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莊園,後花園中有一片天然的湖泊,湖泊中央的簡樸木屋裏,穆文斌和穆青雲跪坐在蒲團上,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喘。


    炕上的年輕美婦人光著腳,一邊大口啃著燒雞,一邊痛飲白酒。


    “小斌斌,這次去外麵又睡了幾個姑娘啊?”


    美婦人晃悠著腿,饒有興致地問道。


    “迴祖奶奶,七個。”


    穆文斌把頭埋得很低,小聲說道。


    “挺有本事的嘛。”


    被他喚作祖奶奶的美婦人打了個酒嗝,看了一旁鼻青臉腫的穆青雲,又瞅了穆文斌身上的傷,頓時有些無奈地歎了歎氣。


    “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隔著輩分打架,傳出去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美婦人沒好氣地道,輕輕抬起手。


    赤紅的火焰融進了兩人的體內,之前爭鬥留下的暗傷在短短數秒內就皆數愈合。


    “謝謝奶奶!”


    穆青雲頓時感激涕零,若不是有她出手治愈,恐怕他的壽命還會大幅縮減。


    “哼,算你這小子運氣好,正好趕上了我醒來的時間,不然地話,那顆涅盤心就要浪費了。”


    美婦人喃喃地道。


    “祖奶奶,您的蘇醒,是否意味著……”


    穆文斌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的預感沒錯,原界的魔力元素變得越來越濃鬱,界要破了,大劫將至。”


    美婦人眉宇間也浮現出一絲擔憂。


    ……


    莊園的餐廳內,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


    藍闋美滋滋地吃著穆茗做的排骨,一旁的穆茗對著她的頭一頓狠rua。


    大小姐坐在旁邊,都隱隱有些吃醋。


    蘇玥坐在餐桌上,看著一向冷酷的隊長在少爺麵前展現得如此乖巧,吃東西的節奏變慢了許多。


    “孩子們,等會吃完了飯,我帶你們去看一樣東西。”


    穆文斌走進來,神秘地笑了笑,然後貼近藍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我知道了。”


    藍依不動聲色,看著擼龍擼得正開心的穆茗,又看了看安靜的伊兒,心中有些悵然。


    早餐結束,孩子們跟隨在穆文斌的身後,朝著一個守衛嚴密的研究所走去。


    銀白色的內部裝潢,總是讓穆茗下意識地想起伊甸園,他有些不太喜歡。


    “傻瓜,沒事的。”


    大小姐似乎看出了他心裏在想什麽,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溫暖地笑著。


    “嗯!”


    穆茗輕輕點了點頭,挽著大小姐的胳膊,貼近了一些。


    研究所同樣位於地下,越是往裏走,就越是寒冷。


    那股不詳的氣息,總是讓他想起海琴花梨,那個可怕的瘋子,將莉莉絲的血毒反複注入到他的體內。


    冒著寒光的針頭反反複複在腦海中縈繞,仿佛紮在皮膚上,泛起陣陣冷意。


    他看向自己的胳膊,那些猩紅的針孔再一次顯現,原本白皙的肌膚千瘡百孔,不停地往外滲血。


    “啊!”


    穆茗小聲驚唿了一聲,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胳膊,心跳得飛快。


    “怎麽了?”


    穆文斌停下腳步,迴過頭看著他。


    “哥哥?”


    林溪和鶯蘿,阮伊兒和沐清歌,都停下了腳步,一齊看著他。


    “我的手……”


    穆茗看著自己的手,喃喃地道。


    “發生什麽事了嗎?”


    大小姐挽起他的袖子,肌膚光潔如玉。


    “沒……沒什麽,就是想起了,在伊甸園裏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穆茗長舒了一口氣,喃喃地道。


    “伊甸園裏,發生了什麽?”


    沐清歌對此有些好奇,她之前問過很多次,但穆茗什麽也沒有說。


    “那個叫海琴花梨的女人,將莉莉絲的血毒,不停地注入我的體內。很疼,像是有億萬的蟻蟲鑽進了血液裏,瘋狂地啃食一樣。”


    “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劇痛,我當時的意識是清醒的,但是身體沒辦法動。”


    “我記得,我好像死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活了過來。”


    穆茗喃喃地道,嘴唇蒼白,不敢再去迴憶那鑽心的劇痛。


    “好了,別怕,有姐姐在呢。”


    穆紫薰也迴憶起了他手臂上密集的針孔,還有腿上焦黑的灼傷。


    “別怕,姐姐在,姐姐在。”


