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做什麽呢?”董漱雨看著董漱雪語氣冰冷地問道。

    董漱雪順勢收迴了放在董老太太嘴邊的湯勺:“我喂奶奶喝藥呢。”

    “是嗎?”董漱雨一臉狐疑地走近了。

    房間裏滿是藥味,神情恍惚的老太太低垂著眼躺在床上,渾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她的唇瓣上沾著晶瑩的藥液,脖頸間墊著的帕子上也是黑棕色的藥汁點點,瞧著似乎並沒有什麽異樣。

    低著頭的董漱雪並沒有迴答董漱雨的問題,她拿勺子刮了刮碗底剩下的汁液,送到了董老太太的唇邊,對方神色未變,微微張開嘴喝下了。

    董漱雪又將老太太嘴上的藥液全部刮進對方的嘴裏,一副一點都不浪費的模樣。

    見狀,董漱雨終於勾了勾唇。雖然不清楚董漱雪到底知不知道這個湯藥有問題,但對方的這個做法顯然很合她心意。

    “漱雪真是有心了。”董漱雨笑著說道:“奶奶啊,您看漱雪多心疼您,您可要乖乖喝藥,趕快好起來才是。”

    董老太太並沒有做出什麽反應,依舊還是那副癱軟無力、神色疲軟的樣子,甚至還有些昏昏欲睡。

    董漱雨放下心來:“那就不打擾奶奶休息了,我們先出去了。”

    聞言,董漱雪將藥碗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跟著董漱雨出去了,至於董老太太這,待會兒自會有人來收拾。

    房門被關上了,姐妹倆一前一後緩慢地走在寂靜無人的走廊上。

    “漱雪,你……你應該都知道了吧,我們的計劃。”沉默了良久後,董漱雨轉過身開口說道:“姐姐知道你心裏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但是你總歸會明白過來的,畢竟我們才是一家人不是麽。”

    “再想想奶奶的那些私房。”董漱雨執起董漱雪的手,眼神有些狂熱,“漱雪你不是喜歡沈少校嗎?可咱們這樣的商戶人家如何配得起他權貴的門庭?但有了奶奶的那些東西就不一樣了,到時娘肯定會為你備上豐厚的嫁妝,保準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進沈家。”

    嫁妝是舊時女子的命,而沈少校又是董漱雪喜歡的人,董漱雨打算從這一方麵入手勸服妹妹。

    然而董漱雪卻隻低著頭並不說話,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董漱雨開始有點心急地眯起眼,若是妹妹不答應,那她也隻能……

    索性最終,董漱雪還是輕輕點了點頭默應了。

    一

    直緊盯著對方的董漱雨不禁鬆了一口氣,她其實也不需要妹妹做什麽,隻要對方安安靜靜的,不搗亂就足夠了。

    “漱雪真是乖,不過……以後奶奶這你還是少來為妙。”董漱雨最後笑著低聲解釋道,“咱們最好不要過多地摻和到裏麵去,這樣也會安全一些,你說呢?”

    “嗯。”董漱雪再次點了點頭,但心裏卻是將董漱雨勸說她的那些話全當是對方放屁。

    別人的東西就是別人的,她絕不會想著據為己有,不是真心給她的,拿著也是燙手,她情願不要。

    如今深受迫害和覬覦的董老太太處境艱難,但同樣的,董兵兵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是一班專門開往西安前線的軍需列車,此時正短暫地停靠在蘇南邊境,即將往蘇北地域而去。

    “起來,都起來。”渾身夾雜著寒氣的炊事兵將食桶重重地放在地上,大聲對縮在車廂深處的女人們嚷嚷道:“吃飯了啊,快些吃,待會我來收桶。”

    說完,他很快就離開了,整整二十一節車廂,其中十五節都關著人,每一節都要去送飯,他忙著呢。

    那人一走,大鐵門又拉上了,亮著昏暗礦燈的鐵皮車廂中頓時有些迴暖起來。

    原本還畏縮成一團的女人們立刻活動了起來,她們衝到食桶前,最先一個搶起裏麵放著的木瓢子從底部舀了一勺濃稠的豆粥直接吃了起來,其他來不及抓勺子的則你捧一把,我抓一把地吃開了,地麵上都是滴落的粥水,黏膩且髒汙。

    為了節省運輸時間和防止流民逃跑,她們一天隻有臨近傍晚時的這一頓稀飯可以吃,所以大家都顯得十分急躁。

    死屍一般躺在門口角落裏的董兵兵感受到動靜,開始轉醒過來。

    她不自覺地動了動指尖,卻發現雙手依舊被綁在身後不曾鬆開,由於不通血氣,兩隻手已經變的僵硬麻木。

    臉上的麻袋似乎也並沒有被取下,冷冷硬硬的,刺痛著臉上的傷口,嘴中的破布不知塞了多久,咬合肌酸痛無力,她試著用鼻子大力唿吸著,鼻腔裏卻滿滿的都是血腥味。

    沒過多久,食桶裏的豆粥基本被搶食完畢,一部分吃得肚圓的女人們又迴到了她們原來的位置,而其他沒有吃飽甚至沒有吃到的女人們還在不死心地刮著桶中僅剩的粥水,這是唯一一頓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吃到的食物,大家都不想錯過。

    然而誰都沒有關注已躺在一旁快一天的董兵兵,甚至連幫

    她鬆綁的念頭也沒有,食物已經這麽緊張了,被囚禁在車廂裏的日子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人都是自私的,她們才不會想要在這種時候多出一個分食對手。

