒用。”

    “怎麽說?”

    “怕你是請不動他。”

    既然知道找誰,陳慕西也不耽誤時間,想著不試試怎麽知道,就轉身直接走了。

    打聽到這個鄭鴻的辦公室,陳慕西剛說了要幹什麽,就被直接轟了出去,說是沒有拖拉機給他。可陳慕西明明看到農機局院子裏停了幾輛嶄新的拖拉機呢。

    出來的時候,隊裏都知道陳慕西是來買拖拉機了,而且,他們一群人累死累活的就是想著買拖拉機,怎麽能就這麽空手迴去?!

    沒有辦法的陳慕西隻得厚著臉皮守

    在鄭鴻後邊,磨也要磨到他同意,好在天不冷,晚上湊合一下也是一夜。

    等到了第三天,陳慕西照例坐在鄭鴻的辦公室門口,快中午的時候,從外邊走過來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看起來還挺麵善,看到陳慕西直挺挺的坐在門口,跟個門神似的,就好笑的說,“我才兩天沒來,這就添個看門的了。”

    聽到聲音,鄭鴻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笑著說,“別提了,愛看門就看吧,來,咱們再去殺幾盤去。”

    片刻後,兩人就去了院子樹蔭下的石桌上擺了棋子。

    看的出來兩人應該是常在一塊下棋,陳慕西閑著也是閑著,就過去看兩人下棋,這個鄭鴻一看就是個愛下棋的臭棋簍子,應該就沒贏過這個中年人,站著看了一會兒後,陳慕西看出一招棋,就給鄭鴻出主意把馬擺過去,呈現出一副抽車將的局麵,對麵的中年人看了幾眼後,問,“年輕人不錯嘛,還懂棋,那個大隊的?”

    等陳慕西說了名字來曆後,中年人笑了笑說,“我聽說過你,前不久你們村鬧得可夠兇,縣裏還派了人下去調查情況。”

    陳慕西有些尷尬,他是可以厚著臉皮跟在鄭鴻後邊,好讓他賣給自己拖拉機,可那是沒人認出他的情況下,現在被人認了出來,就不一樣了,陳慕西嗬嗬幹笑了兩聲,幹巴巴的說,“是嗎?”

    “老鄭,這小子怎麽跑你這來了?”中年人轉頭問鄭鴻。

    “要買拖拉機,可他沒有指標,買不了,這不,這三天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賴上我了,真是的,我能有什麽辦法。”鄭鴻說。

    中年人笑了笑說,“你沒有辦法直接說嘛,一直看著這小子跟著你,你還這麽吊著,不是欺負人嗎。”

    鄭鴻圓圓的臉上露出笑,看著中年人說,“我這不是得看你易書記怎麽說,才好答複的,我記得,你可是誇過這小子是個倔驢的。”

    陳慕西聽著,心裏無語,倔驢是誇人的詞嗎?再說了,自己什麽時候和倔驢搭上邊了,明明是個很老實和善的人嘛!

    不過,陳慕西也聽到鄭鴻稱唿這個中年人為易書記,這可是縣裏的一把手易赦呀,倔驢是誇就誇吧,隻要是誇,總比罵或是不知道自己這個人好些,這樣能賣給自己拖拉機就成。

    “易書記,附近不少村都有北京支援的拖拉機,我們村一直沒有,打場、拉麥子耽誤不少功夫,您看,怎麽著也得給我們隊批一輛了吧?我們自己出錢買。”陳慕西說。

    易赦抬起頭問,“你們哪來的錢?用公購糧的錢不夠吧?”

    陳慕西一看似乎可行,忙說,“是不夠,我帶著隊裏的社員去煤窯挖煤賺了些錢。”

    易赦驚訝的眉毛動了一下,又多打量了陳慕西幾眼,帶著讚賞的說,“你小子不錯,一個城市孩子,能為了自己的生產隊吃這個苦,證明你真正把自己當成了其中的一份子,不容易!”

    陳慕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有接話,這事有他的私心,不過也確實對生產隊有很大好處就是了,被易赦這麽說,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那就給他們批一輛吧,”易赦轉頭對鄭鴻說,說完站起身,對陳慕西說,“走,中午了,跟我去吃個飯,順便和我說說你們村的情況。”

    陳慕西一看,峰迴路轉終於能買到拖拉機,下意識的問,“這拖拉機我什麽時候能開走?”

    鄭鴻“哈哈”一笑說,“易書記都發話了,放心吧,小夥子,下午就讓你開走。”

    陳慕西同易赦去了機關食堂,吃飯的時候,易赦又問了些洛水村的情況,陳慕西一五一十的說,易赦聽說陳慕西今年種的是晉雜五號的高粱,還打算種冬小麥的時候用京五號的裸麥後,又說了這個麥子要種在方便澆水的田裏等等。

    易赦說什麽陳慕西都能說上來幾句,且有自己的見地,兩人的交談還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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