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兒,快來,快看父王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了。”


    湖風清爽的水榭小亭內,婉約秀麗的女子手裏拿著許多小玩意,引得小男孩兒歡唿跳躍,才說幾句話,忽地被悄悄走來的男子從後麵抱住。


    “一天沒見到我就不想嗎?拿到東西轉身就跑,果然你心裏就隻有荀兒啊!”佯裝生氣的西靈王收緊手臂惹得女子一聲嬌唿,這才笑嘻嘻鬆手後退,摸了摸男孩兒頭頂,“荀兒,去找奶娘玩,記得睡午覺,午後還要和皇上一起用膳。”


    “荀兒越來越像你,整日就知道玩耍,一點兒詩書都不肯讀。”不無埋怨地嘮叨兩句,已是西靈王妃的薑錦簇麵上帶著一絲嬌羞,低頭輕捶易宸煜胸口,“難得皇上和皇後來一趟,你就打算讓他們看荀兒不學無術的樣子?真是……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易宸煜不氣不惱,仍舊笑嘻嘻攬住妻子坐到石凳上,悠閑地望向一片山清水秀:“老七早知我性格如此,定然不會期待我能把荀兒教成個賢良聖人,再說了,你看他和皇後不也一樣嗎?狠心的爹娘才會把自家孩子扔到書堆裏活受罪。”


    想想這些年易宸煜的散漫性子已經被眾人習慣接受,薑錦簇倒也無話可說,畢竟當初看上的便是他淡泊名利隻愛風雅這點,若是易宸煜與其他皇子一樣終日研究如何討太上皇歡心,那就沒有今日神仙眷侶般的西靈王夫妻了。


    水榭雖屬於王府一部分但臨著湖沒有圍牆,薑錦簇擔心被湖對岸看到,推開易宸煜坐到一旁:“對了,皇上怎麽突然想起來靈溪郡?聽說東邊受了蝗災,這一段應該夠他忙的才對。”


    “啊,來這裏有一半原因就是為了蝗災的事。”一提到正事,易宸煜的興致顯然沒有剛才那麽高,“老七身邊跟隨多年的那個侍衛不是要成親了嘛,聽說是與喬家寨有些淵源的人,所以來這邊看望喬老寨主,順路來府上問我有沒有治蝗災的好法子。”


    薑錦簇愣了愣,似乎不太相信:“皇上是哪裏不對了,竟然想到找你詢問解決之法?”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曾經的太子、如今的西靈王易宸煜是個吟風弄月卻不諳政事的紈絝子?說易宸璟特地跑來問他如何解決蝗災,怎麽聽都是奇談吧?除非當今皇帝轉了性子,以詢問政事之名來打探些擺不到明麵上的私密問題。


    “……我就這麽不可靠嗎?”見薑錦簇萬分懷疑的表情,易宸暄一臉受傷,“當年我和老五、老七他們可是一起跟太師學習的,雖然後來沒能與他們走上同一條路,那些學問卻不會爛在肚子裏,有些時候相信我才是正確的選擇啊!”


    迴想某人在皇子聚會時針對舞女的舞技各種高談闊論,在太上皇宴請異國使者的酒席上沉睡打鼾,還有在離開皇宮時從臥房裏翻出一大堆荷包等等令人發指的行為,經過反複思考後,薑錦簇把半信半疑的眼神變成徹底不信。


    “迴去吧,下午皇上不是還要過來麽?總該準備準備。”


    “完全是不相信我的眼神啊……”


    “誰要信你?也不知當年曾與多少女子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偏就我一個信了你的邪,這麽大教訓還吃不夠麽?”薑錦簇嗔怒,扭過身低頭竊笑。


    在易宸璟還不是皇帝、易宸煜仍為太子時,大皇子風流成性這句話無數次被印證,剛剛入宮的她隻遠遠看他一眼就立刻斷定,這男人注定少不了桃花緋事——隻那雙輕狂而不失神采的眼便可教許多女子沉淪吧?又何況他時時吟風弄月,把一身風流多情體現得淋漓盡致,更有太子身份惹人心動。


