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迴爐再造,認不出了?”看到李憶一臉呆呆的表情,淼淼覺得有些好笑,緩步走到他麵前,大方地任由他看個清楚。

    李憶隻覺自己仿佛置身雲裏霧裏,喃喃道:“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注:出自洛神賦)

    淼淼噗嗤一笑,“拋什麽書包呢,我一個不學無術的哪聽得懂。說人話,我好看嗎?”

    她不問還好,這麽一問,李憶的臉頓時火辣火辣的,隻希望自己皮厚,她看不出來他臉紅了,赧然道:“念兒本來就挺好看的,現在更是……仙子下凡一樣……”

    淼淼哈哈大笑,雖覺得他奉承得太過了,心裏還是受用得很。

    兩人在水榭落座,早有宮人準備了點心和冰鎮的酸梅湯,李憶拿起琉璃盞,咕嘟咕嘟灌了一盞酸梅湯,臉上總算沒那麽燙了。他沒好意思一直盯著淼淼看,隻好垂眸看著案上的點心,“真是懺愧,我還以為自己這三個月來已經做得夠多了,可是和你一比,我還這麽圓滾滾的,簡直……不知所謂,真是汗顏。”

    他看得那麽出神,淼淼還以為他餓了,也難怪,那些點心做得這麽別致,她也看饞了,“怎麽會呢,你如今看著比三個月之前清減多了,減肥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急不來,隻要每天堅持就好。”她把一碟芙蓉糕推到他麵前,“聽丹陽說你把自己餓暈過,那怎麽成?吃得太少會把身體弄垮的,你忙了一個上午,一定還沒吃東西,吃點吧。”

    李憶連忙搖頭,“不不不,我吃過了,這是我特意吩咐禦廚為你做的,這個廚子從江南來,擅長做南方點心,你嚐嚐。”

    淼淼已習慣了隻要一見到越王就有好吃的,也不和他客氣,嚐了一塊,“甜而不膩,果然好吃。”

    她每吃一口,臉上都流露出滿足的神色,李憶單手托腮,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忽然覺得,這世上沒什麽比看念兒吃東西更有趣的事了。正看得出神,便聽她問道:“對了,那件事的始末,到底是怎麽樣的?”

    “你不吃了麽?”他有點失望,她才吃了兩塊芙蓉糕,他還沒看夠呢,不過想想也是,這種時候,她還怎麽吃得下呢,於是坐直身子道:“哎,事關永寧侯的安危,你心裏焦慮也是應該的。”

    淼淼才喝了一口酸梅湯,差點嗆著,“什麽?事關我爹的安危?”

    這

    迴到李憶奇怪了,“咦?你不知道麽?”

    淼淼茫然搖頭,迴起那天晚上聽牆角的情形,心裏忽然生出不安的預感。

    李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你若知道了,就不會向我打聽了,況且,這事雖然才過去十八年,但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禁止談論,別說是你,很多朝官都是隻知一二,隻能在心裏偷偷猜疑。這事說來話長,得從當年的章敬太子和燕王,呃……就是我父皇說起……”

    章敬太子是嫡長子,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自小聰明絕倫,深得先帝喜愛,與燕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原本兄弟兩人相安無事,但在突厥人屢犯邊境後,兩人的政見逐漸有異。那幾年恰好幾個州府都逢天災,不是大旱便是蝗災,連年失收,太子以國庫空虛為由主張議和。但燕王卻認為就算窮也不能失了節氣,況且突厥蠻子狡詐不講誠信,就算議和也不擔保他日不再犯,極力主張討伐突厥。

    朝廷上也因此分為兩派,支持議和的結成太子-黨,支持開戰的結成燕王黨。先帝考慮再三,最終決定讓燕王領兵十萬,北上討伐突厥。燕王果然不負厚望,親自領軍深入大漠,殺了突厥可汗,把突厥打得潰不成軍。班師迴京的那一天,長安百姓十裏長街相迎,正是自這一天開始,兄弟兩人開始有了隔閡。

    先帝因燕王大敗突厥,日漸看重這個次子,好幾次流露出要改立太子的意思,但被當時的言官擋了迴去。於是太子-黨的人開始焦慮不安,事事盯著燕王,隻要燕王或他的部下稍有差錯便揪著不放。而燕王的人也不甘示弱,兩派之間常有爭執。

    康武十八年九月,先帝患疾,燕王屢次欲進宮探視,均被太子的人阻撓,太子把持了整個禁宮,不讓任何人探視。到了十月初,燕王得到消息,太子根本不讓太醫給先帝診治,先帝已病入膏肓。十月初八晚,燕王帶一千精兵闖入禁宮,和太子的人在太液池邊一翻廝殺,最終控製了大局,救出被軟禁的先帝,並在東宮搜出太子私藏的龍袍和被施了巫蠱術的桐木小人。

