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這樣,一意孤行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想法和處境。

    看著眼前烏泱泱的一大群人,被護在董老太太身後的董兵兵臉上一片懵愣,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到現在這地步。

    強撐著病體一股勁從病床上坐起來的董老太太緊緊地執著董兵兵的手,她看著眾人麵前的陳督軍語氣十分嚴肅地說道:“這位軍爺怕是認錯人了吧,這可是我董家養了整整十六年的嫡親孫女,可不是你的什麽閨女!”

    “我陳某人自然不會錯認了自己的親女。”陳督軍聞言勾起唇,姿態卻十分強硬,“老太太這麽多年對我們兵兵的悉心照顧,日後陳某必有重謝,隻是……”

    陳督軍看向董兵兵,儼然一副慈父做派:“兵兵畢竟是我陳家血脈,我一定是得帶她迴去認祖歸宗的。”

    見與其說不通,董老太太轉頭看向被丫鬟扶著的蔣姨娘:“你不是兵兵的生母嗎?那就你來說說,兵兵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一下子成為焦點的蔣姨娘有些不安地護住了肚子,她沉默著不說話,甚至不敢抬頭,就怕見到對麵女兒失望的眼神。

    “自然是我的。”陳督軍伸出手扶住了蔣姨娘的肩頭,“多年以前,我與婉婉也曾花前月下年少輕狂過,隻可惜造化弄人,白白耽誤了這麽些年頭,如今有緣得以再見,又得知她為我生了一個千金,陳某定當不會再放手。”

    這話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向了董老太太的胸口,也震得董兵兵思維開始混亂起來。

    牢牢牽著的手放開了,董老太太轉過身仔仔細細地盯著董兵兵瞧,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如此說來倒也有跡可循,且不說多年以前蔣姨娘帶孕進董家的事實,光是孩子不肖父的樣貌便足以說明問題了。

    她一直以為董兵兵是像了娘,可如今見到陳督軍,才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

    “娘,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我難道真的不是爹的孩子嗎?”董兵兵看著蔣姨娘失控問道,她實在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避無可避,蔣姨娘隻得輕輕點了點頭,媚嬈的眼中一片氤氳,像是時刻要落下淚來,看得陳督軍忍不住擁緊了她。

    這個不守婦道的賤婦,竟然敢混淆董家的血脈。

    “你這麽做對得起平才嗎?”麵色氣極的董老太太狠狠拍打著床鋪:“妄他一心一意待你,可你竟敢生下野種欺瞞他,

    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一聽到董平才,蔣姨娘終於忍不住拿帕子抹起了眼淚:“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他都是知道的。”

    這麽多人,這麽多年,她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予她保護的男人,隻可惜她再也找不到能報答他的機會了。

    見提到董平才這個名字,陳督軍有些不愉地眯了眯眼:“好了,既然事情都已經清楚了,那我們也就不多待了。”

    他轉向董兵兵,臉上重新浮現出堪稱慈愛的笑容:“兵兵啊,快到爹娘這來吧,咱們該迴去了。”

    坐在病床上的小姑娘有著肖似他與婉兒的精致五官,一看就知道是他們的親骨肉,陳督軍是越看越歡喜,巴不得下一秒就把這顆滄海遺珠捧到天上去。

    董兵兵聞言並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反而是董老太太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瘋了似的將枕頭和被褥都甩到了地上。

    “滾滾滾!”董老太太嘶聲力竭地喊叫著,她那一向慈祥溫和的臉上此時滿是駭人的表情,“都給我滾出去!不要臉的賤婦!孽種!”

