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剪的眼前又恢複了現實世界的場景,他看到自己站在李冰鱘的棋桌旁,剛剛幻境中那被推開的不知什麽阻礙,仿佛正是棋桌。周遭是聽菊莊菊花屋舍,聾啞花奴,而自己一掌出去,卻正對著李冰鱘。


    不對!


    唐剪陡然瞪大了眼睛,他發現自己對著的竟不是李冰鱘,而是穿著李冰鱘的長衫的另一個人。那個人的臉猙獰腫脹,一條條青紫色的血管虯曲凸起,在他的五官中間編織成一張可怖的網,看著令人觸目驚心。


    盡管那個人可算是麵目全非,但唐剪還是能夠看出,他絕不是李冰鱘,而赫然是那失蹤了多日的半錢堂掌櫃——張明望!


    張明望的臉一向是和和氣氣笑意盈盈的,唐剪不知道他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一幅如妖似魔的可怕模樣,但可想而知,他一定經曆了可怕的事情。


    心思電轉,唐剪已經明白,從自己進入聽菊莊,看到李冰鱘,自己其實就已經陷入了幻境之中。


    這幻境果然可怕,非但讓自己毫無察覺,而且竟還沒有消弭自己的“防範”之心,使自己不知不覺沉陷更深。


    怪不得自己見到李冰鱘之後,就仿佛忘記了那尖叫了一聲的小毛子,怪不得自己輕易忘記了這裏該是危險之地,原來自己竟如此輕易地就已經被迷陣捕捉。


    現在明白這點,已經算是事後諸葛,唐剪隻能慶幸自己最後關頭的覺醒,心中立刻又對小毛子懸心起來。


    耳畔有一聲飄忽的笛聲悠然而逝,對唐剪的發現做出證明。


    唐剪完全不知道那笛聲是什麽時候響起來的,但卻感覺笛聲已經響了很久。


    現在的情況中,對手當然不會留給他太多思索的時間——他的一掌對著張明望,並沒有能夠得手,張明望一退一進,怪叫一聲,已經合身向他撲來。


    如幻境中的顧行途一樣,本來根本不會功夫的張明望,在模樣變成妖魔一般之後,竟也變得有了像妖魔一樣可怕的能力,他撲過來時,唐剪感覺就是一匹地獄餓狼撲向了自己,帶著殺氣和血氣,鋪天蓋地地在唐剪眼前鑄出了一個“死”字。


    而張明望的進攻竟還是帶著一股臭氣的,唐剪立刻判斷出自己絕不能硬接張明望的進攻——張明望身上分明帶著毒氣,自己隻要和他硬碰,不難便被他的毒氣所傷。


    唐剪隻能撤身疾避,側身讓過張明望的攻勢,斜裏一掌狠狠切向他的頸後。


    但張明望雖已成了瘋魔野獸之態,但出手並不是沒有大腦,唐剪一掌從頸後切來,他立刻感知,身體向前一折,竟極其詭異地將自己的頭肩雙臂從胯下穿過,然後帶的下盤一翻,向唐剪胯下要害攻去。


    這一下實在詭異,決計不是常人可以做到,唐剪猝不及防,幾乎中招,隻得抽身疾退,後背已經抵在牆上。


    張明望又是一聲怪叫,貼地疾追,唐剪背貼牆壁,遊身而上,而後從牆壁上彈出避過。


    張明望雙拳擊在牆上,身體橫著彈出,雙足向著唐剪所避方位一陣狂踢,腳風中也是一陣惡臭,令人聞之作嘔。


    他的每一式攻擊,都全然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程度,他像是被改造成了一個專門殺人的機器,有什麽看不見的機篁在操控他的身體。


