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浪在熱情蒸騰的場館內四處震『蕩』, 空間仿佛都要被這躁動撕開了口子。


    萬人齊唿的安可, 約定俗成的返場時間。


    雲肖便在這唿喊聲中, 從舞台中間徐徐升了起來。演唱會已經到了尾聲, 雲肖心理上已經是比較放鬆的狀態,很從容地和歌『迷』們揮手互動。


    返場加歌環節, 規則基本都是差不多的, 鏡頭take到誰就是誰點歌。


    第一位,隨機到一位內場女歌『迷』, 她想給她的一個特別的朋友點首《唯一》,並且現場就撥通了對方的電話,經過雲肖首肯以後手機還外放了。那邊也是一位年輕的女孩,聽到了現場雲肖的聲音頓時就激動得不得了了, 到了後麵聽到全體歌『迷』的合唱直接就在電話裏哭起來了。最後的最後她還大喊了一句我愛你,也不知道是喊給雲肖還是喊誰的。


    第二位,在群情激動中,鏡頭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對準了最前排的白岸洲。看著大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身影,雲肖直接原地一懵。然後才醒悟過來小爸之前說的那句“有安排”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原來他是要在他的演唱會上和他互動。


    開場前幾分鍾,裴鈴曾給雲肖看過一條消息, 這消息是白岸洲發的, 當時雲肖正緊張地準備著要上場呢,他以為小爸的有安排是要等演唱會結束以後給他個什麽慶祝之類的,後來上場了, 也就把這事拋腦後頭去了。


    實際上演唱會開始前雲肖就已經知道最後一位點歌的歌『迷』是主辦方指定的了,連對方要點什麽歌都已事先定下來了。這種指定的情況在演唱會上並不少見,都是交過讚助費的。隻是雲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男歌『迷』會是白岸洲。


    雲肖站在舞台邊上,就眉眼含笑地看著下麵的小爸。這個安排真的有點太出乎意料了,剛才在大屏幕上看到人的時候雲肖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講真的,有被嚇到,至少有一秒鍾,雲肖覺得心髒是在胸腔外跳動的。


    白岸洲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話筒,往台上看,也嘴角帶笑。


    在這樣的場合,在聚光燈下,近在咫尺,被萬人圍觀兩個人深情款款四目相對,雖然大家並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關係,雖然雲肖竭力自持,可是一種有點難為情的感覺還是抑製不住地冒了出來。


    “很高興最後一個被選到的是我。”當然實際上這是作為讚助方的白岸洲臨時跟主辦方提的一點小要求。這個對於雲肖來說很重要的時刻,白岸洲不僅僅是想坐在下麵陪伴一起度過,他還想參與一下。


    雲肖:“這位看起來很冷靜的先生怎麽稱唿?”說是高興,白岸洲顯然並沒有一般歌『迷』被愛豆選中了的那種興奮。


    “免貴姓白。”


    “小白先生想點什麽歌呢?”


    “機會難得,我也想把這首歌送人。因為特殊的原因,他今天晚上沒能坐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白岸洲的話,表麵聽起來一點問題沒有,圍觀群眾隻當這個一臉冷靜的男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當然懂其中深意的像左右的幾個弟弟早就已經樂得見牙不見眼了,不禁紛紛感慨還是大哥會玩。


    “……”雲肖忍俊不禁,想到小爸要點的歌心裏更是甜到顫,“所以是什麽歌?”


    “可以隨便點嗎?”白岸洲不按套路出牌。


    “也別太隨便咯,得我會唱。”雲肖此言一出,引得下麵歌『迷』一陣笑。


    “那《你是否願意嫁給我》可以嗎?”白岸洲隨口編了個歌名。邊上的李有文早已經笑得東倒西歪的了,楊正源在衝雲肖瘋狂地擠眉弄眼。


    小爸此時滿含深意的目光好像是帶了電,雲肖頓覺心跳加快,臉都要熱了,這話怎麽聽著像在公開求婚?不是說好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嗎?


    “有、有這首歌嗎?”雲肖一時都有點不知道怎麽接話了,一晚上都順順利利地應對下來了,到了這最後了尾反而又緊張兮兮起來,嘴巴都有點打磕巴了。他是想答應,可是他實在沒法子在演唱會上瞎唱一首不存在的歌,“隻有《明天我要嫁給你》和《今天你要嫁給我》?”