    大小姐心疼得厲害,將他緊緊擁入懷中,安撫著他顫栗著的身體。


    她算是明白,為什麽穆茗會那麽缺乏安全感,那麽依戀她了。


    在那種情況下,他是有多無助啊。


    穆紫薰讓他的臉枕在自己的胸上,用下巴抵著他的額頭,玉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眾人陷入了沉默,久久無言,穆文斌寂寞地抽著雪茄,滿懷心事。


    過了好一會兒,穆茗才鬆開大小姐,看著女孩子們一臉疼惜的樣子。


    “抱歉,又讓你們看笑話了。”


    穆茗突然覺得自己很沒麵子。


    “少爺還是個小孩子嘛,沒什麽好害羞的。”


    鶯蘿甜甜地笑著,一臉寵溺。


    “哥哥是小孩子!”


    林溪上去挽著了他的胳膊,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剛剛看到了什麽?”


    阮伊兒衝沐清歌問道。


    “我什麽都沒看到,也什麽都沒聽到。”


    沐清歌別過臉,一臉無辜。


    穆茗忍不住笑了笑,她們總是很照顧他的麵子。


    穆文斌沒有說話,隻是輸入了一串密碼之後,開啟了研究所的大門。


    浮現在眾人麵前的,是各色紛呈的魔具。


    翠綠色的法杖、漆黑的魔劍、黃金的弓弦……


    此外,還有各種異獸和魔物的骸骨以及化石。


    “這個是鹿角嘛?”


    林溪趴在玻璃櫃前,看著那一對流轉著晶瑩光輝的巨角,喃喃地道。


    “這個是異獸麒麟的角。”


    穆文斌輕輕笑了笑,揉了揉女兒的頭發。


    “麒麟的角?”


    林溪長大了嘴巴,看著玻璃櫃中的化石,翡翠色的眼眸裏異彩紛呈。


    “是啊,是我在天山的冰淵中找到的,是不是很厲害?”


    穆文斌頗有些得意。


    “爸爸好厲害!”


    林溪毫不吝惜她的讚美,穆文斌聽著,都有些飄飄然了。


    開始向這個小女兒吹噓起他的寶貴收藏和豐功偉績。


    “這個是塞壬的彩鱗,就是那個會唱歌的海妖塞壬,長得還很漂亮。”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航海,就遇到了塞壬。當時整個船隊都全軍覆沒了,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這個鱗片是我從它屁股上拔下來的。”


    穆文斌說著,一旁的林溪聞言,羞紅了臉。


    “行了行了,別把我妹妹教壞了!”


    穆紫薰在一旁聽著,一臉鄙視,趕緊把林溪拉到了自己身後。


    穆茗在收藏室裏轉了半天,發現這裏與伊甸園裏看到的東西截然不同。


    利維坦的脊椎骨架、貝希摩斯的獠牙、鷹身女妖的羽毛。


    這裏更像是一個博物館,那些記載在古籍的強大魔物,都在這裏留下了它們存在的證明。


    阮伊兒漫步其間,興致盎然。


    “接下來要帶你們看的東西,很特別。”


    穆文斌神秘地笑了笑,帶著孩子們走到了後麵的儲物室。


    進入儲物室後,溫度驟降。


    大小姐擔心弟弟妹妹們對低溫不適,釋放出了自己的火元素氣息,驅走了寒冷。


    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片白玉床。


    躺在白玉床上的女子,冰肌玉骨,宛如誕生於冰雪中的公主。


    隻是這位冰公主,陷入了沉睡。


    對,就是沉睡,因為這具身體仍然是活著的,一切機能都很正常。


    隻是,她不會再醒來了。


    “這就是王階惡魔洛絲,因為它的降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氣候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常年低於零下十度。”


    穆文斌向孩子們鄭重介紹了一番。


    洛絲?


    穆茗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想起了海琴月笙在那一晚對他說過的話。


    “下一個適格者,會是誰呢?”


    他下意識地看向伊兒,隻有她是冰係體質。


    “隻是降臨,便能影響整個區域的氣候,這就是王的力量嗎?”


    沐清歌喃喃地道。


    林溪和鶯蘿看著洛絲的身體,不禁有些臉紅。


    “鶯蘿姐姐,王階惡魔都不穿衣服的嗎?”


    穆文斌聞言,頓時有些尷尬。


    “原本是穿了衣服的,但是在死後,用冰元素凝結的衣衫就消散了。”


    “她,死了嗎?”