    唐剪一時之間已經被他逼得全無進攻之力,隻能勉力躲避,避開他一頓亂腳,又落入他一陣狂抓的爪影之下。


    而他們這裏已經激戰起來,花田裏的聾啞花匠們仍是沉著故我,對他們的戰鬥視若無睹。


    唐剪很心焦,他沒有時間和張明望纏鬥,他還要抓緊去找到可能已經落入敵手小毛子,可是他卻非但不能很快結束和張明望的纏鬥,甚至已經明顯落入下風。


    張明望瘋狂地進攻著,唐剪一邊躲避,一邊想著對策。張明望又是狂風暴雨般攻來,唐剪旋身躲避,避到了棋桌之後。


    棋桌堅硬,乃是整塊石頭磨成,唐剪將其掀起,向張明望撞了過去。


    張明望再怎麽如妖似魔,畢竟他是肉體,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這石桌一擊——唐剪是這樣想的,可惜的是他想錯了——他一桌子拍向張明望,張明望竟全然不避,硬生生用自己的腦袋撞上了他的石桌。


    一聲巨響,張明望的腦袋沒碎,石桌竟然碎裂開來!


    石屑四濺,飛石如蝗,唐剪的心猛然一沉,就見張明望血紅著眼睛,穿過碎裂飛石,咬著一塊碎石又已經當胸向自己撞來。


    唐剪從沒見過這般可怖的進攻,他不知道張明望是被什麽人用什麽樣方式改造了,他的邪異,已是匪夷所思。


    石桌都擋不住張明望,唐剪當然隻能再退,張明望一撞不中,緊追不舍。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嘴裏咬著一塊石頭,他仿佛根本沒有了感覺。


    後麵是個牆角,唐剪一退再退,已經是退無可退,張明望已如炮彈轟至,看起來,唐剪已經是死路一條。


    但是這時候唐剪卻心中一動,終於看到了獲勝的轉機——張明望已至近前,唐剪沒有尋路再避,而是竟忽然迎著張明望欺身而入,狠狠一掌,迎著之前他一直著重避開的、張明望的臉部擊去。


    張明望狂抓的手臂已經到了唐剪兩肩,唐剪的一掌也擊中了張明望的臉。


    張明望的手陡然停住了,嘴裏發出一聲悶悶的嗚咽,然後,他整個人一下子撲在堅硬的地麵上,抽搐幾下,然後再也動彈不得。


    唐剪隨即抽身再退,背部抵在牆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勝利了,但勝利的實在兇險,若慢半分,他就非但不能殺死張明望,反而將成為張明望手下殘魂。


    ——他擊中了張明望的臉,但他的目標並不是張明望的臉,而是張明望嘴裏咬著的碎石。他的一掌傾盡全力,那碎石立刻被打進了張明望的嘴裏,打進了張明望的喉嚨,於是直接撐碎了張明望的喉嚨,要了他的命!


    僥幸勝利,唐剪實是心有餘悸。


    張明望俯麵趴著,身下已經開始散開一圈腥血。聾啞花匠們仍舊無視外物地做著他們自己的事情,仿佛身在平行世界的另一個時空。他們實在太麻木了,簡直讓唐剪懷疑自己其實依舊身處幻境。


    本來唐剪也已經不敢確信自己已經脫離了幻境了,他已深知那樣的自信是何等盲目。


    但此時顧不得多想其他,他還需要去尋找小毛子。


    唐剪立刻舉步,跨過張明望的屍體便要去尋找小毛子,卻在不經意地看一眼張明望的屍體後,陡然又被拉住了腳步。


    他發現,剛剛死去不過一瞬的張明望,竟然像聽菊莊外的李冰鱘一樣,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這一次,距離如此之近,唐剪可以確定,張明望雖然正在化成灰,但他的狀態確實並不能稱之為“燃燒”,那更像是一種風化,詭異莫名。


    張明望“風化”的速度很快,唐剪被他那奇詭的樣子吸引的無法移開目光,於是,他猛然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唐剪的發現是在張明望的頸後,那裏還沒有化成灰,唐剪在上麵赫然發現了一個噩夢般的烙印。


    那個烙印的圖案唐剪很熟悉,它也曾出現在杜命棺材鋪裏那些屍體的頸後,像是個符號,更像是個魔咒!


    唐剪隻覺心中一陣惡寒,雙眉陡然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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