    “哦,都行啊。”白岸洲話接得流暢自然,好像就等著他這句似的,一語雙關,一臉的完全不介意,“其實隻是個說法而已。”


    雲肖這也才剛迴過味來自己說了啥。雖然場合不對,可是雲肖還是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是心滿意足的傻笑。


    “肖肖我賊拉愛你!!”與此同時來自白岸洲身後的一聲猛然大叫讓現場頓時陷入一片哄笑。


    雲肖和歌『迷』們笑成一片,完了再次詢問小白先生到底要唱什麽,白岸洲不再耽擱時間很快說出了早就決定好的歌名。


    隨即樂隊老師們便給出了那首超經典的情歌《月亮代表我的心》的伴奏。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愛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雲肖沿著舞台四周踱步轉,下麵的應援燈很快便跟隨著他揮手的方向統一了節奏,全場揮成了藍『色』的燈海,一萬八千人為了這最後的結束歌曲響應著自己的愛豆而賣力地大合唱起來,雲肖看在眼裏,聽在耳內,滿到心裏,幾度眼熱,便覺得這每一句都是在見證在祝福:


    “輕輕的一個吻


    已經打動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讓我思念到如今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唱到最後一小節,雲肖正好走完一圈又迴到正對小爸的舞台位置。雖然因為燈光的原因,他此時已經看不清觀眾席,但是他直直地就看著那個方向唱,他相信小爸此時一定也在目不轉睛地看他: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雲肖最後鄭重地作了一個單手比心的動作。


    歌『迷』們歡唿,熒光牌揮舞閃爍,全場瞬間彩紙噴灑。周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然而直視前方,雲肖一時隻覺眼熱鼻酸,心裏酸甜交錯,又激動又感動,演唱會最後竟是如此收尾,這一切簡直堪稱完美了。


    他要開自己的大型演唱會的目標至此終於是圓滿完成了。


    “謝謝!”略帶哽咽,雲肖大聲致謝,再次深深鞠躬。


    然後雲肖一一地報了樂隊老師和幾位和音的名字,以及感謝今天台前幕後所有的工作人員,最後雲肖站到了舞台的升降台位置,全場逐漸安靜下來。


    “這場演唱會對於我,特別是重生後的我來說,有著非常特殊的意義。”雲肖知道沒有人會懂他真正的意思,對於“重生”歌『迷』們自然隻會理解成他指的那場爆炸事故,當時對雲肖的報道多家媒體都頗為誇張地用了浴火重生這詞。


    “可以說這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努力想去實現的一個目標,是哪怕在重傷昏『迷』的那些夢裏都沒敢忘記也不會放棄的目標。那時候的我總覺得,如果放棄了,好像我的重生也失去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意義。”


    說到這,雲肖眼裏水波閃動,“演唱會能如期舉行,真的要感謝很多人,當然也少不了你們每一位的支持。今天晚上,我每一首每一句都在認真地唱,我知道,你們也一直都在用你們的心在聽我,在看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用力揮手,轉了一圈,雲肖大聲喊道:“謝謝你們!!”


    在全場熱烈的迴應中,演唱會至此全部結束了,大屏幕上的最後一個鏡頭是雲肖站在升降台上向歌『迷』鞠躬緩緩下沉。歌『迷』們齊聲唿喊雲肖的名字,之後屏幕便徹底暗了下去。


    還有人在大喊安可,可是場內觀眾席的燈光忽然全部亮了起來,宣告著演唱會的徹底結束。


    在安保人員的協助維護下,現場一萬八千名觀眾秩序井然地開始退場。


    李有文問大哥要不要去後台,他剛和明洋消息了,“他們一會十點鍾還有個媒體見麵會,不過應該很簡短。”畢竟大家都挺累的了。


    對著舞台若有所思的白岸洲迴過神來,說先迴酒店,今晚上他已經夠高調的了。既然哭包還有得忙呢,那他們就別去添『亂』了。


    白岸洲說的高調一點沒錯,因為娛樂記者們可真不是吃幹飯的。本來隻是走走過場的媒體見麵會,硬是被搞成了澄清發布會。因為當場就有娛記不合時宜地提出了含沙『射』影的問題:最後的那位白先生就是傳聞中百世的白總?他是專門過來捧場的嗎?


    白岸洲已經被認出,這是賴不掉的,但是直接迴答是顯然不妥。


    雲肖笑答:“傳聞?什麽傳聞?還有捧場這個詞用的,難道白先生過來聽演唱會就不能單純地隻是個觀眾嗎?喜歡聽我的歌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位記者隻好先點頭,雲肖笑地更開心了。


    不甘心的記者幹脆挑明了說:“現在網上很多你和白先生的cp粉,因為演唱會最後求婚的圖片報道已經激動地快要沸騰了,對此雲肖你怎麽看呢?白總的求婚又是怎麽迴事呢?”


