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出突然,永寧侯這次出征比較倉促,隻率了一萬人做先頭部隊,手執皇帝親筆禦書的委任狀,任臨時安西都護。柳青源原本打算先解高昌燃眉之急,再往龜茲接管安西兵,聯合大軍攻打阿蘇爾。

    馬不停蹄地趕到涼州時,接到急報說越王已經找到了,他還親自率兵擊退了圍城的突厥人,柳青源總算鬆了口氣,既然越王迴來了,他就不必前往龜茲任命了,那委任狀本就是越王失蹤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

    柳時茂的信裏還說念兒就在高昌,他當時真是一陣後怕,萬幸高昌沒失守,若是女兒出了什麽事,他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夫人了。

    手下來報,阿蘇爾的大軍依然駐紮在十裏地之外,暫無異動,他吩咐下去,“繼續盯緊了,突厥人明知我軍已到,卻不退兵,必有後著,稍有可疑即刻來報。”

    遠遠見到高昌的城樓,他打馬急奔,盤算著見到女兒之後,馬上派人護送她和她娘親先迴長安,省得他日夜提心吊膽。

    “侯爺,別來無恙……”

    城門大開,一隊人馬列隊而出,還有人在後頭舉著華蓋,這陣仗……柳青源定眼一看,華蓋下立著一年輕男子,穿一身銀絲軟甲,外頭罩一件黑金相間的大氅,姿容俊美,豐神綽約,他忍不住心裏喝了聲彩,隨即疑惑,這……誰啊?

    “侯爺,一路辛苦了。”李憶上前兩步,熱絡地虛扶著柳青源下馬。

    柳青源尤在疑惑著,柳時茂已快步上前,在他耳邊低聲提醒,“二叔,這位是越王殿下。”

    柳青源腳一崴,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幸好柳時茂手急眼快,一把扶住。

    “越王……殿下?”一個胖子,失蹤數月後忽然脫胎換骨了?

    柳青源把李憶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裏打著鼓,但臉上裝鎮定,“臣見過越王殿下,聽聞殿下前段時日遭歹人暗算,下落不明,太後、皇上和貴妃娘娘日日寢不安席,尤其皇上,還急出一身病來,殿下如今平安無事,宮裏幾位貴人總算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了,臣也甚感安慰啊。”

    李憶虛搭著柳青源的手,與他一起步入城內,臉上一片春風和煦,“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讓皇上憂心了。前段日子本王確實遭遇了些不測,被困深山數月,幸得老天保佑,總算逢兇化吉,這不,還換了一副皮囊似的。待迴長安後,我定會好好向皇上賠罪。讓嶽……呃……讓侯爺掛心了,實在汗顏。”

    差點說漏了嘴,幸好改口改得快,李憶麵不改色,又道:“侯爺親自率兵,這一路風餐露宿,著實辛苦了,今晚本王做東,替侯爺接塵。隨侯爺同來的一眾將領,我已吩咐備好酒菜,今晚好好款待,侯爺請放心。”

    柳青源以往和越王沒怎麽打交道,隻覺眼前這個人風華絕代,絲毫不亞於晉王,卻比晉王多了幾分親切隨和,不對,簡直隨和過頭了,不但早早在城外親自相迎,噓寒問暖的,還要設宴款待。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隱約有種被人盯上了的不祥預感,“殿下客氣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也是做分內事而已。殿下英武,隻率三千兵馬便擊退突厥人,正應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這話說得李憶心裏極舒坦,嘴上卻謙虛,“哪裏哪裏,那日突厥人白天打累了,我不過是略施小計晚上搞了個小突襲而已,說起領兵之道,我還有得向侯爺您學呢。”

    說到戰事,柳青源便上了心,怕越王沒經驗不知輕重,提醒道:“斥候報突厥人自那晚後一直駐紮在十裏地之外,看來是心有不甘,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我手上不過一萬人,還是久疲之師,若是突厥人此時來襲,形勢堪憂。殿下到高昌已有些有日子了,不知何時前往龜茲?”

    這不是想著先見你一麵,表個忠心再走麽,李憶謙遜道:“侯爺所言極是,我正打算明日前往龜茲,不過侯爺請放心,我早先已命人持虎符到龜茲調兵增援高昌了,大軍不日就到。”

    兩人邊說邊走,柳時茂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一行人很快進了城內。

    柳青源心裏記掛著女兒,幾次想問柳時茂,奈何越王熱情洋溢,一直叨叨個不停,他沒法,隻得耐著性子和他寒暄。

    “爹爹……”

    淼淼之前不便隨一眾官員出城迎接,一直等在內城郭,見柳青源進來,馬上迎了過去。父女倆久別重逢,本有許多話要說,但這麽多人在,說話不便,柳青源見女兒氣色紅潤活蹦亂跳的,之前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你這丫頭,怎麽不在你大哥府裏等著?”