    阮伊兒走近過來,看著洛絲美得像藝術品一樣的身體,輕輕問道。


    “靈魂確實已經滅掉了,但這副軀體還活著。當初在她身上留下的劍傷,居然都能緩慢愈合。”


    穆文斌沉聲說道。


    “這副身體的狀態類似於植物人,不得不說,惡魔的生命力超過人類太多。”


    穆茗走近了一些,大小姐立馬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孩子別看!”


    “不過是一堆肉罷了,沒什麽奇怪的。”


    阮伊兒上前,握住洛絲的腳踝緩緩分開,戴上白手套將手指嵌入它的體內,像是在給孕婦做產檢。


    一旁的穆文斌見狀,頓時有些汗顏。


    反複撥弄了一番,阮伊兒脫下了手套,若無其事地道:“確實跟活著一樣,甚至還會有應激反應。”


    “伊兒,很有當醫生的潛質嘛。”


    穆文斌讚許地點了點頭。


    “洛絲的靈魂結晶,已經提取出來了,我們想將它植入你的體內,這樣可以吸納你體內多餘的寒氣,幫你減輕冰侵的痛苦。”


    “但是植入過程會有些痛苦,伊兒,你怎麽想?”


    穆文斌看著不遠處的玻璃器皿,一枚冰藍色的菱形結晶靜靜漂浮著,閃爍著炫目的冷光。


    穆茗聞言,如遭雷擊。


    那一晚,海琴月笙對他說過的話,都是真的嗎?


    獵殺王階惡魔的最終目的,是要以它的靈魂結晶,製造出像藍闋那樣的究極兵器?


    “可以試試!”


    阮伊兒答應得很幹脆,沒有絲毫猶豫。


    “好,今天我準備一下,明天就開始移植吧。”


    穆青雲說完,看著穆茗有些魂不守舍地,便從旁邊抓起了一條白色的絲織物在穆茗眼前晃了晃。


    “這是什麽?”


    穆茗愣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布料傳來的質感像是冰蠶絲。


    “你猜!”


    穆文斌一臉壞笑,看了看洛絲,意有所指。


    穆茗漲紅了臉,頓時有些古怪地看了穆文斌一眼。


    “沒個正經!”


    穆紫薰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帶著穆茗走遠了。


    從實驗室裏出來的時候,穆茗看著一旁的檔案室,若有所思。


    眾人一邊走,一邊討論著之前所看到的東西。


    “幹嘛要留著那種東西?我真是服了我爸。”


    穆紫薰有些無奈。


    “如果穆氏打算進軍比基尼行業,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吧。”


    沐清歌不鹹不淡地道,講了個冷笑話。


    穆茗想著那玫王階的靈魂結晶,心中湧現出強烈的不安,於是握住了伊兒的手。


    “怎麽了?”


    阮伊兒微微側目。


    “伊兒,你為什麽要答應爸爸,移植洛絲的靈魂結晶呢?”


    穆茗有些迷惘。


    “因為這樣,我就不用擔心自己體內的寒氣,會傷到人了。”


    阮伊兒不假思索地道,聲音很是輕柔,卻讓穆茗心中一痛。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穆茗有些不想她接受這個移植手術。


    “重要啊!”


    阮伊兒很是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的媽媽,就是被我的冰之力殺死的,我無法忘記,也無法釋懷。”


    穆茗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伊兒不想傷害任何人,可他也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伊兒。


    “不去做這個移植好不好?萬一有風險怎麽辦?”


    穆茗小心翼翼地問道。


    “做任何事情都有風險的。”


    阮伊兒的聲音比以往更加溫柔,卻也無比堅決。


    “我一定要移植!”


    說完,她便輕輕甩開了穆茗的手,獨自一人遠去。


    茗,你知道嗎?我很討厭現在的自己。


    從小到大,我都活在深深的自責中,我無法原諒殺死了母親的自己。


    不管是家人,還是看客,他們都在指責我。


    他們說,我是一個怪胎,說我是一個不詳之人。


    如果不是因為我,媽媽根本就不會死!


    你明白這樣感受嗎?我害怕那股難以駕馭的冰之力,我害怕它會像殺死我媽媽那樣,傷害你。


    你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你不會不理解我的心情。


    既然是這樣,你就不要阻止我!


    阮伊兒這樣想著,加快了腳步,小跑起來。


    穆茗看著她孤零零的背影,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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