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眼前的小麻煩,楊小寶才顧得上坐下來聽喬元平匯報正事。喬元平之所以親自跑這一趟,既是因為楊小寶語氣不善,也是某些秘辛不方便在電話裏多談。


    那些不方便在電話裏談的事情,其實也就是宋仁明洗錢案的餘波。這個假土豪並沒有吹牛,他的背後確實站在一夥兒有來頭兒的金主大人物,主要是海州市政府的實權官員,洗錢主要也是幫著他們這夥人洗錢。政府官員洗錢的背後一定是腐敗,這是肯定的。


    這夥人當中就包括楊小寶曾經在市政府揍過的那位市長封長德。上次揍了也就揍了,讓喬元平背了黑鍋之後風平浪靜。封長德那邊有顧忌,沒敢聲張出去。楊小寶也不想連累到燕紫的前程,所以也沒有進一步深究下去。


    所以兩方相安無事隻是表麵,過節還在。喬元平對這裏頭的關竅是門兒清,所以發現了封長德的把柄也不敢擅自決定,特意跑過來當麵請示如何處理。


    聽完喬元平的匯報,楊小寶想了想,問了一句:“涉案金額是多少?”


    “十三個億。”喬元平賠著笑說道:“根據你前天提供的帳戶,從宋仁明手裏的所有關聯戶頭上總共查封的資金是十三個億,初步查實的涉案人數是六人,都是市政府的實權人物。最大的是市長封長德,最小的是市政府副秘書長。”


    “你不是省廉政巡視組的組長麽?”楊小寶淡淡一笑,說道:“按規矩辦不就是了。”所謂按規矩辦就是按黨紀國法來,該雙規雙規,該起訴起訴,其實也就是不往開一麵的意思。


    喬元平肚子裏卻別有盤算,湊近楊小寶低聲說道:“楊哥,封市長通過小梁給我透過口風兒:隻要放他這一馬,案子結了,賬戶解封,這查封的十三個億,他願意跟咱們四六開。”


    楊小寶冷笑:“是跟你四六開吧?你扯上我幹嘛?是他知道我了,還是你告訴他了?”


    聽楊小寶語氣不善,喬元平連忙賠笑解釋。


    “楊哥,我不是這意思。他當然不知道這事兒是楊哥你查出來的,這種事我哪敢亂說?我的意思是,與其逞一時之快,不如弄點兒實際的好處。


    把這案子壓下來放這夥人一馬,風險我來擔著,錢咱倆兒來分。那十三個億凍結的黑錢,我先跟他四六開,然後再跟楊哥你四六開。當然了,是你六,我四。”


    不用擔任何風險就能坐地分贓好幾個億,一般人是很難抗拒這種誘惑的。喬元平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他才會起意跑過來麵見楊小寶,力勸他“實際一點,與其逞一時之快不如得點實惠”。


    “我特麽就是不實際,就是喜歡逞一時之快!”然而楊小寶不是一般人,這種誘惑對他效果有限,當場拉下了臉,想也不想就一口拒了:“這錢老子不賺!”


    “是,是,楊哥你剛正不阿,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就按你說的辦。”喬元平不敢再勸,賠著笑扯了一堆不知所謂的奉承話。


    楊小寶聽了直想笑,我特麽的又不是政府官員,扯什麽清正廉潔?不過這個貪心的老官油那是給不得笑臉兒的,當下還是扳起了臉冷笑起來:“你想瞞下我把這事兒平了是吧?”


    “沒,沒有啊!那怎麽會?”喬元平暗暗一驚,他肚子裏打的還真就是這個主意。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楊小寶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說道:“看在你為我辦事不少的份兒,我提醒你一句:你平不了。你也不想想,這特麽可是市政府的窩案,涉案金額十幾個億!


    這麽大的事情,省裏頭想拿它做文章會隻有你一個?你現在這個副省長頭銜唬住下麵的人可以,拿到省裏能值得幾文,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這一席話說得喬元平滿身的冷汗,熱乎乎的貪婪心腸也冷了下來。其實作為一個官場老油子,楊小寶所提醒的他自己本來也能看得明白,隻是錢財迷人眼睛,更迷人腦筋,所以他才一時利令智昏,起了不該起的貪心。


    “楊哥,你說得對,以我的能耐是平不了。”喬元平仍不死心,兩眼直勾勾地看在楊小寶說了一句:“可是隻要楊哥你願意幫忙平,那就能平得了,這事兒還是可行。”


    這個問題才是真正的重點。他說得沒錯,隻要楊小寶願意想辦法,這一大筆贓錢照樣拿得到手。


    “你說得一點兒沒錯。”楊小寶冷臉瞪著這個老官油子,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可問題是我特麽的不願意!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自己滾!”


