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杻陽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孫”


    古籍中曾記載,在杻陽山上,有一種異獸名為鹿蜀,它看起來像馬,頭部是純白無暇的,身上的斑紋卻像是虎斑,它有著赤紅色的長尾,它鳴叫的聲音像是在唱著歌謠。還有一個傳聞是,如果將鹿蜀的皮毛剝落,披在身上,那麽這個人就會子嗣昌盛。


    原本這也不是什麽尋常的事情。白玉衡身上還穿著那套嫩綠色對襟衣裙,想想也知道是阿秀特地留下來的念想。


    她抱著玻璃壇子,一路從c市走到了華國的最北端,再從華國最北端朝著最南端出發。


    因為阿秀想看大江南北,想看四時花開。


    所以她便帶著去看,哪怕周遭已更改模樣,白玉衡總是能在偌大的藍星找到四時花開的景象,一一帶阿秀去看。


    她不是一個喜歡傷感太久的人,可阿秀經曆過的那段故事太過沉重,是白玉衡都無法輕描淡寫地替阿秀說一句執念說放就放的過去。


    在白玉衡看來,這樣的過去,經曆過這些事,哪怕阿秀真的放不下執念,真的被執念所控,她也完全能夠理解。在知道溫敬言拿著上萬人作為他救下阿秀的事情之後,她不想評判這個人,因為他做的事都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不是現在。


    白玉衡,隻是路過鬼村,見證了一段陳年舊事,救了一些亡魂,認識了一個朋友。僅此而已,於她而言這些人都是過客,於鬼村而言她也隻是過客。


    走遍藍星並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大多數時間都是白玉衡抱著壇子坐在長暝劍上,等到了沒有那麽多喪屍且風光依舊的地方時她再抱著壇子走在地上。每走過一處地方,白玉衡就掬了一小捧骨灰撒在那些風光靚麗的地方,東埋埋西灑灑,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小鬆鼠,在每個地方都埋下阿秀的些許骨灰。


    這樣,阿秀就像是一起走過了藍星吧?


    這場持續了半個月的旅行,她們的最後一站,是歐洲的尼斯。


    鹹腥的海風撲麵而來,陽光還是懶洋洋地灑在海麵上,天使灣的摩天輪早已停止了轉動,原本細膩的白沙子堆成的沙灘上橫躺著許多屍體。


    和第一次來的時候變化很大,可站在最高處俯瞰尼斯的海麵上,依舊是波光粼粼,除了帶著鐵鏽氣的海風,可以強行認為沒有太大變化。


    少女長發被迎麵的海風吹拂起,她穿著白色吊帶長裙,站在懸崖峭壁邊上,懸崖的底下就是包圍著尼斯的大海。陽光灑在少女的身上,照得她手裏的玻璃壇子折出了七色的光。


    “我第一次來天使灣的時候覺得這裏好看得緊,我那時來尼斯是因為我的丈夫家族那邊牽扯的事情。我真想帶你去見見我丈夫,他是個很好的人,長得也好,什麽都很好。”白玉衡把壇子放到身側,雙手撐著懸崖邊上就地坐了下來,“可惜他沒空過來,好吧。其實他可想過來了,就是別墅那邊需要有人坐鎮,別墅就是那種大大的房子,亮堂堂的。我本來想帶你迴去我家裏看看的,但是我覺得我一迴去估計就不想出來了。”


    女孩清脆的聲音落在海風裏,像是風鈴聲一樣悅耳,和著晨曦的光,白裙覆蓋住雙腿,裙擺隨風而動,像極了故事裏棲息在岸邊的人魚公主。


    星河倒懸,秋夜寂靜,大海也安靜了下來,隻有慵懶的浪花緩慢地拍打著細沙。


    白玉衡看著海平麵一動不動,就跟一座雕塑一樣。她從清晨一直說話說到夜幕來臨,遠處隻有微茫的燈光,都是些路邊的應急燈光。


    藍星已經徹底失去了信號,大部分的地方供電不足,已經早早就關掉了電源,亮著的應急燈光基本都是無人生還的區域。


    二次進化的喪屍恢複了正常視力,也依舊沒有屬於自己的神智,夜晚亮著燈的房間無異於告訴喪屍,這裏有很可口的晚飯,速來。


    因此在黑夜裏喪屍也較之白天安靜了些許。


    白玉衡的長發被風吹到身前,她歎了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將玻璃壇子的蓋子打開。她倒出一把骨灰在手心上,風卷著骨灰朝懸崖底下的海麵吹去。