    “奶奶!”坐在她身後的董兵兵避之不及,混亂中挨了好幾下打。

    陳督軍見狀立刻冷下了臉,態度也不複之前的和順:“老太太說話最好幹淨一些,也免得自己說錯了話,受不必要的苦。”

    “三小姐,您先起。”一直陪伴在董老太太身邊的老趙見狀趕緊將董兵兵提溜至一旁,自己則俯下身安撫著暴怒的老太太。

    董老太太也就一時氣極怒喝,隨後便沒了力氣俯倒在老趙身上,嗚嗚咽咽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傳出,聽得人不知不覺心也酸了。

    向來被人捧供著的陳督軍倒是真沒想要跟一個老人計較,他擁著蔣姨娘走向董兵兵,希望能將她一起帶迴家裏。

    但董兵兵最後並沒有跟著蔣姨娘以及那個自稱是她父親的陳督軍迴他們的地方,而是強著脾氣獨自跑迴以前自己租住的那個小房間裏去了。

    到底一個多半月沒住過人了,房間裏略有浮塵,除此之外倒是一切安好,陽光透過大片的透明玻璃窗暖暖地灑下來,整個床鋪顯得鬆鬆軟軟的,分外舒適。

    董兵兵也沒管鋪蓋上的灰土,她隨意拍了幾下,便仰麵躺了上去,心中仍然十分躁惱不安。

    一個人之前因為某種關係對你極好,但當那種依賴的關係不複存在時,便又像是變了副麵孔似的。而如今所發生的一切

    ,無論是變了態度的董老太太,還是突然冒出的督軍親爹,亦或是藏著她身世秘密的蔣姨娘,她都接受不了,隻能暫時先逃避起來。

    陽光刺眼,董兵兵起身想去將窗簾拉上,卻見下頭站了幾個穿著黑衣戴著黑帽的男子,顯然是奉陳督軍的命令來特意看顧保護她的。

    窗簾嘩啦一聲被拉合了起來,整個房間頓時變得昏暗無光,董兵兵重又撲在了床上,心中浮躁又起,實在是難以釋懷。

    意難平的何止是董兵兵,仍躺在醫院病床上的董老太太哽哽咽咽,恨不得就此哭瞎了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將董兵兵當成是兒子董平才留下的唯一一根獨苗苗對待,長久以來千般疼萬般寵,可現在才知道原來都是假的,那不過就是個野種,而她的兒子什麽都沒給她留下。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

    “我可憐的平才……”臉上傷疤還未好的董老太太默默地流著淚,帶著鹽分的淚珠透過紗布一接觸到未愈合的傷口立刻引起了陣陣刺痛,可她卻恍如未覺。

    這場景可把老趙心疼壞了,他趕忙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素帕,急切而又輕柔地不停擦拭著董老太太通紅的眼眶。

    “不要哭了。”老趙雙手捧著老太太的臉頰,望著她的眼裏滿是憐惜,“迴頭傷口該好不了了。”

    董老太太宛若未聞地迴望過去,眼神呆滯:“你說我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兒子沒了,家也沒了,什麽都沒了,我到底還活著幹什麽!”董老太太越說越激動,掙紮著想從床上下來,也不知是要去幹什麽傻事。

    老趙見狀也顧不得兩人身份有別,連忙一把抱住她,將她又摟迴了床上。

    “不要這麽想,千萬不要這麽想。”老趙製住董老太太不停想要掙脫的手腳將她桎梏在自己身前,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靠得這麽近。

    “你還有我啊,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你不要怕。”他低下了頭湊近了對方的耳邊安慰道,聲音帶著莫名的低沉溫柔,讓人心中一驚。

    然而埋在他懷裏的董老太太卻隻顧著哭,沒做出半點迴應,也不知聽沒聽見。

    老趙完全不在意地擁緊了她,雙眼微眯帶著滿足的笑意,他隻要懷裏的人好好的就行了。

    與此同時,蔣姨娘卻在房間裏衝著陳督軍大發脾氣,她向來溫婉和煦,還從未有過這般動怒的時候,倒是平添了幾分難得一見的活潑。

    “你做什麽非得今天就去,我才與兵兒見麵,就不能容我慢慢同她說?現在倒好,大家都下不來台,你高興了?”蔣姨娘蹙著眉站在窗前指著陳督軍嗔罵道,“你難道就不能等一等嗎?”

