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哪位?”電話接通後,馬淑娟的聲音略顯憔悴。

    時隔多日,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楊小寶激動的差點流了眼淚。

    “馬老師,我是小寶啊!”楊小寶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小寶…,你在那裏麵還能打電話?”

    楊小寶:“嗯,能,每個月都有機會給家裏打電話的。”

    “那你怎麽才想起來打給我…你在裏麵還好嗎?能不能吃得飽,有沒有人欺負你?”馬淑娟語氣裏帶著埋怨。

    “我以後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楊小寶扭頭看了教官一眼,恰好發現阿依古麗白了他一眼。

    楊小寶頓時有點尷尬,他就是想哄馬淑娟開心而已。而其實哪來的那麽多打電話的機會?

    楊小寶又接著說道:“我在這裏挺好的,夥食比家裏還好,也沒有人欺負我。我們教官人非常好,又熱心又善良,給我分了最輕鬆的工作。”

    阿依古麗又白了楊小寶一眼,尷尬得挪了挪身子,離他遠了一點。

    “那就好,這迴你一定要記住這個教訓,在裏麵好好表現,爭取減刑早點出來,啊!”馬淑娟的聲音有點哽咽了…

    “嗯,對不起馬老師,我還是沒有記住你的話,做事情總是太衝動。馬老師,我好想你…”

    一陣沉默,馬淑娟才幽幽道:“我也想你,這些天裏,都是我在忙廠房工地的事情,感覺好累,你不在的時候,很多事情我都拿不定主意。”

    楊小寶咬著牙,強行沒讓眼淚掉下來,他不想在教官麵前丟臉。

    “馬老師,我不在也沒關係,嫂子身體不方便,大春哥又沒主見;廠子裏的事情你盡管做主就是,賠了賺了反正都是咱們自己的。也別太累著自己,我會心疼的。”

    “…小寶,我好後悔!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麽跟你好上了,害的我現在好想你。我也後悔,早點為什麽沒把自己給了你,要是能給你生個孩子那該多好。”

    馬淑娟在那邊低聲抽泣著。

    楊小寶感動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控製住了情緒:“馬老師,你堅持住,我在裏麵一定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去和你團聚,那一天不會太遠的。還得麻煩你,幫我跟家裏報個平安,告訴他們我很好。我不敢給他們打電話…”

    馬淑娟:“嗯,我會帶到的。小寶,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出來。我不要名分,也不要錢,隻要你不嫌我老,我就

    一直跟你好。”

    楊小寶:“…怎麽會呢?在我心裏馬老師一直都是最美的。我出去以後,不管花多少錢也要把病治好了,咱們一起生孩子,生一大窩。”

    “好,等你出來以後,你想生多少孩子,我都給你生。”馬淑娟堅定的說道。

    這電話是打不下去了,楊小寶掛了電話,憋得肩膀都在發抖,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直到這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了馬老師對自己的情義竟然這麽深。

    “謝謝你教官。”

    楊小寶紅著眼圈走到阿依古麗身前,誠摯的對她說道。

    “嗯,你工作做完了,迴去報道吧。”

    阿依古麗吩咐了他一句,沒再說什麽就走了。

    楊小寶推著小推車迴到了小石屋這裏,苟老爹依舊是在伺弄著那塊似乎永遠伺候不好的菜地。

    “老爺子,我迴來啦,狗都喂完了,你老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迴去休息啦!”

    苟老爹:“幹的挺好,先不急著走,進來屋裏喝杯茶吧。”

    楊小寶有些遲疑:“可是,我是犯人啊,是不允許越過這道牆的。”

    “沒關係,我跟你們教官打過招唿了,進來吧。”苟老爹已經走過來把門打開了。

    於是楊小寶也不再客氣了,跟著苟老爹來到了光線昏暗的小石屋裏。苟老爹拿出來一個搪瓷缸子,從保溫瓶裏倒出來一些涼茶給他。

    白天的時候外麵的溫度還是非常高的,楊小寶推著車子走了半天,又熱又渴。但是苟老爹的涼茶味道還是很醇正的,涼絲絲的都沁到心裏去了。楊小寶喝了以後頓時感覺心曠神怡。

    “謝謝老爺子。”

    “不用客氣,歇口氣,抽根煙吧,昨天答應過你的。”苟老爹丟給楊小寶一包雪蓮煙。

    “好的老爺子。”楊小寶也不客氣,抽出來兩根,自己和苟老爹一人一根,敬著他給他點上了才坐下來。

    苟老爹等楊小寶喝完了涼茶,點著了煙以後,忽然沒來由的嘴裏冒出來一句話。

    “老黃老了,快死了。”

    楊小寶:“嗯,我看出來了。”

    “哎…我歲數也大了,離死也不遠了。”

    楊小寶:“嗯我看…不會的,老爺子身子骨看起來還壯得很呢!”

    苟老爹:“楊小寶是吧,你是冀北人?”

