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茗迴到教室裏的時候,課桌裏已經塞滿了粉紅色和純白色的信件。


    還有各種各樣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更過分的是還有一雙絲襪。


    穆茗看著這些信件,已經覺得麻木了,這是從他上學開始就有的待遇。


    在一大幫女生期待的眼神中,穆茗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一封。


    “天呐!那是我的!”一個波波頭的女生開心地攥住了小拳頭,就差叫出聲。


    穆茗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個女生的字跡,一隻雪白纖細的手就一把將其奪過。


    穆茗微微一愣,看向伊兒。


    伊兒看了一番,麵無表情地大聲念了出來。


    “穆茗同學!你好,擅自喜歡你,不好意思。”


    “從我第一天在覺醒儀式上見到你開始,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靠近你。”


    阮伊兒頓了頓,說道:“林黛莎同學,如果穆茗同學依然在十班,你是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了他的同班同學,我會覺得你很勵誌。”


    “而事實上穆茗同學進入這個班隻是個意外。以你的成績,兩個月後的分班,你就見不到他了。”


    她說著,看向那個留著波波頭的女孩子,林黛莎羞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阮伊兒說完,便繼續大聲念著剩下的段落。


    教室裏的男生不時發出哄笑聲,直拍桌子。


    “你這封情書,有七個錯別字,三處邏輯不通的地方,還有五處病句……”


    “需要我幫你修改一下嗎?”阮伊兒淡淡地道。


    林黛莎隻是撲在桌子上,把頭埋在胳膊裏,從發間探出來的耳朵紅彤彤的。


    伊兒拆開了另一封粉藍色的書信,一名留著蜈蚣辮的女生下意識地捏住了裙角。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阮伊兒念完,直接扔到了一旁。


    “唐甜甜同學,最好先了解一下,《越人歌》是講的男孩子之間的愛情,多讀點書,免得讓人誤會。”


    “哈哈哈!”


    伊兒又挑了一封點綴著鮮紅愛心的白色信封。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清冷的聲音在教室裏悠悠迴響著。


    “出自卓文君的《白頭吟》,周蘇杭同學,後麵那句“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嗎”,你看不到嗎?”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周蘇杭捂著耳朵,大聲求饒。


    “張雪梅同學,你的情書大段都是摘抄,沒有一點自己的原創。”


    “我的勇氣和你的勇氣加起來,對付這個世界總夠了吧?去向世界發出我們的聲音,我一個人是不敢的,有了你,我就敢。出自王小波的《愛你就像愛生命》。”


    “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迴的手,出自《破碎故事之心》。”


    “我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出自沈從文的《湘行散記》


    張雪梅死死盯著她,恨得咬牙切齒。


    阮伊兒看了看剩下的段落,輕輕地念道:“穆茗同學,一想到你,我這張臉就泛起微笑。”


    “你掉了一個醜字,原句是一想到你,這張醜臉就泛起微笑。”


    “哈哈哈哈”


    男生們哄堂大笑。


    阮伊兒一個接一個大聲朗誦著女孩子們的情書,為她們一一糾正錯別字和病句,再輕描淡寫地點評一番。


    那些女生們無一不是麵紅耳赤,隱隱能聽到啜泣聲,男生們咧著嘴狂笑,還專門錄了視頻。


    最後,阮伊兒用紙巾隔著手,一臉嫌棄地夾起那雙黑絲襪。


    “艾詩琪同學,這麽廉價的絲襪就不要送了,和你的腿一樣,毫無美感。”


    阮伊兒撇了一眼艾詩琪的略微有些內八字的腿,淡淡地譏諷道。


    艾詩琪臉色通紅,下意識地捂住臉。


    那雙絲襪她隻穿過一個上午,居然都被阮伊兒記下了。


    穆茗坐在一旁,略微有些尷尬,隻是歉意地對那些女生們笑著。


    公開處刑完畢,伊兒將那些情書和巧克力,全部扔到了垃圾桶。


    她可以說幾乎得罪了班上所有的女生,剩下幾個沒有交出情書的女孩子不由得暗自慶幸。


    上午的課是莫婉負責的植物生態學。


    莫婉來上課的時候,看著幾個女生趴在桌子上低聲幽咽,不由得說笑著道:“以前啊,我教學生的時候就一直認為有三樣東西會害死人。”


    “手機害死人,網吧害死人,早戀害死人。”


    “不知道多少人因這三樣東西荒廢學業,但是現在,最後一樣,我已經不說了。”


    “哭什麽啊?就你們那吊樣,敗犬都輪不到你們。努力提升自己,還怕釣不到凱子嗎?”