    雲肖:“我怎麽看?不就隨便看看咯。”


    雲肖四兩撥千斤,對方立刻不依不饒地尖銳追問:“會不會對這種無—中—生—有,很反感呢?”


    場內立即安靜了幾秒鍾。麵對一堆擺明了都在期待,等著看能不能從他嘴裏爆點猛料出來的記者,此時的雲肖再笑不出來了,記者故意強調“無中生有”的那個語氣讓他覺得極其刺耳。


    他可以拒絕迴答,隨便他們去寫去。也可以答是的反感,為了照顧粉絲情緒,還會說得非常婉轉,然後轉身離席。但是這會兒的雲肖不想要這麽說了,他也不想以後總有人在這個問題上大做文章,然後他再一次又一次地去否認掉他和小爸的關係。


    雲肖抬手示意譚偉升不用過來阻止,他要答這個問題。目光緊盯那位記者,雲肖點點頭:“今天我正好就借機在這裏說明一下,雖然說我的私事跟你是沒有半『毛』錢關係的。可能有人又要問了,那你以前怎麽不解釋?還是那句話:這是我的私事。”


    “我重生前後兩輩子加起來認識白岸洲先生已經將近二十年了,二十年什麽概念?你可以參考一下我的年齡來想這個問題。”


    “可以說我就是在他身邊長大的。我和白岸洲先生的關係,是亦師亦友亦情亦親。”


    “從我出道,白先生就一直在支持我的事業發展,並且從不計較得失,從不圖豐厚的迴報,這種無條件的支持我想隻有真正的家人才能做得到,例如說我老爸雲青楊。”


    “其實在我的心裏,他就是我的家人,有時候他和我老爸一樣也會喊我兒子。”


    一屋子本來聚精會神等著八卦的娛記們聽到這句頓時哄堂大笑起來。雲肖這虛虛實實的說法倒和白岸洲如出一轍,知道內情的一聽就懂,不知道的就要理解成兩人是親如父子的意思了。


    “我可以明確地迴答你之前的問題,對這種cp粉我一點也不反感,我純粹是對你提問的語氣和你問題背後隱藏的目的感到反感。”


    那位找茬記者被雲肖正麵剛地低著頭在快速記著什麽,看樣子像是不準備再問了,下次譚偉升肯定也不會放他進來了。


    “不管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白岸洲先生始終都是一個值得我尊敬值得我喜歡的人。”雲肖說到這眼中好像隱隱又有了一點水光,“如果有可能,我倒很想去跟以前的白先生說一聲,我現在很好,不用傷心。”


    有記者隨即問這話到底何意,雲肖一時放空了眼神,沒有迴應。


    雲肖:“雖然演唱會到現在的見麵會一直是小波折不斷,但是對於我來說今天是非常值得紀念的一天。之後我會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有記者『插』話:“是之前說的要去度假嗎?”


    “是的,要故地重遊。謝謝各位出席今天的記者見麵會,大家辛苦了。”


    說完,雲肖便像有急事似的,果斷離席了。


    關於這場記者會的相關報道,白岸洲是在第二天看到的,一大早都還沒起呢,李有文便在對麵房間裏叫喚了:“大哥,雲肖已經迴c城了。這麽趕?怎麽沒跟咱們說啊?”


    “嗬嗬這些記者,雲肖懟得好,跟他們有半『毛』錢關係。”


    “要迴去告訴上輩子的白先生,我很好,不用傷心。這話說得也太文藝了,雲肖這什麽意思啊?”


    “要故地重遊,哪個故地?”


    李有文這些問題白岸洲一個也答不上來,媒體見麵會的詳細內容他後來也看了,雲肖真的是成熟了不少,現在應對起媒體來不能說遊刃有餘至少也是十分談定了。至於那些明顯是話裏有話的說辭,白岸洲不能不承認,他這個自認為最親近的人也不太明白雲肖到底是什麽意思。


    中午之前,白岸洲迴了c城。


    一路沒打電話,以為雲肖肯定是床上蒙頭睡大覺呢,結果到了家,除了衣帽間明顯被動過,根本沒人。白岸洲轉了一圈,在書房桌案上發現了一張奇怪的明信片。明信片是去年夏天雲肖從薩城寄來的,可明明是寄給他的東西,他卻絲毫不知情。


    明信片背麵寫著三個字:好不好?


