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貓一樣的腳步聲,極致輕微,但畢竟被唐剪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


    其實,唐剪也不是先捕捉到了腳步聲,他是先捕捉到了一股氣,一股無形無色,但冷颼颼砧膚刺骨的寒氣。


    那氣,是殺氣。


    正是那殺氣的冷,瞬間敏銳了唐剪的感知,使他接著便捕捉到了那貓一樣輕飄的腳步聲。


    腳步聲該是來自於密室之外,來自那夾層密道之中。唐剪立刻熄滅了火折子,身形一閃,閃到了兩具棺木之間。


    沒有火光,密室便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中,於是,那同樣一片漆黑的密道中,反倒就成了相對的光明之處,使唐剪盯視著密室入口處時,可以基本看清那裏的情形。


    唐剪於是便緊緊地盯著,屏息凝氣,身體注滿勁氣,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


    然後,他看到密室入口處,出現了一個身形怪異的人影。


    那是個極其矮小的人影,而且幹枯佝僂,簡直像一隻猴子,但卻散發著猴子絕不可能能夠發出的強烈殺氣。


    那人影並沒有在密室入口處停留,隻是一閃,他已經落了下來,同樣隱在了密室中的絕對黑暗之中。


    順手,他居然還關閉了密室入口的門,使密室裏的黑暗越發地純粹起來。


    這一下,密室裏已經是徹底伸手不見五指,那人影強烈的殺氣發散著,似乎已經將黑暗都快要凍結。


    唐剪的神經緊繃起來,他緊張,因為這種絕對黑暗中的對峙他從沒有經曆過,他沒有在這種黑暗中應對一個可怕對手的絕對自信。


    唐剪屏息靜氣,對方也隱了唿吸,他所散發的殺氣能讓唐剪知道他在,卻無法讓唐剪知道他具體的方位,唐剪無法主動攻擊,隻能把全部的精神都凝聚起來,做好了防衛。


    顯然,“猴子”就是為唐剪的“入侵”而來,可現在和唐剪共隱一室,他卻遲遲沒有動手。


    唐剪明白,“猴子”敢於讓整個密室陷入絕對的封閉和黑暗,顯然是代表著他在這樣的環境中可以占據相當的優勢——隻有瞎子才會在絕對的黑暗中占有優勢,唐剪不知道,“猴子”是不是就是這棺材鋪和密室的主人杜命本人。


    唐剪記得杜命,卻已經不太記得他的形貌,而且時隔多年,他無法從剛剛那一窺之間,通過身形辨別出“猴子”是否就是杜命,但想來應該就是了。


    “猴子”已經將唐剪置於絕對的黑暗,可是他卻沒有利用自己的優勢快速發動攻擊,而隻在黑暗中隱伏了下來。


    唐剪等,他也在等,也許,他是想用僵持來麻痹唐剪的敏銳感知,唐剪卻毫無辦法。


    時間無聲地流逝著,終於,靜默的僵持讓唐剪開始覺得疲勞和焦急,對方熬得下去,他卻無法在這裏一直僵持。


    所以,唐剪隻好先動了手。


    身旁就是棺材,唐剪這一動,首先就動了棺材——他一掌擊飛了一麵棺蓋,棺蓋“轟”地一聲飛出去時,他已經貼地滑出,將自己轉移到了密室牆邊。


    同時,他的耳朵沒有一絲懈怠,仍舊捕捉著密室裏每一絲聲音。他沒有失望,當他聽到棺蓋撞到密室一麵牆上之後,他聽到了一絲極速閃避開的聲音。


    那聲音雖然很小,雖然還掩蓋在棺蓋撞牆的聲音之下,但已經足夠了,唐剪抓住這絲機會,電光火石般出手,身形激射過去,一掌擊向了那聲音響起之處。


    一聲怒哼響起,那聲音表達了“猴子”對唐剪的“狡猾”和自己的暴露的不滿,接著,有勁風響起,疾偏移時,避開了唐剪的攻擊。


    但唐剪本來也沒有奢求一擊即中,他要的隻是逼“猴子”動起來,現在“猴子”動起來了,也便給了他察覺“猴子”所在的條件,他當然追擊不停,絕不再給對方任何機會隱藏行蹤。


    此時此刻,這便是搏命之戰,唐剪出手即是全力,招招緊逼,迫的“猴子”沒有辦法不移動躲避,也就沒辦法絲毫不發出聲音,所以一時之間,“猴子”已是被唐剪盯緊,再也無法逃出唐剪攻擊範圍。


    “好!”就聽“猴子”忽然發出一聲帶著譏誚意味的低叱,聲音怪異僵硬,接著,他猛然開始了反攻。


    “猴子”的出手十分詭異,透著森冷的陰氣,每一招出手,都是狠辣刁鑽,不依常理,唐剪迎了他兩招,已經甚覺詫異,完全猜不到他出手的章法,一時之間,竟被他輕鬆逼入了守勢。