    如果隻是想要風,她大可以起風符,可阿秀的願望是讓風帶著她的骨灰到海底,風最起碼是自由的,才能讓阿秀的骨灰也自由。


    “阿秀,起風了。”白玉衡將最後一點骨灰攥在手心,輕聲承諾,“你放心,三年以後我迴來看你,到時將你想知道的消息告訴你。再見啦。”


    最後三個字響起的時候,溫柔的風吹散了最後的一撮骨灰。


    少女將玻璃壇子收入空間,將鞋子脫下拿在手裏後縱身躍到沙灘上。


    腳尖踩在細膩柔軟的白沙上,觸感像是踩在鬆軟的棉花裏,如果沒有這些骨頭就好了。白玉衡看著地上東一截西一茬骨頭,蹙著眉嫌棄地看了那隻隻剩下半隻頭顱還倔強地啃食著地上屍體的變異禿鷲。


    她抬起手揮了揮,如果有人在這裏會驚訝地發現這裏的場景發生了大轉變。


    地上的屍體殘骸一掃而空,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所謂的神明之力,扭轉乾坤,不過如此。


    白玉衡讓以她為中心周圍十尺的地方,把它存在的時間節點倒退到還沒有出現這些殘骸的時候。


    這種能力當然不能大幅度改變,否則她不應該是渡劫期,她應該是天道本道。


    白玉衡想如果是她逆轉整個藍星的時間,哪怕傾盡所有都隻能逆轉短短一瞬間,還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逆轉時間,是一個絕對的道。如果隻是逆轉一個人的時間,這當然不在話下。元嬰期的白玉衡能做到的事情,沒理由渡劫期做不到。但逆轉整個藍星的時間,就相當於以道對抗天道,逆轉一秒都可以救活上千萬的人,這是大幅度逆轉因果關係的事情。


    哪怕是她,也會因為強行逆轉而身死殉道。


    因此白玉衡擁有輕易覆滅整個藍星的力量,也不會用在覆滅和拯救上。越是修道之人,越注重因果關係,因果就是維持道法的基礎。


    少女的歌聲飄蕩在海岸上,骨灰沉入海底,有溫柔的歌聲送別。


    她很清楚,阿秀甚至連亡魂都沒留下,在阿秀的現世軀體死去的時候,一切執念以及她的三魂七魄全部灰飛煙滅。


    阿秀清楚,白玉衡也清楚。她再也看不見四時花開花落,也聞不到花香和看見天空的顏色了。


    所以阿秀才會那麽喜歡那句台詞。


    “你聞,今晚的風是杜鵑花香。”


    因為還活著,才會嗅到杜鵑的花香,才能感受到風的存在,才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那句阿秀沒有說完的話,是想托白玉衡去打探一下溫敬言的消息吧。


    那麽多年來,阿秀一直被自己的執念困在原地,她的執念來源是恨裏揉著愛意,因此才會這麽難解。


    自從白玉衡進入鬼村以後,腦海中的存在再也沒有吱過聲。她大概摸到了這個存在想表達的意思,冥冥之中引導她去鬼村,是想拯救阿秀吧。


    她最後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了,可白玉衡當時不願再強行拯救阿秀,這對她而言太過殘忍。


    阿秀劍上的紅疤就是她的執念,她認為她的容貌迫使她度過了屈辱的三年。如果她生的一般,如果她死在鬼子剛來的時候,那麽後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目睹姆媽被殺,全村被屠的慘案。


    如果她並沒有活過那個冬天,那後來的一萬多士兵會不會就不能因為溫敬言的欲望而死。最起碼他們會死在戰役中,作為堂堂正正的士兵而死,不是被自己信賴的將軍出賣致死。


    雖然阿秀沒有說,但是白玉衡很理解她的內心想法。


    青梅竹馬還是愛慕的人,原本以為是拯救阿秀於水火之中的英雄,沒有想到的是屠龍的少年成了惡龍。


    引誘少年變成惡龍的人是朝香宮由臨,可能夠打動少年的籌碼是阿秀,阿秀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她最後其實已經原諒了溫敬言吧,隻是原諒不了自己。作為溫敬言心心念念的人,不惜犧牲上萬人換取她脫離朝香宮由臨控製,她能做的竟然隻有殺了溫敬言。


    除此之外她別無它法。


    這是阿秀的痛苦,她活著一直就很痛苦。


    在她發現自己是讓少年變成惡龍的籌碼時,阿秀就已經徹底奔潰了。


    白玉衡一邊哼著歌,一邊迴憶著阿秀給她看過的記憶,心底一片唏噓。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虛弱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是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


    “想看看溫敬言的記憶嗎?”