    聽明白了就自己滾,沒聽明白呢,那估計就是要踢得滾了。喬元平兒狼狽不堪,連聲答應著,抱頭鼠躥。


    喬元平滾走之後,楊小寶找了個僻靜地方,直接撥通了燕紫的電話,開口就笑著說:“燕紫,恭喜你又要升官兒了。為了給你清空升官路,我可是損失了好幾個億啊,你可得好好補償補償我。”


    之所以說“又要”,是因為燕紫升任副市長這事落實下來還沒兩個月。


    “你又來瞎咧咧,官帽子又不是你家批發的!”燕紫一副半點不信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直接反譏了迴去。


    她心裏卻知道楊小寶突然說出這話必有緣故。認識這麽久了,燕紫多少也對楊小寶有了些了解——說正經的時候往往是扯淡,扯淡的時候又往往是說正經,稍不小心就會被這貨給繞進去。


    “是這麽迴事……”楊小寶很少見的正經了一下,把由宋仁明洗錢延燒到市政府腐敗窩案的整個事件大略說了一遍,還特意提了一下封長德也牽涉其中。


    話說到這兒也就夠了,燕紫明白楊小寶的暗示:乘著這個窩案把封長德這個蘿卜拔出來,就騰出了一個市長的坑兒,她這個副市長就可以乘機上位。


    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給燕紫清開仕途之路,楊小寶或許就答應了喬元平,放封長德一馬換取點兒實惠。就算按照打了埋伏的最低標準,到手的是十三億四六開之後再四六開,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然而事情並不會這麽簡單,燕紫苦笑了起來:“要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兒,你把我上頭的蘿卜拔了倒還有用。可是一個市長的坑兒,那是好幾個蘿卜等著啊!市裏連我在內共有六個副市長,我才在其中排名第四,就算封長德倒了,提撥一個臨時代市長也輪不上我啊!”


    “放心好了,輪得上!別說前頭才三個蘿卜,就算十三個,我也給你一股腦兒全撥了。好了,就這樣。”楊小寶嘿嘿一笑。


    “哎!等一下,聽我說,你可別亂來啊……”燕紫急眼了,生怕楊小寶要惹出什麽大禍來,衝著手機連喊了幾句,卻已經聽到了掛斷的嘟嘟聲。


    “你個死家夥!”燕紫恨聲罵了一句,剛想迴撥過去問個清楚,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


    談要緊事的時候背後有外人,燕紫本能地緊張起來,捏著手機猛然迴頭看去,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家裏的保姆吳姐。


    這位吳姐是公派的保姆。從東關區長升任副市長之後,燕紫還是住在香葉湖別墅區,隻是從聯排別墅搬到了獨棟別墅。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房子裏也多了一個公派的保姆幫助料理家務,讓她很不習慣——不要還不行,這是製度,必須服從。這就跟區長隻能住聯排別墅,副市長就必須住獨棟一樣。你升官了不搬獨棟,那不就等於是打其他住獨棟的同級官員的臉麽?


    “吳姐,不是跟你說過嗎,以後我打電話你別過來。”燕紫很不滿意,但還是說得盡量客氣。


    “知道了,燕小姐。”吳姐答應著,燕紫從來不讓她在房子裏喊自己“燕市長”。


    天色已經晚了,吳姐迴到自己房間休息。燕紫也迴到房間準備繼續打電話跟楊小寶理論,連打了幾次沒打通,手機卻沒電了。


    插上手機充電,燕紫和衣躺在床上打算眯上一會兒,不知不覺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了多久,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門鎖在似乎響動,有人走了進來。燕紫因為是和衣而臥睡得很淺,驚醒了一下,以為是保姆吳姐,也就沒當迴事,打算翻個身繼續睡。


    剛剛重新閉上眼睛,燕紫心裏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因為不想吳姐亂進她的房間窺探到自己的隱私,自己昨天已經把她的臥室鑰匙給收了,進來的不是她!


    這一下,燕紫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刹那之間睡意全無——房子裏進小偷了!


    那個極輕微的腳步聲還在黑暗之中慢慢挪近。燕紫的心髒砰砰直跳,腦子裏在急想對策。


    這個入室行竊的小偷多半是身強力壯的男人,唿救未必有用,甚至可能逼得對方圖窮匕見,由入室行竊變成入室行兇,那就更糟糕。


    燕紫隻能閉上眼,繼續裝睡。等對方翻完所有的抽屜櫃子,自然會滿意離去,這是最好的結果。


    過了很久,直到再也聽不到一丁點聲息,估摸著那個小偷已經離開,燕紫長籲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悚然看到了一點微紅的火光,那是一個男人燃起的煙頭!


    “燕小姐,你真的很聰明。但我知道你沒睡著。我在等你。對了,我叫羅九。”一個冷冰冰的男聲在黑暗裏笑了起來,“可惜啊,楊小寶肯定是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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