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第一次交鋒,以杜小琳的完敗而告終。她不是攆不走楊小寶,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給他治傷,照料得十分精心細致。至於醫藥費什麽的,那更是提都不敢提。


    杜小琳的醫術確實不是浪得虛名,有了她的精心治療,再加上楊小寶本身極佳的身體素質與旺盛的生命力,他的傷勢恢複得很快。不過半個月功夫,身上的繃帶已經拆掉了大半。隻有一個部位除外:他的臉。


    臉孔是人體表麵皮膚最柔嫩最脆弱的地方,一旦發生重度燒傷,那是很難恢複過來的。然而五官相貌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出於不想讓楊小寶受到刺激或者擔憂過度,杜小琳從來不在他的跟前提及任何燒傷愈後的整形話題。然而楊小寶還是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你這裏的病房設施都很好,液晶電視都是60寸的,就連馬桶都是噴水洗屁股烘幹的。什麽都有,唯獨都有,唯獨還缺一樣東西。”當杜小琳例行巡視病房的時候,楊小寶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有點沒頭沒腦的話。


    “還能缺什麽東西?這麽好的醫療待遇和生活服務,你上哪裏去找?!”杜小琳有點不忿,病房裏按說是什麽都不缺的,更何況她給這家夥安排的還是醫院裏的僅有的一間特等豪華病房,而且不管對方在物質與消遣上有什麽要求,她從來都是立刻無條件立即滿足的。


    “缺一麵鏡子。”楊小寶凝視著杜小琳的眼睛,嘲諷說道:“所有的衛生間都至少會有一麵鏡子,但是這裏沒有。是不是我現在的臉孔很嚇人,你不敢讓我看到?”


    杜小琳避開了楊小寶的目光逼視,低著頭沉默了幾秒鍾,終於冷冷地開了口:


    “你很聰明很有觀察力,居然能夠特別注意到這個細節。其實你可能想多了,這並不是針對你。這隻是一個行業內的慣例,所有的燒傷科醫院的病院都是沒有鏡子的,具體原因你也明白。大多數病人的神經都是很脆弱的,特別是在對於長相上。我見過有些燒傷患者被迫截肢了都還挺得住,臉燒壞了卻要尋死覓活。”


    “沒關係。”楊小寶伸手撫摸了一下像石頭坑一樣坑坑窪窪滿是疤痕的臉孔,淡淡說道:“我不靠臉吃飯,本身也沒有多麽英俊好看,所以現在燒壞了也沒什麽受不了的。”


    “我相信你不靠臉吃飯——估計你原來的臉也沒好到哪裏去,都說相由心生,你這樣的惡人還能生得英俊帥氣不成?可是有一張好臉,你能把飯吃得更好。”杜小琳說話毫不客氣,句句帶著譏刺,“你也不用照什麽鏡子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現在的長相,不但不能靠臉吃飯,還能讓別人看到就吃不下飯!”


    “好像有那麽一點道理,你說的確實是個問題,男人醜一點不要緊,可要是讓人看著吃不下飯,這個就不太好了。”楊小寶並沒有被激怒,反而笑了一下,抬頭看著眼前的女醫生,冷不靈丁地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除了是國內燒傷專科權威之外,還是一個燒傷整形專家。所以,你肯定有辦法的,不是嗎?”


    “沒辦法!”出於對楊小寶的厭惡,杜小琳毫不客氣的脫口而出,斬釘截鐵的拒絕。然而話說出口後再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麽迴答就等於是承認自己的醫術不到家,於是又趕緊改換了口氣,“就算有辦法,那我也會不會給你想辦法。因為我隻答應過要治好你,沒說要把你治得好看!”


    撂下這句話,杜小琳氣唿唿地直接把頭一甩,轉身就噔噔噔的往病房外走去在。


    看著女醫生快步離開的背影,楊小寶品味著對方留下的那句話,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女人還真是有那麽一點兒脾氣,說話也挺有意思,就是有點過於傲嬌了。知識份子嘛,而且還是年輕的醫學專家,有一點兒脾氣也是不可避免的。從壞的方麵來說,這種人的脾氣跟本事一樣大,但至少還是有本事的,總比那些有脾氣沒本事的人要得多。而且這種人通常沒有什機心,往往都是順毛驢,看似很容易炸刺,其實並不難搞。


    “等一下!”眼看著杜小琳已經走到門口了,楊小寶叫住了她,淡淡說道:“這麽說,你是承認你其實是有辦法的了?”


    杜小琳扶住房門把手,停住了腳步,迴過頭目光炯炯地狠瞪了楊小寶一眼:“對。我是能想到辦法,雖然這個很艱難,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不過,你不要想著我會給你幫這個忙——你不配。我能把你治到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是非常違背我自己的良心了,這也是我的底線,所以你不要以為還能嚇唬要挾到我!”


    這番話說得相當不客氣,然而杜小琳的挑釁沒有任何效果,想要打擊對方的企圖也完全落了空。


    楊小寶完全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現,就像是聽到一句極其平常的話一樣,微微點了一頭,淡淡說道:“那就好。隻要你有辦法治好我,我就有辦法讓你願意治好我。好了,你可以走了。”


    親耳聽到這些話從對方的嘴裏坦然說出,杜小琳不由得足足愣了好幾秒,用一種像看到神經病似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楊小寶,整個人差點都要噴出一口老血來,心裏開始瘋狂吐槽:


    這種迷一樣的自信是從哪裏來的?憑什麽啊!憑你長得帥還是憑你有錢?要是說長得帥,你現在大白天跑出去能嚇倒人的好麽?要說你有錢,且不說你這個混蛋壓根兒就不像是有錢人的樣子,就算是真的很有錢,誰又沒見過錢呢?


    當然了,這些話隻是在杜小琳的心裏想著,肚子裏憋著——且不說與這種神經病一樣迷之自信的混蛋爭吵毫無意義,而且當麵嘲笑譏刺病患,既有失身份,也有損醫德。所以她咬緊嘴唇忍住了,默默地低著頭走出了病房,一迴到辦公室,就關上了房門,捧著肚子好一陣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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