    “嘖。我就知道是你故意拉我過去的。”白玉衡滿臉寫著我就知道,語氣一點都不意外,“看看吧。話說你怎麽虛弱得跟個小貓咪似的。”


    “咕嚕。”不滿的聲音又響起。


    接著白玉衡整個人從尼斯的沙灘上出現在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村落裏。


    “喲?”白玉衡挑了挑眉,“新東西啊。”


    “你現在就在過去,看到的就是溫敬言的所有記憶。”


    那個存在說完以後又銷聲匿跡了。


    白玉衡背著手踱步,打量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這和她之前來的時候有差別,村子的小房子顯得新了些,看起來都是新砌沒很久的。


    一個看起來帶著書香氣息的男人正在來迴踱步,看著隔著一個門簾布的房間顯得很是焦急。


    裏頭傳來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叫聲,白玉衡進去一看發現床上躺著一個麵容清麗的婦人,婦人看起來年紀不大,額頭布滿了汗水。


    而床鋪上是鮮紅的床單,穩婆正在一盆又一盆地接著水,一邊給床上的婦人說話穩著情緒。


    過了很久,才聽到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孩子哭聲。


    這一天是溫敬言的出生之日,也是他的喪母之日。溫母因為難產,生下溫敬言後便撒手人寰了。


    溫父抱著用棉襖包著的嬰兒,床上躺著屍骨未寒的妻子,這個和長大後的溫敬言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一側的帶著些許白鬢的婦人拍了拍溫父,也是忍不住抹淚,婦人的麵容慈眉善目,看上去就是個做慣了農活的樸實婦女。


    白玉衡就看著溫敬言從牙牙學語開始被他父親教著識字寫字,不到五歲已經能認得四書,換在現下稱之為神童也不為過。


    這個記憶迴溯和之前阿秀給她看記憶又有不同之處,那個存在給她看得記憶甚至能聽到溫敬言的內心想法。


    譬如溫敬言的父親教他讀書的時候,小溫敬言就會想這些東西太過簡單枯燥,他也想出去玩。


    譬如等他能夠被父親允許出去玩的時候卻沒人陪著他玩,因為同齡的小孩子都不太懂事,隻知道他沒有母親,所以不和他玩,理由竟然是和沒有娘的人玩會遭遇不幸。小溫敬言就想你們的母親遲早也會沒的,為什麽要嘲笑他沒有母親呢?


    白玉衡聽到小溫敬言內心所想的時候都不由得為他鼓掌,小小年紀就勘破了生老病死,還十分禮貌地祝福了別人的母親,這實在是天賦異稟。


    溫敬言的轉折點是在五歲半的時候,溫父帶著他和溫嬤嬤一起遠赴金陵。


    原本白玉衡還琢磨著,這村子也的確是那個鬼村的模樣,可一直到五歲了都沒瞅見阿秀,阿秀這個性子怎麽會不搭理溫敬言呢。後來她算了算,阿秀這個時候還是個兩歲的奶娃娃,話都不知道會不會說幾句呢。


    直到溫父帶著小溫敬言他們來到金陵求學,住進了一個新的小村莊,旁邊人家在他們進來的第一天就熱情地送來了食物。


    看著那個提著籃子,和阿秀眉眼相似,說著一口吳語的女人時,白玉衡頓悟了。原來阿秀不是一開始就在鬼村的,看來阿秀的記憶還是沒給自己看完。


    女人看見小溫敬言的時候顯然很喜歡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溫敬言五歲半的時候長得真的眉清目秀,像個招財童子一樣。


    連白玉衡看了都得誇一句這小孩真可愛,可長大了怎麽就這麽心黑呢。白玉衡就看著小溫敬言被女人帶著迴了女人的家,女人的家裏有一灣淺淺的水塘,穿過小水塘就看見一個四四方方窗明幾淨的廳堂。


    一個穿著鵝黃色小襖衫,長得肉乎乎的小孩子正在繞著大廳跑來跑去。


    她好可愛啊!


    這是小溫敬言看見那個肉乎乎的小朋友時第一反應,內心獨白還伴隨著好想過去抱一抱這個小孩子,她看起來真的好可愛,眼睛怎麽還亮閃閃的。


    以上都是白玉衡的翻譯,實際上小溫敬言的內心獨白居然是一句詩句,這誰聽了它不迷糊。這是一個5歲半小朋友說出來的話嗎?這不能是。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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