    但仗著出手刁鑽以及黑暗優勢將唐剪一時攻入守勢之後,“猴子”卻也無法更進一步對唐剪造成傷害。而唐剪雖驚不亂,借由守勢,迅速捕捉到“猴子”的進攻規律,沉著應對,很快就已經適應了對方詭異的出手。


    兩個人都是高手,單以功夫論,顯然唐剪更勝一籌,但“猴子”占著黑暗中的地利,唐剪一時卻也勝他不得。


    而除了黑暗,“猴子”還有另一個有利條件——唐剪急,他有掛牽,他沒有耗費時間和“猴子”打持久戰的條件,而“猴子”卻有的是時間,所以,他幹脆使出了拖延時間的打法。


    唐剪心思敏銳,手上拚著,他很快已經查知了“猴子”的心機。


    心中不由一怒,唐剪轉動心思思考對策,忽然抽身而退,疾往棺木方位退了過去。


    按唐剪的算計,他本是想將棺木當成一個微型“陣法”,引對方追入,藉此限製住對方的身手,可他還沒有退至棺木之間,耳畔已經聽到有意外的聲音陡然響起。


    唐剪心裏登時一驚,暗叫一聲“不好”,卻是悔之晚矣。


    ——那意外的聲音尖銳淩厲,唐剪瞬間便已聽出,那是對方使出了暗器。


    原來,這便是對方隱伏黑暗的真相——他手裏有暗器,隻要唐剪動起來,有了聲音,暴露了方位,他便可施放進擊,而唐剪則全無應對之策。


    本來,“猴子”一直沉默著,等待的就是唐剪耐不住僵持,動而發聲的機會。


    可“猴子”沒有想到,唐剪並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竟然借用一麵棺蓋,先把他逼得動了起來。


    誰先動,誰反而便失去了主動權。“猴子”一動之後,立刻便被唐剪一頓猛攻纏住,一時暗器根本完全無法出手了。


    可誰能想到,當“猴子”正暗恨這一點時,唐剪卻又抽身而退,意圖另尋巧計,反而把本來失去的機會又輕鬆還給了“猴子”。


    機會失之複得,“猴子”怎麽可能再次錯過呢!


    現在,唐剪正動著,而且是激戰中抽身而退,比之其他的“動”,更加難以控身躲避,所以幾乎是在唐剪抽身的一瞬間,“猴子”已經全力將自己的暗器都發了出去。


    封閉的密室之中,暗器的嘯聲聽著尖銳歹毒,密集如蝗,“猴子”顯然是個用暗器的高手,他發暗器的手法和角度,和他的招式一樣很辣刁鑽,竟是四麵八方一起飛射,瞬息之間,唐剪已經深陷暗器的“包圍”之中。


    “猴子”無聲地冷笑了,他仿佛已經在黑暗中看到唐剪被自己的暗器射成了刺蝟,渾身濺血地倒地,可是冷笑未滿,他卻又僵住了那冷笑。


    因為,暗器聲中,他並沒有聽到自己預想中的、暗器射入唐剪身體的聲音。


    他聽到了更大的聲音,那是暗器相擊落地的聲音,是暗器擊中牆壁的聲音,那些聲音告訴他,他的暗器,竟沒有一支射中了唐剪。


    唐剪動的聲音分明就在暗器包圍之中,他如何能夠沒被射中?


    “猴子”失望了,但在失望之中,他很快便想到了答案。接著,他又在黑暗中浮現出一絲冷笑,第二批暗器淩厲出手。


    “猴子”想到的答案是:在那般密集的暗器“包圍”之下,唐剪唯一的逃避之路,就是迅速躺倒,將自己的身體緊貼地麵。所以,他這第二批暗器全都射向了唐剪該在的位置的地麵。


    “猴子”沒有想錯,唐剪確是在千鈞一發之間,將自己的身體硬生生壓倒,緊貼到了地麵上,可是,他這答案想到的卻終究是晚了一步。


    這一步也許就慢了唿吸般的一瞬,但已經像唐剪給他機會一樣給了唐剪機會。


    所以,“猴子”的第二批暗器終於也還是都落空了——唐剪倒地的一瞬並沒有挺屍靜避,而是就地一滾,恰好滾入了他想退入的棺木之間。


    聽著暗器“噗噗噗”射入地麵的聲音,“猴子”怒了,他知道,自己二次不中,再想射中唐剪,已經是難上加難。


    按他的算計,唐剪既然成功地隱入了黑暗,必然輕易不會再次發聲讓自己能捕捉他的方位,而唐剪隻要再度出手,就必然是想到了更巧妙謹慎的,可說是必勝的辦法。


    “猴子”的心思也是轉動極快,想到這一點,他立刻便做出了放棄追殺的決定,轉而決定抽身逃走。


    可這一次,他卻偏又想錯了唐剪,唐剪竟然隻在唿吸之間,就再度發起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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