    “給我振作精神,上課了!”


    上午的課程結束,穆茗和伊兒一起走在路上。


    “等我一下。”伊兒去了一趟便利店,拿了一盒最貴的巧克力。


    “給!”


    “幹嘛要給我巧克力?”穆茗接過巧克力,好奇地道。


    “我知道你喜歡吃甜食,特別是巧克力。其他女生送的巧克力都被我扔了,你會不會覺得可惜?”


    阮伊兒將鬢間的頭發挽到了耳朵後麵,白皙的耳朵從發間探出,隱約有一絲精靈的既視感。


    “有一點,都是吃的呢,扔掉有點浪費。”穆茗如實說道。


    阮伊兒蹙了蹙眉,屈指一彈,一枚冰珠落在了他頭上,被彈得老遠。


    “啊!”


    穆茗摸了摸頭,有些不解地看向伊兒。


    伊兒別過臉淡淡地道:“其他人給你的巧克力,你不許吃。”


    “你想吃巧克力跟我說,我給你買。”


    她說完,就挽著穆茗的手朝著食堂走去。


    伊兒果然是最好的調味品,有她在,穆茗午餐吃了很多。


    “一個人吃飯果然沒有兩個人一起開心。”伊兒這樣想著,拿出紙巾輕輕擦拭著唇角。


    下午的課程又是魔法實踐課,兩個班一起。


    穆茗則去了圖書館,選擇了三個新的法術。


    風係的【氣盾】,中階中級魔法,將氣流高密度壓縮,形成堅硬的屏障,防禦能力極為出眾。


    光係的【光之霓裳】,中階高級魔法,防禦能力極強,並可以顯著提高光元素的抗性,施術者可以將其施加給其他目標,泛用性很強的輔助魔法。


    光係的【破曉】,低階中級,釋放強光用於偵查和探測,用於克製潛行類魔法。


    這些都是為了調查栗山區人口失蹤案件做的準備。


    下午沉浸在魔法修行的過程中,時間過得很快。


    放學後去嵐月咖啡廳彈鋼琴上班,倒也過得很充實。


    “我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沈漁看著他,輕輕地道。


    “我本來就是人。”穆茗微微一笑,沈漁也跟著笑了。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沈漁悠悠地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情。


    她記得那天晚上,成群的魔物將村子屠戮殆盡。


    村子裏的人無一幸免,她因為晚上跟著爺爺出去打魚,僥幸躲過了一劫。


    鮮血從上遊流到下遊,將河水染紅,正跟隨著爺爺捕魚的她被嚇壞了。


    當她和爺爺迴到村子的時候,遍地都是狼藉的鮮血和破碎的內髒。


    那是真實的人間地獄,是她記憶裏的可怕夢魘。


    那片土地上有人和她一樣幸存,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更何況有過一麵之緣和怦然心動,沈漁對他整體的感覺很好,覺得很親切。


    “之前不太好,但是現在挺好的。”穆茗微笑著,沒有提起當初發生的事。


    “嗯,活在當下嘛。”沈漁也沒有提起從前。


    工作之餘,和他分享著一些生活細節。


    下班之前,穆茗來到朱顏麵前,小聲地對她說:“可以把我今天的酬勞都給那個女孩子嗎?”


    他指了指沈漁。


    朱顏看著他,繞有興致地問道:“你對她有意思?”


    “不是,她是我一個老鄉。”穆茗搖了搖頭。


    “一個挺苦命的人,我想給她一些幫助。請務必保密。”穆茗很誠懇地說道。


    “嗯,可以。”朱顏點了點頭。


    “謝謝。”穆茗道了謝,腳步匆匆地出了門,沒有和沈漁打招唿道別。


    他要忙著調查栗山區人口失蹤的案件。


    看著穆茗的背影,朱顏有些迷惘。


    “我常常覺得人類這種生物是自私,卑劣的。但有時候,又覺得他們是可愛的。”


    下班後,沈漁將工作服整理好,放在了櫃台後麵。


    “小漁,這是你今天的工資。”朱顏將一疊紅色的紙幣遞給了她。


    “老板,你是不是弄錯了?哪有這麽多?”