    這樣的人她本該躲著,不爭寵不搶風頭是她明哲保身的根本,豈料有些事注定躲不開,一如禦花園雨中巧遇,他鑽進她傘下,拉著她的手明眸淺笑。


    緣是天定,那一眼就讓她萬劫不複,身為皇帝的女人卻入了他錦衾。


    “我才不想當太子,瑣事多又不能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一輩子還有什麽意義呢?人生得意須盡歡,坐擁奇珍異寶、山水佳人才能不枉人間走上一迴。”


    第一次與他翻雲覆雨後,被多少人羨慕著的太子竟如此抱怨,她茫然地看著他,忽而感覺寂寥冷清的日子有了幾許溫暖真實,也因著他這種散漫性子再放不開、舍不得,直至這段違背倫理的孽情曝光於遙皇眼目之下。


    平心而論,遙皇待她遠勝其他嬪妃,隻因她會唱敬妃家鄉的小曲便拔擢為昭儀,她的身子卻是從未碰過。一個當做寵物般珍藏的女人竟被自己兒子染指,遙皇的憤怒可想而知,然而當時情況緊急,為了為白綺歌洗脫嫌疑她絞盡腦汁,走投無路時,是易宸煜出人意料地拉著她衝進禦書房,噗通一聲跪在遙皇麵前,目光堅定率直。


    “兒臣與錦昭儀早有夫妻之實且隻戀她一人,和其他女子並無沾染,請父皇成全。如果父皇不肯原諒兒臣,那就下道聖旨讓兒臣和她一道葬於荒野吧,這江山,兒臣並不稀罕。”


    為一人棄江山皇位,聽來荒唐可笑,可那時她笑不出,鬼迷了心竅似的,隻緊緊抓著他的手並肩長跪。


    若能與他一起,不懼生死。


    為這事遙皇大發雷霆,鬧到最後除了易宸煜挨了一打耳光外倒也沒其他懲罰——別人都為他失去太子之位賜封西靈王感到可惜,他卻當成是遙皇的賞賜,樂嗬嗬去看她時高興得像個孩子,隻因遙皇無可奈何下除了她錦昭儀之封號。


    從今往後,她便是他的妻,隨他海角天涯。


    “怎麽偏偏遇上你這個孽主呢?”薑錦簇自言自語輕歎,指尖抵在頑劣夫君作勢欲吻的唇瓣上,轉身讓易宸煜狼狽地撲了個空。


    “又躲,看我怎麽抓你!”無意之舉引得易宸煜玩性大發,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居然在水榭小亭裏蝴蝶似的你追我躲,笑聲在湖麵如漣漪圈圈擴散。鬧得狠了,一張折好的紙自易宸煜袖間甩出,翩翩落入湖水中。


    “可是什麽重要東西?”見那張紙飄遠,薑錦簇有些著急。


    “沒什麽,就是一張破紙幾個爛字,不值錢也沒得觀賞用。”易宸煜先是一愣,隨後輕笑著把妻子攬到懷裏,眼眸微眯,挑起唇角三分壞笑,“這迴跑不掉了吧?乖乖跟我迴去,我想想該怎麽懲罰你……”


    紅著臉用力踩了易宸煜一腳,薑錦簇趁著他吃痛怪叫的瞬息笑著跑開,一路笑聲在追逐中灑落山清水秀間,湖麵上,浸濕的紙繼續飄向遠方,等待沉入水中的最終命運。


    那的確不是什麽重要的信箋,至少對易宸煜而言不是,隻不過一封迴信罷了,幾個月前為應付事所寫有關推行廉政、任人唯賢的簡短建議得到更簡短迴複。


    潦草字跡下,少年國師一個驚歎的“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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