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西南地區是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漢族人過得就是夾縫裏的螞蟻般日子。葛村是個在市地圖上才能勉強找到個黑點標誌的小山村,這裏的漢民,沒有多少田產,也沒有手藝,和鄰近的世代居住在西南的苗寨相比,就更顯得勢單力薄。


    臨近的葛村的東苗家寨,也才五千來號人卻是個遠近聞名的寨,東苗寨有三寶,一銀,二煙,三蠱。說銀器,就不得不再說起一個人。那人就是苗寨裏最出名的銀匠師父,李曲奇。


    將村裏的老人壓箱底的老黃曆往前再翻翻,直翻到了中國的唐朝。李曲奇的祖上,跟當時的唐朝的皇帝們一個姓的“南詔”李家是王室的禦用銀匠師。


    中國的王室在世紀初,就跟著辮子黨一起被炮火轟成了灰,不過那些和王室搭上點邊的手工匠們都成了國寶級別。


    東苗寨的李曲奇,就是個國寶級的工匠師傅,憑著一手製銀的技術,他去過北京,當過少數民族的人大代表,也出國參加過銀飾大賽。


    李曲奇就是這樣一個山窩窩裏的金鳳凰似的人物,而謠傳被不知好歹的諸小鮮打破了腦袋的李冶,就是李家這一輩人直係中唯一的一名男丁。說白了,小鮮今天打的是未來的國寶級銀匠大師。


    也幸好苗家人不是藏家人,否則站在了諸家的平房裏的,可不僅僅是十餘個氣勢洶洶的漢子,而是十餘個漢子加十幾把藏刀了。白刀子進,出來的是什麽顏色的刀子,芙子這麽愛好和平的人就不好描述了。


    葛村的村長聽到消息時正在村支書家討論今年秋收減產的事,聽了消息後,唿哧著氣,花了十分鍾,從村尾支書家趕到了諸家。


    前麵也說了,李曲奇是個國寶級的銀匠,這年頭除了野生熊貓,國寶一般都不在山裏呆了。李曲奇這陣子不在寨裏,所以帶人過來的是李冶的小舅子,依巴爾。


    “別傷了和氣,來抽煙,抽煙。”村長貼著口袋,摸出了包煙,點了點屋裏的人頭,有些心疼,那包煙,可是他大閨女過年時帶迴來的。


    他將煙遞到了苗民麵前,可是苗民守舊抽得都是自家的烤煙葉,他這一遞,錯了。


    “蓮嫂,別幹站著,倒茶。喝茶喝了順口氣,再商量。”村長大氣不敢出,心裏想著怎麽將這撥子人打發了。


    “不用了,”帶頭的依巴爾漢語說得不好,指了指小鮮說,“我們苗家人講究個因果,不用多說,我們家冶子受了什麽傷,女娃娃也要受什麽傷。”


    村長一聽為難了,這事他可不敢答應,正疑難著,諸時軍老人走了進來,他沒有理會那些苗人,而是徑直走到了小鮮的身旁。


    “小鮮,你說說剛剛是怎麽一迴事?”諸時軍今天迴來的早,一路上就見了幾個鄰近苗寨裏的孩子從村裏跑了出來,嘴裏還嚷著:“冶子被豬小鮮打破頭了”。


    那群跑出去的孩子,諸時軍是見過的。葛村離苗寨近,兩頭村裏為了耕地和水源的問題常年矛盾不斷,兩村的小孩到還經常一起玩。前陣子惹得小鮮迴家哭鬧不已的小孩的名字,聽說就是個苗家的孩子。


    “要說也是冶子說,你們漢家人狡猾,冶子,你說。”依巴爾把侄子推了出來。冶子張張嘴,剛想說話,忽感到身上一陣寒意,那個剛走進門的老人正在打量他。冶子長那麽大還沒見過那樣的眼神,他不自覺哆嗦了下,將話吞了迴去。


    諸時軍逐一掃視過屋裏的人,幾十年在官場淫浸出的官威,十幾個苗家漢子都矮下了脊梁,噤了聲,麵麵相覷。


    “還能怎麽迴事,不就是那男孩子罵你外孫女我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罵你是被流放的老貪官。我看不過去,就替天行道給了他一腿麽,誰知道他那麽不經踢。”諸小鮮心裏嘀咕著,越想底氣越足,她左瞄瞄那群苗人,再瞄瞄一臉嚴肅的諸時軍。


    就見她小嘴皮兒一掀一張,蹦出了五個字:“他扒我褲子。”


    冶子猛一激靈,還沒辯解,腦門上就吃了個依巴爾的蒲扇巴掌,“好小子,你做的好事。”他侄子的那些搗蛋事,他這個做舅舅的哪能不知道,可沒想到這小子敢去扒人家小姑娘的褲子,你說掀掀裙子也就罷了,他還敢扒人家褲子,小時候就會甩流氓,長大還不是要造反?