    倒是李憶,隻當在場眾官員是死的,朝淼淼道:“念兒,你剛才一直站在這兒?日頭這麽大,怎麽不讓人撐把傘?站了這麽久,你累不累?你早飯吃過了嗎?現在餓了麽?你若是餓了,不如我命人先送你迴長史府……”

    柳青源在一旁聽得膽顫心驚,偷偷覷一眼越王,隻見他看著念兒,麵泛桃花,嘴角含春,眸子裏的柔情泛濫得簡直要掐

    出水來了。他心裏不由咯噔一下,他也年輕過,想當年,他看念兒她娘親時,不也是這麽一副孔雀思春的模樣嗎?

    再看自家女兒,兩頰飛霞,垂眸巧笑,一臉欲語還休的嬌羞樣,別不是已私定終身了吧?他心裏又是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臨出發前,皇帝召了他進宮,那時皇帝因越王失蹤的事憂心成疾,半躺在龍榻上,親手把安西都護的委任狀交給他,語氣哀哀,“老齊國公雖已死多年,但安西是吳家的根,安西四鎮……我本是留著給越王,讓他經些事的,可我那苦命的兒啊,以前不成器,好不容易開竅了,卻落得個死生不明。”

    他本想安慰皇帝的,但才要開口,皇帝已擺擺手,又道:“他小時候,曾有高僧替他算過,說他命帶吉星,但這吉星隻守在他出生之地,他要是離了出生之地,要麽死,要麽一輩子迴不來。我當時還不信,如今想想……大概這是他的命吧,天意不可違啊。”

    他也替皇帝難過,於是沉默不語,不想皇帝過了片刻忽然道:“你家千金……今年十六吧?我原本還覺得她和越王挺般配的,可惜了的。不過朕還記得她說過非晉王不嫁來著,當時還鬧出些笑話來,緣分這東西啊……”

    他額頭冒汗,迴了聲是,皇帝意味不明的點了點頭,“晉王剛過生辰不久,也滿十九了,是時候娶妻了。你且去吧,等你班師迴朝的那一日,朕會命人送上聘書的。”

    都說得這麽白了,豈有不明白的?等他迴長安,就該操辦晉王與女兒的婚事了,可聽皇帝的意思,他原本是有意撮合越王和念兒的,大概是想著越王兇多吉少了,這才改成晉王。眼下越王平安無事,他本該高興的,可這小子不該勾搭他女兒啊,萬一長安那邊晉王的聘書已寫好了,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這可有點不妙啊。

    這仗還沒開始打,卻要先為女兒的婚事頭痛,柳青源腦袋都大了,忽聽城門處一陣騷動,扭頭望去,黑壓壓的一群人正聚在城外,喧嘩不斷。

    越王已發問是怎麽迴事,柳時茂飛快去查看,很快又迴來稟報,原來是高昌附近逃難的百姓,因整個涼州都被突厥人攪得動蕩不安,這些難民想著隻有高昌城裏安全,趁著這幾日突厥人暫時退兵,紛紛湧向高昌,要進城躲難。

    李憶不忍那些難民流落城外,道:“趕緊開城讓他們進來吧,突厥人沒準什麽時候又打過來了,他們聚在城外,豈不成了活靶子?”

    柳時茂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道:“殿下,不太妥

    啊,難民人數眾多,高昌此時讓他們進城,此事一傳開了,隻怕整個涼州的難民都要湧進高昌,高昌就那麽點地兒,容不下啊,再說,糧食也是個大問題,人既然進來了,咱總不能讓人餓死吧,可高昌圍城兩月,囤糧早就耗光了,拿什麽給他們吃呢?”

    李憶也知他說的是事實,他率長翎軍前往高昌時,路上就見不少逃難的難民,可眼下城外那一張張麵黃肌瘦的臉,著實讓人於心不忍,這些人全是老弱病殘,都是沒能力逃得遠的,隻能在大城鎮附近躲著,隻盼著有大城鎮接濟他們。

    “他們遇上突厥人也是難逃一死,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城外等死,先把人放進來再說,再命人熬些粥分給他們。”

    越王既然這麽說了,其餘人也不好反對,柳時茂無法,隻得照辦。城門一開,人群潮水般湧入,也不知是哪個先帶的頭,說是越王慈悲救了他們一命,那些難民情緒激動,紛紛朝越王的方向湧去,高喊越王菩薩心腸。

    人潮湧動,你推我擠,很快衝散了眾官員,柳青源眉頭一皺,厲聲吩咐:“護好越王!念兒,你跟緊我!”

    眾侍衛如臨大敵,分了幾層將李憶圍住,李憶慌亂中伸手牽淼淼,“念兒,念兒,你別怕,跟著我……”

    不料那人一縮手,“殿下,小的是夏至。”

    原來牽錯了,李憶的心無端一慌,舉目四顧,人潮湧動,卻哪裏還有念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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