    沈漁有些不知所措。


    “拿著,這是我給你的獎金。你工作很認真。”


    “可……我隻是新來的。”沈漁覺得很不好意思,甚至覺得這錢有些古怪。


    “收下吧,這是員工入職的福利。工作認真的人都有,像那個彈鋼琴的男孩子,他就沒有,因為他經常曠工。”朱顏微笑著說道。


    “那,謝謝老板。”沈漁接過“獎金”,很是感激地鞠了一躬。


    出門之後,她的腳步變得格外輕快,腦後的辮子愉悅地蕩漾著。


    “今天發獎金了,可以帶姐姐去吃一頓好的了!”沈漁一邊哼著歌,一邊邁著輕快的步伐沿著崎嶇的山道走去。


    這裏棚戶區住著的窮人大多有股與生俱來的傲氣,素質極低,不太好相處。


    畢竟是自詡為百萬富翁的人,隻是現在,這些未來的百萬富翁們每天早晨都要蓬頭垢麵地去倒痰盂。


    堆放垃圾的池子一向讓人敬而遠之,地下道裏肮髒的黑水泛出地表。


    即便如此,再肮髒的景致也因沈漁的到來而有了存在的理由。


    繞過兩個岔路口,沈漁走到了一棟破舊的公寓裏。


    和穆茗之前租的房子一樣,樓道裏沒有燈,很是陰暗,牆壁被黑色的記號筆和各種廣告塗抹得麵無全非。


    “筱夢姐姐!我迴來了!”沈漁推開了嘎吱作響的木門。


    “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早?


    略微沙啞的嗓音在裏麵的房間響起,聽起來有些羸弱,但能感受到一絲歡欣。


    躺在床上的女孩掀開被子,站起身朝她走來。長發如墨,暗紅的眼眸晶瑩剔透,似紅寶石。


    “不是讓你好好在床上躺著休息嘛?怎麽又到處跑?”沈漁有些不滿地捏了捏姐姐的臉,眼裏滿是寵溺。


    “我身體很好啊,你看!明天應該就可以迴學校了。筱夢笑了笑,有些蹣跚地走了兩步。


    “嗯,確實要好了許多。”沈漁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揉了揉姐姐的頭發。


    “今天想吃什麽,我發工資了,帶你出去吃頓好的。”沈漁笑著道。


    “你喜歡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好了。”筱夢輕輕搖了搖沈漁的胳膊。


    “行吧。”沈漁微微一笑,挽著她的手朝著外麵走去。


    穿過棚戶區,姐妹兩在附近的一處公園裏散步。


    “走累了嗎?我們先休息一下。”沈漁挽著筱夢的手,坐到了一個長椅上。


    筱夢的唿吸有些急促,蒼白的臉頰也多了一絲紅潤,氣色比起之前明顯要好了很多。


    兩人坐在長椅上,緊緊挨在一起,沈漁靠近了一些,抱著她的手臂,親昵地依在她的身上。


    “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筱夢臉色蒼白,有些勉強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捂著左臂。


    “我是你的妹妹嘛。”沈漁甜甜一笑。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就朝著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走去,很標準的蒼蠅館子。


    “小漁今天來了?還帶著姐姐一起來了呀!”餐館的老板劉恩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老板娘是個微胖的婦人,臉上總是笑眯眯的。


    “嘻嘻,劉叔您幫了我們那麽多忙,我們也要來關照一下您的生意嘛。”


    “劉叔叔好,林阿姨好!”筱夢笑著打了個招唿,他知道這對夫妻平時都很照顧妹妹。對妹妹好的,都是好人。


    “哎!筱夢真是長得越來越好看了啊!進裏麵去坐。”劉叔特意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麻利地擦幹淨了桌子。


