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再加上董兵兵催得急,二樓的裝修不過三兩日便完工了,一切便像換了新裝潢一樣。

    這些天徐嬸總拿著一小把菜梗坐在門欄上心不在焉地擇著,但屋裏人來人往的,雖然熱鬧,卻並沒有人有空理會她,董小姐見麵倒是會打聲招唿,然而客氣歸客氣,竟是半分也沒有要拜托她幫忙或是參觀的意思,瞧著像是完全將她當成了個生人一般。

    數個新起的房間以木板底子為牆胚,又塗上了奶白色的土漿當防火水層,壁麵還掛了數個精致小巧的煤油燈,看上去既整齊又亮堂,除了不太隔音,別的都讓董兵兵十分滿意。

    冬春自然也高興得不行,她的房間裏由董兵兵做主擺了張體積不大卻仍顯寬敞的雙人木床,還提供了俱全嶄新的床被棉墊等物,顯然十分看重她,這與在董四夫人家裏吃糠咽菜、打單薄地鋪的生活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而她素來內向靦腆,總也說不出矯情羞人的感激話語來,便隻能更加倍努力地埋頭做事,期以迴報三小姐。

    完工那日,左焦不知打哪聽聞了消息,拿著禮盒上門來向她慶賀,對於這為數不多的朋友,董兵兵總是很珍惜的,便極力邀請他留下吃飯,左焦自然卻之不恭。

    收拾一新的朝南房間裏光線明亮,擺具儲物等錯落有致,取暖火盆中冒出的縷縷青煙在兩人腳邊嫋嫋蕩蕩,氣氛顯得格外的好。

    “漱雪要結婚了,你知道嗎?”董兵兵托著腮,一邊笑一邊夾著火鍋裏的菜,“對方是個外國獸醫,說起來也是我們一筒的救命恩人呢。”

    “是麽,這我倒是不太清楚……”左焦斂下眉眼,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邊不存在的汙跡。

    以他的身份來說,目前並不適合在外行走,此次前來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可他真的很想見她,自上次一別,內心的思念寂寞便像發了狂的野草,長滿了胸腔。

    “就在這周的禮拜天,也沒兩天了。”董兵兵拿筷子輕輕碰了碰柔軟的唇瓣,眼睛則盯著麵前的菜盤,似是在糾結吃哪種好,“你有空嗎,要不要隨我一起去?漱雪總是在念叨你,要是見你去,她一定很開心……”

    隨她一起去,多麽誘惑人的詞眼,左焦頓了頓說道:“可你的身體……”

    董兵兵笑了幾聲,輕輕拍了拍自己滾圓的肚皮:“也就隻能去送個新婚禮物,然後馬上迴來休息,不然怕站不住腳出洋相,不過你倒是可以在那多

    玩一會兒。”

    “既然如此,那我同你一道吧,禮拜天上午我來接你。”左焦看著董兵兵認真地說道。

    “好啊。”董兵兵愉悅地應道,眼睛笑眯成了一輪彎月。

    見都商量好了,董兵兵便不再開口,隻顧著撿鍋裏燒熟的菜吃。

    左焦瞧了她好幾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孩子的父親……”

    “啊,是沈少校啊,你見過的。”呆楞了一下的董兵兵停下筷子迴答道,臉上很快恢複了燦爛的笑意,“好像都好久沒有見到他了,現在外麵整天在打仗啊什麽的,他可能也忙吧。”

    之後也沒有給左焦說話的機會,董兵兵幾乎是立刻緊接著說道:“不知道會不會趕在我生孩子前迴來呢,不過我會等他迴來的。”

    “可他要是一直不迴來呢?”

    對方殘酷的話語打斷了董兵兵的憧憬,她聞言撫著腹部的手頓了頓,但依舊堅定地開了口:“那我會一直等下去。”

    董漱雪的大婚之日很快就到了,因著威廉姆是外國人的身份,賓客來了許多,場麵一度十分熱鬧。

    董兵兵受不得吵鬧勞累,在與左焦一同送上對新人的祝福後,兩人便悄然離了場。

    她送董漱雪的禮物盒裏裝著的是一整套水頭極好的碧璽玉首飾,碧璽象征著富貴榮華、平安喜樂,也寄托了她對於這個善良的妹妹最美好的祝願。

    出來的時間還早,空中不知什麽時候飄舞起了細白的小冰晶,飯店外的街道上也因此變得冷冷清清起來,隻有街角避風處蜷縮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捧著破碗乞討著。

    被冬春扶著的董兵兵沒有過多關注他們,她看著身旁的左焦說道:“這裏倒是離你的住所不遠,那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吧?”