    “吱嘎”一聲,門忽然被人拉開了,寒氣逐漸彌漫進來,圍在食桶旁的女人們頓時像受了驚的兔子,紛紛往車廂深處中躲藏。

    很快,有嬉鬧著的男人們互相吹著牛皮進來了。

    “媽了個巴子的,都是豬嗎?吃成這樣!”說話的是先前那個送飯來的炊事兵,他看著食桶附近覆蓋著粘稠粥水的地麵,皺著眉不爽地喝罵道。

    “哈哈,可不就是麽。”

    “對啊……”

    雜七雜八的嘈雜聲越來越多,蒙在麻袋裏的董兵兵不禁皺了皺眉,她的頭昏昏沉沉的,十分難受。

    “來來來。”這時一個身材矮胖的低級軍官走到車廂中央,他對著縮在盡頭的女人們搖了搖手中拿著的晚飯時吃剩下的半盒午餐肉說道,“今晚你們誰願意陪我過夜啊?”

    男女間的那檔子事,你情我願才好玩,所以拿食物誘.哄饑餓的女流民們服侍他們睡覺是這些運送官長久以來最百玩不厭的遊戲。

    “喲,胖子今天大出血了啊。”有人調侃道。

    外號胖子的人摸了摸臉,咧著嘴解釋道:“嘿嘿,這不是看最近新來了幾個新鮮貨色,可不得好好照顧一下嘛。”

    這些軍官自以為是地說著自認為公平和有趣的話,然而縮成一團的女人們臉上卻滿是驚恐和害怕,她們顯然是並不樂意的。

    但折服於午餐肉魅力的女人們還是有的,甚至起碼有三四個舉起了手,矮胖軍官從中挑選了一個帶走了。

    列車停靠的時間不長,必須得在車子開動前再將人送迴來,很快其他的軍官也都動作了起來,在願意靠身體換取食物的女人們間挑挑選選。

    “哎,這兒怎麽還有個人啊。”有一個軍官發現了董兵兵,他蹲下身摸了她腰身幾把,“喲,還挺軟和。”

    “小姑娘……”這個軍官看起來似乎還對董兵兵挺感興趣的,雖然她身上有很多幹涸的血跡,但隻要身段能用就行了。

    他托起她的頭,輕輕揭去了對方頭上套著的血漬麻袋……

    “我的娘咧!”

    然而隻就著昏暗的光線低頭看了一眼,軍官完全被董兵兵的臉嚇壞了。他猛地甩開手,往後退了一大步,董兵兵的頭瞬間又砰得一聲墜

    至地上。

    頭撞在了鐵皮地板上,很疼,但也足夠讓她清醒了。

    “哎呦,娘呀。”有其他仍站著的軍官圍過來旁觀,隨後幸災樂禍地嘲笑道,“哈哈,你這是踩到地雷了啊!”

    蒙著帶血眼布的董兵兵,整張臉上有許多未曾愈合的橢圓狀血痂,暗紅色的濕潤血漬半凝固在其周圍,幾乎遍布了她所有的麵部肌膚,更可怕的是,上麵還沾粘著很多黃黑色的短毛,粗瞧著就像是戴上了一張駭人的血猴麵具。她腦後的長發也被黏膩的血塊粘連在了一起,看得人倒盡胃口。

    “去你娘的。”那個發現了董兵兵的軍官迴過神後氣不過,上前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很快拂袖而去。

    托她的福,他現在已經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被人當胸一擊重踢,躺在地上的董兵兵忍不住渾身顫栗了一下,她連連咳喘起來,喉嚨裏滿是血沫子,但被口中的破布擋著,怎麽咳也咳不出來,又是狼狽又是難受。

    軍官們倒是並沒有再過多關注地上這個滿是血汙的女孩,他們還有自己的要緊事做。

    “小妹妹,跟叔叔我去玩玩唄。”一個留著八字胡的軍官看上了眉目清秀的小女孩,他嬉笑著臉想去拉。

    “軍爺,饒了她吧,她隻有十二歲啊。”女孩的母親攔在女孩身前苦苦哀求。

    “這麽小?”八字胡皺了皺眉,但看著可愛的小女孩仍是十分不舍,“沒事,等到了地方她不上也得上,不如我先教教她。”

    “軍爺,真的不行的。”女孩的母親跪著哭求,“她太小了,會死的。”

    見總被阻止,八字胡不耐煩了:“那她不行,就你上,快點,時間要來不及了。”

    “這……”女孩母親沒有再說話,但臉上始終留著屈辱的眼淚:“寶兒,你快把這塊甜糕吃了。”

    女孩拿著八字胡給的已經冷掉的甜糕並沒有吃,隻是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娘。

    她們並不需要這塊甜糕,甚至如果可以選擇,她們肯定會拒絕。隻是這是上階層的人製定的遊戲罷了,規則由他們定,哪怕被強買強賣,被動參與的人也無可奈何,更無計可施。

    “快吃啊!”女孩母親將甜糕塞進了女孩的嘴裏,動作十分急切。等她一會兒走了,這塊糕還不知要落到誰的肚子裏去呢。

    “臭娘們,好了沒,磨磨唧唧地浪費我時間。”完全失去耐心的八字胡打了女孩母親一巴掌,把她

    拖走了。

    望著母親走進外頭黑暗中的背影,女孩快速地把甜糕和著眼淚咽進了肚子,這是她娘用貞潔為她換來的。

    大鐵門又被拉上了,車廂裏靜悄悄的,等再次打開就是出去的女人們迴來的時候,也是列車再次開動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說了毛毛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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