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到五月,空氣中到處都是離別的味道。快畢業了,人們都忙:沒找到工作的忙著找工作,找到工作的忙著討好領導;考上研的忙著k書準備在不久的將來開始新一輪的學習pk,沒考上的忙著找門路調劑或者跑工作;要出國的忙著練外語,進外企的趕忙準備套裝。總之,沒有認為自己不忙的,一個個忙的不亦樂乎。其中最忙的要數那一對對校園小情侶了。值此“分手月”即將到來之際,除了跟著大家忙上述事情之外,不在一個城市的忙著往一個城市湊,在一個城市離得遠的忙著往近裏湊,實在湊不到一起的就隻有匆忙的分手了事,然後再忙其他的,忙得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其實,梅雨大學和一般大學並沒有什麽不同,頂多是更加激烈或者更加無聊一點而已。

    太陽光之下,哪裏有那麽多的新鮮事?

    在這樣的繁忙和混亂中,喬森根本見不到劉瑩,即使見到了也是形同陌路——不是之前的摻雜著試探與曖昧的別有滋味的形同陌路,而是真正的陌路——何況學校那麽大,人那麽多,他們本來就很少有機會見到呢?

    喬森最後一次見到劉瑩,是在畢業離校那一天。他看到劉瑩一個人拎著大大的皮箱站在校門口,與熱烈而悲傷地告別著的人群格格不入,顯得孤零零的。他突然想走過去跟她說點什麽,畢竟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在這個悲傷離別的時刻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此時此刻,他隻想過去跟她說聲“再見”。但就在喬森要走過去的時候,一輛嶄新鋥亮的豪華轎車停在劉瑩跟前。一個中年男人走下來,拎起劉瑩的皮箱,劉瑩按住他的手,拉扯著爭執起來,這時後車窗搖開了一半,露出來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白色玫瑰花,劉瑩往裏麵看了一眼,不說話了,接過花抱在懷裏。那男人打開車門,劉瑩拿著花,順從地坐進去。小轎車絕塵而去,讓那些還在豔陽下大包小包地等待校園巴士的學生們豔羨不已。

    怪不得梅雨鎮雜貨街的小占卜店很久沒有開門了,原來是她找到了更好的依靠。而自己在她剛剛和人爭執的時候還想著過去幫忙呢,真是可笑。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喬森決定要忘記劉瑩。他無數次地對自己說,這是一個錯過了也絕對用不著可惜的女孩子。但是,他又常常忍不住地想,她要是真的是一個他曾經以為她是的女孩子,該有多好呀!

    說也奇怪,自從和劉瑩形同陌路後,喬森的日子開始過得風調雨順起來。他先是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極其幸運地找到了工作,比他之前走黴運錯失的那份還要好,然後就順風順水、無往而不利。升職。升職。再升職。直到他成為這家企業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副總經理。

    喬副理原本應該對生活別無所求的,然而,有些時候,因著斑駁的日光,因著樹影的晃動,或是因著某個女子的某個動作、某個眼神,他會突然間想起劉瑩。他想他是愛她的,隻不過這是一段錯誤的愛情。錯愛記。《錯愛記》。他突然想到了她給他講過的,他遍尋不到的那部電影。她還欠他一個結局,本來在那天晚上她是要告訴他的。他不知道的是電影的結局,而她所不知道的是,他本來要在那天晚上問她,如果他說他愛她他們會有怎樣的結局。

    如果伍翩翩不出事就好了。

    唉,伍翩翩。他心煩地想,又是一段錯愛記。他還記得在她得知他們要各奔東西讀大學時悲傷的樣子,她沒有考上梅雨大學。畢業時她交給他一個大信封,說,看看吧,看看我對你的感情。他從來沒有打開過,因為無以為報,所以他甚至不想看。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伍翩翩是劉瑩最好的朋友,她們一起演過很多戲,現在,他有點想知道了,信封裏裝的會是什麽呢?