    沈漁拿起菜單,飛快地勾選了幾樣,全都是姐姐平時喜歡吃的。


    點完菜,兩人就這麽坐著,大眼瞪小眼。沈漁不斷做出各種搞怪的表情來逗他笑。


    筱夢隻是捧著臉和她對視,偶爾眨一眨纖長的眼睫,暗紅的眼眸分外迷離。


    “啊姆~”沈漁鼓著腮幫子,跟河豚魚似的。


    筱夢伸出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戳了戳。


    “啵~”跟戳破一個氣球似的,沈漁還很配合地模仿出放氣的聲音,隻有在姐姐麵前,她才會這麽幼稚吧。


    筱夢忍不住笑了出來,臉上浮現出淺淺的酒窩。兩人經常這麽玩的,看誰先笑,筱夢從來沒有贏過她。


    王叔很快就把菜端上來了,都是些家常的菜。麻婆豆腐、肉沫茄子、水煮魚,還有山藥和西蘭花。


    自從沈漁的父母去世之後,沈漁就開始了半工半讀。這些菜對相依為命的兩人來說,已經是極為奢侈。


    筱夢將盤子裏的肉都夾到了妹妹的碗裏,她覺得女孩子太瘦了不好。沈漁要是稍微有點肉肉的感覺,應該會更漂亮。


    “都夾給我了,你吃什麽啊?”沈漁捏了捏她的小臉,就像是在捏一隻黏人的貓兒。


    “吃你,嘻嘻!”筱夢抱著妹妹的胳膊,在她手上輕輕咬了一小口。沒敢用力,怕弄疼她。


    “姐姐也是小孩子,還說我呢!”沈漁看著她嘴角掛著的一絲銀線,頓時笑出了聲。


    午餐時間在溫馨之中度過,沈漁挽著筱夢的胳膊朝著市區走去。


    夕陽落盡,金色的餘暉從天穹之上傾落下來,將少女的側臉映襯得熠熠生輝。


    路上不知道多少男孩為她們駐足,沈漁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嘿嘿!我姐姐好看吧?我家的!


    看什麽看?你們這群膚淺的人,就知道饞我家姐姐身子!


    沈漁挽著筱夢的胳膊又緊了一些,目光警覺起來,有些兇萌兇萌地盯著那些對筱夢行注目禮的男生。


    “這家衣店不錯哦!”沈漁說著,牽著筱夢的手走到了一家名叫霓裳羽衣的服裝店。


    店內極其奢華,琳琅滿目的時裝讓人目不暇接。


    沈漁在看到那些衣服的時候,總是會懷疑那標簽後麵是不是多了兩個零。


    “姐姐,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沈漁說著,將一件黑色的晚禮服拿到了她麵前。


    “姐姐,你試一下怎麽樣?”沈漁說著,將那件無袖的抹胸裙遞給了她。


    “這個,還是算了吧。太貴了。”筱夢搖了搖頭。


    “前台小姐瞥了一眼兩人的穿著,絲毫不掩飾眼裏的鄙夷。


    任誰都能聽出那眼裏顯而易見的蔑視。


    筱夢準備牽著沈漁的手離開,透過玻璃櫥窗看見了兩個女孩子並肩朝著店內走來。


    在看清楚她們麵容的那一刻,她如墮冰窟,瞳孔極速縮小。


    她趕緊拿起那件晚禮服走到了試衣間。


    “反正你們也買不起,何必浪費時間?”


    “你一個打工仔神氣什麽?說得像你能買得起似的?再貴的衣服,試穿也是不要錢的吧?”沈漁一下子來氣了,頭腦一熱,失了智一般拿出一張銀行卡。


    “是她們?”筱夢不安地鎖上門,背靠著門,下意識地捂住左臂。


    “大小姐,穆小姐。”前台小姐一看到戴月瀾和穆夕研就帶上了十二分的熱情,和之前的冷漠判若兩人。


    “她說得沒錯,再貴的衣服,試穿也是不要錢的。端正態度,不然明天你就不要來上班了。”


    戴月瀾頭也不抬地道,在紙上刷刷寫下一串數字。


    “是,小姐。”前台小妹一改之前盛氣淩人的模樣,對著戴月瀾點頭哈腰。


    “趕工一套西裝,我朋友要用。”


    “請放心,小姐,我們一定會做到最好。”前台小姐看了一眼穆夕研,小心翼翼地將數據收好,在她麵前連頭都不敢抬。


    沈漁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暗自打量著戴月瀾和穆夕研。


    兩個女孩的長相和氣質都極好,氣場也讓人感到壓迫力十足。


    尤其是旁邊那一位,目光凜冽,不怒自威。好像是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的狩魔隊大隊長穆夕研。


    戴月瀾看了看店內的衣服,挑了一件紅色的晚禮服,準備到試衣間去試穿。


    嗒嗒,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即近,筱夢屏息靜氣,閉上了眼睛。


    “哢~”


    “裏麵有人?”戴月瀾將手從門把上收迴,去了另一間。


    筱夢心跳極速加快,緊縮眉頭思慮了一番。


    哢~


    試衣間的門打開了,筱夢拿著那件晚禮服走出來,不敢看一旁的穆夕研一眼,拉著沈漁的手便準備離開。


    “哢~”戴月瀾正好打開了門。


    嗒!嗒!


    筱夢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仿佛聽到了死神來臨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像踏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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