    原來先帝一病不起全是太子施術所致,先帝大怒,當即傳詔廢去太子之位,並血洗東宮,太子的幕僚也遭到連坐,斬殺了上千人。先帝於當年十二月病逝,死前下旨傳位燕王,即當今皇帝,史稱康武之變。

    李憶清了清嗓子,又道:“當然,這都是明麵上的說法,當年的詳情,我們不得而知,但當年我父皇成功闖入禁宮解救先帝,全因他成功策反了太子身邊的幾個重臣,這幾個人功不可沒。”他

    看了淼淼一眼,她正神色凝重,“估計你也猜到了,這些人正是上月死的那幾位大臣,他們當年有些是太子身邊的幕僚,有些則是擔任禁宮要職的人,例如何禦史,當年便是負責屯守東宮的侍衛長。”

    淼淼眉心蹙起,不安地道:“你方才說……事關永寧侯的安危,難道我爹爹……當年也是太子的部下?”

    說白了,這幾個人都是太子的叛徒,靠出賣舊主換自己的前程,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尤其他還要當著她的麵說她爹爹的壞話,李憶感到十分為難,支吾道:“呃……其實當年永寧侯,嚴格來說……也不算是太子部下,他隻是太子的好友。”

    原來永寧侯當年竟是太子的好友……淼淼一時怔住,這麽說,永寧侯柳青源根本就是個賣友求榮的偽君子,難怪燕王當了皇帝後不顧綱常,硬是把原本屬於柳大爺的爵位給了他,也難怪柳大爺這麽多年來心裏一直怨恨這個弟弟,卻又敢怒不敢言。

    淼淼的臉色不免有點難看,咬了咬唇又問:“殿下,我還有一事要問,當年受連坐的太子部下之中,可是有一人逃脫了?”

    李憶點頭,左右看了看,確定伺候的人都遠遠立著,聽不到他們談話,這才壓低聲音道:“這事可算隱秘,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這人曾任太子洗馬,是章敬太子最得力的部下,年輕有為,他和你爹爹也交情非淺,當年都是太子的左臂右膀,受那事誅連,全家抄斬,但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他獨自一人逃脫了。但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因為當時他的家人得知他逃脫後,用下人冒充頂替了他,斬首驗屍時,還是你爹爹發現了端倪,父皇這才知道他逃脫了,於是派人一路追殺,但這位太子洗馬也確實有本事,十多年來根本沒人能找得到他,據我猜測……這次那幾位大臣被殺的事,與他逃不脫關係。”

    這可真是讓人一時難以接受,柳千錦那個怎麽看都一臉正氣的爹爹,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大奸臣?淼淼的心情很是複雜,抬眼見到李憶眼神閃爍,手指無意識地擺弄手中琉璃盞,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的模樣,知道他還有話要說,“得了,連我爹是個大反角這麽殘忍的事我都知道了,還有什麽不好的,你一並說來聽聽。”

    “呃……”李憶撓了撓腦袋,這才為難地道:“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就是覺得……這位太子洗馬呢,與你家也算是有淵源了,你娘親……曾經和他訂過親。”

    雖然早有預感,但淼淼聞言後還是有些愣怔,原來田氏一直念念不忘的小竹馬就是這個太

    子洗馬啊,這上一代的什麽鬼恩怨啊,戲本子都編不出這麽複雜的劇情。

    她撫著額牙痛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娘親曾和這位前太子洗馬曾經青梅竹馬,但我爹爹不但賣友求榮,還貪慕我娘親的花容月貌……不對不對,應該說,是我爹爹其實一早覬覦我娘親的花容月貌,所以賣友求榮,出賣太子,還一石二鳥,連帶送了這位洗馬先生一程,怕他沒死成,人家斬首後他還暗搓搓地跑去驗屍,結果發現他果然沒死,於是又跑皇帝那兒告狀,最後不但繼承了永寧侯的爵位,還抱得美人歸,並生了柳千錦,成為人生大贏家。”

    我的娘啊,這劇情怎麽這麽出人意表呢?

    李憶覺得自己今天就是個揭人傷疤的人,十分難為情,“這……都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這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了,與你無關,你別放心上。再說成王敗寇,個中誰是誰非,誰又說得清?”

    淼淼望天長歎一聲:“最後一個問題,你可知這位交友不慎的前太子洗馬,叫什麽名字?”

    李憶道:“他姓林,名庭風。”

    作者有話要說:論正確交友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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