    一天,閑來無事,他翻箱倒櫃地找出來那個信封,已經很舊了,曆盡滄桑的樣子,畢竟距離伍翩翩把這個信封交給他的那一天,很多年過去了。打開,裏麵隻有牛皮紙包著的薄薄的一片,拿出來,竟然是張光碟,光碟上麵赫然印著三個宋體的黑色大字。

    錯愛記!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這部電影就在自己的手裏。驚喜之餘,他馬上又想到,劉瑩知道這件事嗎,她為什麽讓自己找這部電影,難道這又是什麽圈套?不過,不管這麽多了,他直接把光碟放到筆記本電腦的光驅裏,他想先看完這部電影再說。跳過了開頭和他知道的中間部分,他直接從他不知道的地方看起。他迫切地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

    無論他怎樣做,他都得不到她的愛情,就好像無論她怎樣做,他都不會迴來一樣。錯亂的糾纏在一起的愛情,就好像纏亂的麻繩,還有沒有解開的那一天?

    他首先聽到的是一段畫外音,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故作的深沉不徐不疾地娓娓道來,他竟然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似的。隨著這句問話,夏日午後的風劃過枝椏,故事繼續展開。

    古田雲的糾纏讓程紈素不勝其擾,但是時間長了竟然還有幾分依賴,如果身邊沒有他在那裏聒噪,還真有點沒著沒落的。但是,無論如何她最多也是把他當成一個小醜看待,她心中那個特殊的地方,始終還是留給了那個人。

    古田雲也看出來了。他知道老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有一個秘密他已經守了十年,他不想再守下去了,他要把它說出來,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愛情是兩個人的遊戲,三個人注定是悲劇。他不想三敗俱傷。

    2月13號到了。每年的這一天,程紈素都會偷偷迴到她出生、長大的小城,雖然這裏有著她最為隱秘的痛苦。現在,這個城市以她為榮。她在城裏匿名開了一家酒吧,就在昔日摩天輪的舊址上,小城鍾樓的對麵。當年她是以在當時看來的天價買下的這塊土地,用的是她挖到的第一桶金,幾乎傾家蕩產,很多人都以為她瘋了。但在今天看來這是一筆無比精明的投資,為她帶來滾滾財源。可惜她圖的不是錢,她要在這裏等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和她約在這裏見麵,可是他失約了。

    這些古田雲都知道。每年的這一天,他也在這裏,遠遠地看著她獨自喝下一杯杯苦酒,直到午夜的鍾聲敲響,再悵然地離開。他替她難過,因為他知道,她等的那個人永遠也不會出現。他常常想,命運是多麽無情啊,那樣輕易地伸出手,碰碎一些原本完美的愛情。但是他從來沒有走過來,因為他也有他的承諾。不過這一次不一樣,他要走過去,盡他最大的努力,解開命運的糾纏。

    程紈素已經喝了不少,她感到這個世界不再冷酷,而是變得溫柔而充滿了熱情,透過酒杯裏深紅色的液體,她看到的天地是一片醉人的紅,就在這個紅色的世界裏,走出了一個男人。他對著她走過來。看著他柔軟的步伐、溫和的笑容,她很高興,她知道這不是她要等的那個人,但是她很願意等來這樣一個人。素素,他叫她。她從酒杯邊沿上看過去,竟然是古田雲。

    素素,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把她從座位上拽起來就要往外走。幾個保安模樣的人馬上一擁而上、團團圍住,護著程紈素。沒事,程紈素滿不在乎地衝著他們揮揮手,沒事,是我老同學。保安們像出現時一樣迅速地消失了。程紈素喝得太多了,他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出去,塞進車裏。他把她放在副駕駛位置上,替她綁好安全帶,收起車篷,向郊外駛去。

    冬日夜晚清冷的風很快讓程紈素清醒過來。幾點了?她問古田雲。快12點了。他聲音有點悶地迴答她。她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失約了,不過那又怎樣,他次次失約,她難道就不能有一次提前離開嗎?她沒再說話,蜷縮在座位上專心地看深夜的天空。郊區空氣好,滿天星光閃爍,星子大而亮,閃著寒光,像是什麽人隨意地把一把碎鑽撒在黑絲絨上。一瞬間,程紈素感覺天地很大,人很小,心變得空曠,然後又漸漸安靜下來。

    一個急刹車,輪胎刷拉拉地擦著地麵,車子突然在一片白色建築前停下來。這是什麽地方?程紈素問,她隻感覺陰森森的。古田雲什麽也沒說,徑直下了車,走到她這邊,打開車門,說,下車。

    幹什麽?程紈素不動,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起。

    冷風貼著地麵吹起來,空氣中充滿了寒意。夜行的鳥兒呱呱地叫了兩聲,撲楞著翅膀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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