    長條凳上坐著的苗人們,坐不住了,這麽說來,理虧的可是他們呀。


    李冶的麵皮唰地紅了,支吾著想要辯白,可他好歹也是待長成的苗家小漢子一條,哪能當著舅舅和族人的麵說被一個六歲大的女娃娃扒了褲子,他憋得辛苦憋得小鼻子險些沒氣歪了。


    諸小鮮也憋得辛苦,隻不過她要憋的是爆喉而出的笑,嘴角抽搐著。


    村長在旁聽了後,舒了口氣充起了和事佬,說了些小孩子不懂事的門麵話。諸是軍不再發話,看著兩個小孩的截然不同的表情,眼中閃過了道厲芒。


    送走了苗家那夥人後,諸時軍吩咐蓮嫂進去準備午飯,蓮嫂就端著剝好的玉米粒出去衝洗去了。


    早晨那口沒有木桶的水壓井發出了吱嘎的手壓聲,緊接著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小鮮對新世界的事物,都帶著好奇,剛想出門看看,就聽到諸時軍老人的斥責聲:“小鮮,過來。”


    飯廳裏,那幾張招待客人的長條凳已經被挪開了,諸時軍手裏拿著束從掃把上折下來的竹枝,諸小鮮一看到諸時軍手裏的家夥,頓時腿腳發軟,那架勢,怎麽就跟她師父雲清上人一模一樣。


    雲清上人自詡是個從不會“過分體罰”弟子的好師父,所以他打人從不用柴禾粗木棍,那是會傷及骨肉,打殘了還要用術法救迴來,太不劃算了。最常使用的就是產自雲騰門的特種竹枝,打在肉上夠疼,又不會傷到筋骨,被打的“哼唧”個晚上,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的。


    “外公,”諸小翻了翻白眼,老人家比那夥苗人聰明,看出了她在撒謊,紙包不住火,隻得撩起腿,露出小腿肚,“撲通”跪在了諸時軍身旁。


    “外公平時是怎麽和你說的,不準撒謊,”諸時軍說罷,手中的竹枝猛地抽了下去。


    “唰唰唰”連著好幾聲,諸小抬起了頭來,嗓子啞住了。諸時軍手中的竹枝不停地抽下來,卻不是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諸時軍的手上。竹枝狠力抽下,他手臂上的紅印子越來越多。


    “養不教,是外公的錯,是外公沒管教好你,愧對你爸媽,”諸時軍老人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手臂。他不忍心打小鮮,但也不能任由她胡亂誣陷他人。


    “外公,您別生氣,是小鮮錯了,小鮮明天就去賠禮道歉,”在雲清上人的怒罵中中成長起來的潑猴周小仙,從沒哭鬧過,這一次卻嚎啕哭了出來,老人是真心疼她。小鮮忙站了起來,搶著老人手裏的竹枝,她錯了,真錯了。


    可憐的小鮮,遇到了個比雲清上人情商高一百倍的諸時軍的大棒加糖丸,立馬就丟盔棄甲了。


    “小鮮,知錯能改就好。小鮮,你的腳...好了?”諸時軍看到了可以正常行走的諸小鮮,丟開了手中的竹枝,查看之後,還不敢相信。


    蓮嫂聽見了折了迴來,也嘖嘖稱著奇,再次確認了小鮮的腿的事,兩個大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為了避免村裏人胡亂說,諸時軍隻得想了個理由,說是小鮮不是先天的跛子,隻是剛出生那會兒感冒發燒時沒照顧好,腿骨蜷在了一起,怎麽治療都不見好。今天這一打架,就把筋骨伸展開了。


    蓮嫂給爺孫倆做了頓香噴噴的嫩玉米烙餅,和和樂樂地吃了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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