    左焦搖了搖頭,幫著攏了攏董兵兵被風吹開的大衣:“我先送你迴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正當兩人邊走邊說著話時,突然從路邊衝出了一個衣布破爛雜發糾結的乞討者,哭得泣不成聲的她死死地抱住了董兵兵的小腿,就像是抱著自己的救命稻草。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董兵兵深受驚嚇,她抱著肚子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瘦弱單薄的乞討者很快被守護在一旁的左焦一腳踢開:“什麽人!”

    “三小姐,是三小姐嗎?是我啊……”匍匐在地上的乞討者對著董兵兵痛哭流涕著,“我是廚娘,董家的廚娘啊……”

    來者確實是廚娘,當初老趙遣散眾人,她本已找到了新的主家,可是誰也沒想到,安穩日子過了不到一年,日本兵一占領上海,率先推行的便是換居計劃,而她自然便被新主家因各種原因而舍棄了。

    原本憑著還算豐厚的積蓄也能過上挺不錯的日子,然而存放著所有銀錢的荷包卻被天殺的三隻手不知什麽時候摸了去,而後又慘遭變故,最終隻能淪落到以乞討為生。

    認出了廚娘的董兵兵詫異地問道:“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老趙之前沒有好好安置你們?”

    廚娘用還算完好的右手抹了抹眼淚,隨後又伸出另一隻以非正常姿勢扭曲著的左手給董兵兵看:“本來是好好的,可錢被小偷偷走了,後來找活幹的時候又被人推搡了一把,手砸在地上就變成這樣了,也沒有錢去治……”

    “三小姐,求求您帶我走吧,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頓飽飯了,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啊!”廚娘結結實實跪在董兵兵的麵前懇求著,“三小姐,求您了……”

    廚娘畢竟是在董家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見她落得如此悲慘下場,董兵兵也十分不忍,她沉吟了幾句便決定將廚娘先帶迴去,起碼將她的殘手醫治好,別的便再說吧。

    索性廚娘受傷的日子比較短,手腕被醫生掰正固定好後,便可以靜待康複了,在此期間,廚娘倒是生出了要留在董兵兵身邊照顧的念頭。

    “你真要留在我身邊?”董兵兵開口問道,“其實憑著你的手藝,等手好後,再去尋個好活計是不難的。”

    手上包著白紗布,經清洗後變幹淨了很多的廚娘整個人也精神了,麵對董兵兵的詢問,她爽朗地笑了笑,說話倒是實誠:“外頭人哪有自家人好相處,我在董家都伺候慣了,更何況若不是三小姐,隻怕我還在那旮旯地裏苦熬著呢,手也必定保不住了,所以能留在您身邊做事,我是很樂意的,還望三小姐不嫌棄才好。”

    見廚娘已經拿定了主意,董兵兵自然也不會拒絕這上門來的好意,隻是將對冬春說的話又同廚娘交代了一遍。

    “哈哈三小姐,放心吧,我在董家做了這麽多年,別的不說,這種手腳不幹淨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您大可放心。”廚娘大笑著保證道。

    原來廚娘好打聽八卦,早已將這段日子以來董兵兵身邊發生的事摸得門兒清,三小姐的雷點她自然也心中有數,是斷然不會去觸碰的。

    眼看廚娘老練上道得很,董兵兵也輕鬆了

    很多,人一多就有安全感,她撫了撫越漸高聳的肚子,一直以來惴惴不安的心情不免有些平緩下來。

    哪怕此時腹中的胎兒還不過六個月大,可她怎麽總覺得就快要生了呢。

    還好一切似乎都是錯覺,在經曆了十二月中旬南京被日軍占領以及一月份上海再一次普提物價後,時間的軸輪很快來到了洋溢著過年氣氛的二月。

    廚娘的手已經完全好了,也逐漸全麵接手了廚房裏的事,畢竟冬春的手藝與她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兩點,這樣一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在這段時間裏,遠在鄉下的董老太太和老趙也托人偷偷送來過幾次城市稀缺的禽蛋魚肉與大米,這極大地改善了董兵兵這個孕婦的夥食,畢竟這年歲有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更別提冒著身邊兩雙眼睛,從空間裏偷渡出來了。

    屋外寒風肆虐,昏暗的天空中還飄散著白毛毛的雪花,而屋內卻是暖意洋洋,董兵兵與冬春坐在廚房裏的餐桌旁剝著手中的大蒜瓣,廚娘則遊刃有餘地烹煮著各類美食,三人有說有笑的,一筒也不時吠叫幾聲插話進來,氣氛顯得分外融洽。

    今兒個是除夕,老農曆的最後一天,眼下雖然世道艱難,但過節的規矩卻是並沒有變,怎麽豐富熱鬧怎麽來,待會兒還會有左焦以及他的一些同伴前來做客,她們正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個點,董兵兵的羊水毫無征兆地破了……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一下,下一章完結啦,到時候沈少校會出來~

    來來來,親親抱抱舉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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