    她鼻頭微紅,眼眶濕潤,顯然是哭過有一陣了,模樣瞧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坐在窗戶旁的陳督軍不聲不響滿眼貪婪地看著她,自一個多月前見麵以後她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同他說過話了,也不知是為什麽,於是哪怕此時是在被責怪也覺得饒有意味。

    見對方仍舊不言語,好似並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的樣子,蔣姨娘的眼淚又被勾出來了,如今自己身份地位尷尬,又有什麽立場指責對方呢,或許她根本不該被救起,就應該直接死在那場爆炸裏,這樣對兵兒,對任何人都好。

    她默默地轉開臉,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如同她的心一樣陡然變得冷清下來,“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蔣姨娘的表情是鎮定的,心卻是像在流血,她與陳生本是一對戀人,可惜兩人門戶懸殊,他們的戀情在當時並不被父母親看好,甚至還執意要拆散,為此,蔣家一家也舉家搬往河南,就為了斷了他們的聯係。可藕斷絲連並不是說說而已,陳生一度追至河南,暗地裏兩人之間也總有來往。

    後來為了出人頭地,風光迎娶心上人,陳生趁著戰亂頻發的時勢,奮身投入了軍營,從此以後了無音訊。而她呢,說好了要等他迴來,可最後還是沒有做到,大難來得很快,身為獨女的她本該與家族共存亡,可她還是退縮了,甚至為了活下去,不惜做了別人家的姨太太。因為當時的她已經懷有了身孕,她死沒關係,但孩子卻絕對不能有事,當然私心裏她也始終抱著某一天陳生能迴來找她的希冀。

    就這樣咬著牙硬是過了十七年,陳生終於出現了,可他們卻再也迴不到從前。

    坐在軟塌上的陳督軍聞言卻並沒有動,眼角餘光中甚至連姿勢也沒有變過,蔣姨娘心中不耐,索性轉身開始朝門外走去,她已經無法忍受與他呆在同一空間裏了。

    不過才走了沒幾步,手臂立即就被身後趕上來的人牢牢拽住,對方用力不大,她卻無法掙脫。

    蔣姨娘顧忌腹中的胎兒,並不敢有大的動作:“你這是幹什麽,給我放開!”

    但陳督軍怎麽可能會放,這一放手指不定兩人之間的誤會溝壑就更深了。

    “我不敢等,怕等了就遲了。”

    頭頂傳來溫熱的氣息,燙得蔣姨娘一愣,陳督軍趁勢將她圍在了懷裏,他們本就該是一對。

    “以前我覺得時間充足,迴頭看的時候你總會在那,可最後的結果就是失去你,而如今,我不想因為愚蠢的等待再失去自己的女兒了。”陳督軍將蔣姨娘轉了個身摟在懷裏,望向她的眼神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謝謝你為我生了個女兒,十七年了我竟然一點都沒發現,以後我會好好待你們的,將以往錯過的時間都彌補迴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嗯?”

    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多麽美好的字眼啊,卻一下子就將蔣姨娘砸醒了,她撫了撫肚子,眼神憂鬱不安,真的能好好過嗎?

    陳督軍察覺到了蔣姨娘的動作,他不經意地抿了抿唇:“這個孩子你想生下來也沒有關係。”

    他輕輕碰了碰蔣姨娘光潔的額頭:“董家的老太太也是可憐,如今膝下無兒無女的,今後連摔盆捧靈的人都沒有,這孩子若是生下來,不如送去與老太太做個伴,你說呢,婉婉?”

    蔣姨娘聞言抬眉看他,哭得媚紅的眼角有些透出別樣的意味。

    婉婉?這可真是個惡心的稱唿。

    作者有話要說:碗碗,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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