    楊小寶:“對啊,是教官告訴您老的吧。”

    苟老爹:“我祖籍也是冀北人。”

    楊小寶有點驚訝:“那咱們還是老鄉呢!您老怎麽來到這鬼地方了?”

    苟老爹不急不緩的給楊小寶講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五十多年前,那時候的苟老爹還是個黃花小夥子,那時候他也不姓苟,而是姓趙,名字叫趙二棍。

    趙二棍家鄉的村子附近,有一處前清的陵園,據說裏麵埋著光緒皇帝的兩位妃子。

    陵園裏有個守陵人,留著大辮子,六七十歲的年紀,養著一條大黃狗。一人一狗孤零零的在陵園裏守了幾十年。從清朝到民國再到八路軍打下了天下,守陵人經曆了三個朝代,一直忠實的守護著這處前朝妃子陵園。

    據村裏人的說法,這個守陵人原來是皇宮裏萬壽宮的馴獸師,是祖傳的手藝。村裏人誰家養的狗病了,都是找去找守陵人,基本上手到病除。

    大家都不知道守陵人叫什麽,隻知道他得姓氏很奇怪,姓苟。再加上會給狗治病,於是守陵人得了一個外號‘狗爹。’

    趙二棍閑著沒事兒,經常到陵園裏找狗爹玩,一來二去的就跟狗爹混熟了。

    趙二棍家裏兄弟多,田地少,窮的叮當響。再加上當時兵荒馬亂的,經常填不飽肚子。幸虧和狗爹熟,狗爹享受著民國政府的補貼銀元,手裏有餘糧,就施舍給趙二棍一些。趙二棍因此才沒餓死了,因為感恩,趙二棍就認了狗爹當幹爹,改了姓叫苟二棍了。

    後來狗爹死了,苟二棍就繼承了幹爹的遺誌,成為第二代守陵人兼狗爹。再後來破四舊的時候,陵園被砸的稀爛,墓碑也被推倒了。苟二棍三天兩頭的就要被捆起來拉去遊街。

    苟二棍受不了了,就牽了大黃狗逃跑了,跑了好幾個月,來到了這裏,信了伊斯蘭教,取了維吾爾族老婆。後來又加入了建設兵團,參與了庫什監獄的修建,並且成為了第一任監獄長。

    “我就是苟二棍,這個監獄的第一任監獄長。”苟老爹對楊小寶說道。

    這故事…楊小寶感覺跟聽天書似的,感慨不已。

    “嗯,真沒想到。老人家還有這樣的來曆啊,失敬失敬!”

    “現在的監獄長闊孜巴依,就是我兒子。”

    楊小寶:“啊?子承父業啊!厲害厲害!”

    “你現在的教官,阿依古麗這丫頭,是我

    的孫女。”

    楊小寶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啊!難怪苟老爹能搞來煙在監獄裏賣,憑借他們家在監獄裏的勢力,別說賣煙了,隻要老頭願意,他就是搞來幾個姑娘開個窯子給犯人們玩都沒問題。

    “厲害厲害,你們家這是祖傳的事業啦!”

    苟老爹又說道:“當年那條大黃狗,跟著我走了幾千裏,來到這裏。一路上幾次遭難,要不是大黃狗機警,每次都在緊要關頭救下了我。就沒有現在的我,也沒有庫什監獄了。在我心裏麵,對大黃的感情已經不像是家養的畜生那般了,從某種程度上,它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長輩啊!”

    楊小寶感慨不已:“難怪人家說狗通人性呢!”

    苟老爹:“是啊,這麽多年過去,大黃也變成了老黃,現在我倆都快死啦!”

    楊小寶:“哎,誰都熬不過老天…哈哈!老爺子你講故事的本事可真高啊!我差點就信啦!”

    楊小寶忽然就反應過來,感情老頭子饒了半天,就編了一個故事講。這功力夠深厚的,差點把自己就蒙過去了。

    苟老爹揚起皺巴巴的老臉,用昏黃的眼珠子盯著楊小寶:“你以為我在講故事?”

    楊小寶笑道:“您老要是最後不提老黃的事兒,我還真就信了。要按你故事裏說的,你小時候它就是一條大黃狗了,又跟著你老一起過了這麽多年,那豈不是說老黃活了至少八十年了?什麽品種的狗能活八十多年?烏龜還差不多。”

    苟老爹:“你不信也不奇怪,聽起來太離奇了。不過怎麽也比不上有人能跟狗說話這種事更稀罕吧?”

    楊小寶吃了一驚!

    “額!老爺子你說的那個人是我?”

    苟老爹:“別裝了,我早就看出來了。別忘了我那幹爹就是皇宮裏禦用的馴獸師,我繼承了他的本事,所以你這點小秘密是瞞不過我的。這迴你該信我不是在講故事了吧。”

    楊小寶:“好吧…我信了。”

    苟老爹:“那我就把實話都跟你說了吧,其實老黃活了遠不止八十年了,它是我幹爹年輕的時候親手養大的,算起來的話,到現在差不多一百一十年了。”

    楊小寶:“…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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