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存有一萬多,每天又都掙錢,何況今年可能還要比去年好,那存著的數字還要往上漲。這麽多的錢,許雲夢裏都沒想到過。對那個“老板”稱唿,也答應得更加心安理得,那樣爽快了。

    左右臨店的小陳和老劉總是經常到許雲的店裏來坐坐。生意清閑,坐在一起盡扯談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小陳那家夥,二十剛出頭,長得一副“猴精”瘦。吊兒郎當,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個經商人。可這小子不知是哪來的這經濟來源?小小年紀,就整天歪叼著一支煙,一支接著一支,而且還都是名牌夥。許雲見著他這個樣,問他“我說小陳,你這香煙的開支一天究竟有多大?一支接著一支。”

    小陳滿不在乎地說,“也就在三十多吧。”

    “什麽!”許雲聽了差點要暈了過去,“那你,一年要開支多少啊!?”

    “這香煙開支大概也就萬把塊吧。”

    “你這小子,那來的這麽多錢?”

    “掙唄。哎,我說許老板,你這是查賬啊?誰還不知道你許老板把豬肉埋在飯碗底下吃——怕露富呢。不像我們這些人,三個銅錢當五個花呢。”

    “嗬嗬,嗬嗬。我……我其實也沒什麽錢……”

    許雲被小陳這小子一激,實在是不知是高興,還是苦澀了。他想,這世道沒有錢被人瞧不起。既然被人稱為老板,也不能表現出那樣窩囊呢。他也接上小陳的話頭沒深沒淺地瞎扯胡吹了起來,“要說錢麽,倒也是不算什麽的……你們都看見的,我這小店這麽個規模,也是掙不了幾個小錢的,也不夠我喝喝幾頓酒的。我是打算到鎮上來消遣消遣的,歇在家裏也是悶得慌。其實,我對掙錢倒是無所謂的,隻要我那大小子隨便在哪拐仡拉稍微省一點,就要把我撐死了呢。嗬嗬,嗬嗬。”

    “我說嘛,你這死許老板!你有這麽個兒子也不早告訴我們,生怕我沾你光吧?至少,這幾年我還不需要向你借錢呢,哈哈……”小陳立刻轉為羨慕的神情,“哎,我說,許老板,說正經的,你兒子一年能掙多少錢啊?”

    “這小子這裏辦廠子,那裏開公司的。他說,一年也就在百來萬吧,啊,嗬嗬。……他呀,也不知天高地厚,說還要買輛小車子呢。又不是什麽大幹部,要那玩意兒做什麽,嗬嗬,嗬嗬。”

    小陳聽了,張大的嘴巴好長時間才合上去,“狗屁,狗屁!我比到你兒子真是狗屁都不如唻!”順手,他給自己煽了個嘴巴。

    許雲長這麽大年紀,還是第一次海吹這無邊無沿的牛皮,自己想想都覺得很好笑。他又安慰起自己,隨便說說誰來當個真?這個世道不吹牛,有誰拿你當人看?

    不一會,小陳這小子隔著店鋪大聲叫喚,“許老板!走哇,今天我高興,我們一起去‘李茂餐館’搓一頓去……走哇,怕誰沾你光似的。”

    “哎,不了吧。我們自己都做好了……”許雲含含糊糊地迴答,“謝謝了,下次吧,啊。嗬嗬。”

    “哪有你這樣當老板的,一點氣派都沒有!是不是生怕下次吃你的?走哇!”

    許雲盛情難卻,想想,這也是人家看得起,不能不識抬舉呢。於是,他隨著小陳、老劉以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大概是小陳的朋友來到了“李茂餐館”。

    入坐,小陳首先隆重地推出了許雲,“我說各位,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許雲許老板,他兒子……”

    許雲尷尬了一會,他想,我怎麽一下子就是“大名鼎鼎”了呢?人啊!不就是這麽迴事?逢場作戲而已。席上,除了雞鴨魚肉這些常規菜外,其它花花綠綠的一些怪菜,他是連見都未見過,別說是吃了。你敬一杯,他碰一杯,許雲今天簡直享受了眾星捧月的待遇……

    許雲醉了,藍嫂嘰嘰咕咕地,“硬要打腫了臉充胖子。不能喝酒還要這麽逞能……這幾年不下田,你那胃病忘了,是不是?……”

    許雲醉裏也把藍嫂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人家看得起啊!這世道沒……沒有錢有鬼理你,我……我讚成兒媳婦的意見……同意,許天這小子買部小汽車,嗬嗬……”

    平時藍嫂也不這麽羅嗦,今天她看許雲醉成這樣,實在也是熬不住了,把那些揪心的事一咕腦兒都倒了出來。“你做夢吧,你。許地、許桃的事你什麽時候能放在心上想過了?整天就死要麵子活受罪,要了麵子沒了裏子呢……”。

    從這迴後,小陳那小子死拉硬扯又喊他吃過了三次,老劉也請過了一次。許雲想,不能都是吃人家的呢,自己就一毛不拔?這次無論如何也該輪到自己了。

    他裝裝膽子——今天就請他們吃一頓吧。 “小陳!幫我約上老劉,今天中午我們到老地方搓一頓啊!”他學著灑脫樣,裝著滿不在乎,也把“吃”說成了“搓”。

    “好唻!恭敬不如從命,許老板的飯那是一定要吃的呢。”小陳給他來了個爽快答應,“哦,順便我還有幾個朋友帶著,沾沾光……”

    一頓下來,許老板這麽發財,小陳是毫不含糊,勸著他的朋友不要客氣,隻管海吃猛喝。飯後結算,連酒帶煙,一共是七百零六塊。許雲也學著那大闊氣的最流行的腔調,“李老板,我簽個字,記上!”

    李老板笑嘻嘻地把許雲一行送出門外,“許老板,請常來,照顧照顧小店生意。”

    小陳搶著說,“一定經常來的,許老板可是大名鼎鼎呢……”

    許雲瞞著妻子藍嫂,說今天又是小陳請他。可是,晚上睡在床上,他卻心驚肉跳了——如此下去,用不了幾迴,連那存著的一萬多塊豈不都要花光?

    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夢,發現自己身無分文,攜著妻子藍嫂和女兒許桃在沿街乞討……餐館的老板李茂還拿著賬本,拉扯著逼著他交清欠下的飯錢。他卻自欺欺人地對李茂說,“我是老板呢,我是大名鼎鼎的許老板啊!”李茂狠狠地給他當胸一拳,“什麽狗屁老板!你當那叫花子老板吧,你,哈哈……”。

    惡夢醒來,許雲仍覺得胸口隱隱地痛。他知道,這幾天連著喝酒,是老胃病又犯了……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忽然一陣暗喜——何不借這胃病,從此推卻小陳和老劉?

    第二天,許雲緊皺著雙眉,雙手捂著胸口,嘴裏還不時地來幾聲“哎喲,哎喲”。這樣的誇張,就是要讓小陳、老劉們都知道:他患有胃痛病,不能再喝酒了。他想,我寧願讓妻子對自己的胃病嘮嘮叨叨,也不再踏進餐館一步了。

    瞞著妻子藍嫂,許雲悄悄地把那筆飯錢付給了李茂。在將那一疊鈔票送給李茂時,他心痛,真是超過了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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