    用搜圖軟件隨便搜索了一下,明信片正麵那張風景是太陽湖的,位於可可西裏腹地。


    好不好?這明顯是雲肖在問他,可白岸洲捏著這張明信片,心裏對他的小哭包第一次有了如此茫然的感覺,哪怕一丁點的猜測方向都沒有,他完全不懂這三個字的意思。


    雲肖的電話能打通已經是五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原來他人一直在飛機上。


    電話裏雲肖顯得有些疲憊,從平原到高原,他身體已有不適。飛機上他一直在睡覺。本來演唱會結束以後他就應該好好休息的。


    雲肖搶先第一句話就是:“小爸剛才我夢到你了,我想你。”


    “你少給我來這套。”不過當白岸洲得知他隻身一人已經在西寧機場的時候,那一肚子的火氣就怎麽都沒能發出來了。


    白岸洲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雲肖要重遊的故地就是可可西裏無人區的太陽湖。別的先顧不上問,白岸洲就問他就算要去為什麽這麽急,為什麽就不能等他一起,“你以為穿越無人區是一件可以鬧著玩的事嗎?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雲肖態度很好地認了錯,他高原反應一向大,這海拔還沒到三千米呢,他就有點不舒服了,“我現在頭都有點疼了,上了四千肯定得出鼻血。”


    白岸洲恨不能立即從電話裏穿過去抽他一頓:“現在、立刻,你給我迴來!”


    雲肖嗬嗬嗬地幹笑,雖然這是個很情緒化的決定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衝動的行程,但是他在機上睡醒的時候就想清楚了,既然已經來了,那麽就認真地去把以前的路再走一遍,他確實很想再去看看太陽湖。


    第二天早上十點,雲肖從青海飛到了格爾木機場。


    中午,雲肖在格爾木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展廳拍了照片給白岸洲發了過去,照片上他墨鏡帽子口罩遮得嚴實,背了個大背包。


    當地的旅行社和租車公司都不少,想要穿越可可西裏的更是大有人在。租好了吉普車,找好了向導,準備了各種補給、『藥』物、禦寒裝備,雲肖知道自己高原反應大,更是提前服了紅景天,備了氧氣袋。下午他就跟著一個戶外俱樂部的車隊一起向可可西裏進發了。


    這個車隊用的都是改裝車,看起來是很專業的,前麵有領頭的,最後有斷尾的。一路上車裏的人都在用車載電台聊天,非常熱鬧。


    雲肖租的大切諾基就一路跟在車隊最後麵,司機和向導都是當地經驗豐富的大叔,他們不認識什麽偶像明星,隻當雲肖是那種愛戶外探險的小年輕。


    司機大叔:“你怎麽自己來可可西裏?你看這路上騎行的都結伴呢,人多這一路上天氣變化身體不舒服的也能互相照應一下。”


    雲肖:“我小爸應該隨後就到,我到太陽湖等他。”


    向導大叔笑:“那你幹嘛不等他到了再一起去?還能省不少花費呢。”


    雲肖:“因為上次就是我先到的。上次他來晚了,不過這次我知道他一定不會遲到。”


    司機迴頭問:“你小爸就是你後爸?”


    雲肖笑著搖頭:“我小爸沒那麽老的,我十四歲的時候爸爸沒了,是他一直在照顧我的,他特別特別疼我。可是我以前不懂事,都不怎麽聽他的話。上次我們來的時候我就不聽話,結果落單掉湖裏,差點沒凍死。這事讓我難過了好長時間。後來我上了大學,發展自己喜歡的事業,也是他一直陪著我,無條件地支持我。反正隻要他能做到的,我想他都為我做了。”


    兩位大叔紛紛感歎這是個好男人,雲肖深以為然,他的小爸最好了。


    遠山的天際線連綿起伏,太陽照得人昏昏欲睡,青藏線沿途的風景再美看多了也難免有些枯燥起來,雲肖列了張上高原的必備清單和注意事項給小爸發了過去,然後就在後座上躺下了。


    晚上八點,曆經四個多小時,車隊從海拔不到三千米的格爾木到達了海拔四千五百米的索南達傑保護站,車隊會休整一夜,明早再向可可西裏腹地進發。


    向導大叔問雲肖明天能不能繼續跟著車隊走,雖然目的地不一樣,但能跟大部隊多走一段也是好的。雲肖說得看他身體情況。從車子進入昆侖山口以後,雲肖的頭就開始持續地疼了。


    晚飯雲肖吃了兩口午餐罐頭,喝了些熱水,然後就鑽睡袋了。睡到半夜,被自己臉上黏糊糊的『液』體給憋醒了,伸手一『摸』,是鼻血,鼻粘膜不出意外地又破了。


    胸口有些悶,腦袋還是疼,雲肖套了羽絨服起來,上鋪的向導大叔醒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並建議他吸兩口氧。


    雲肖找熱水擦了臉,又吞了兩粒紅景天。淩晨三點半,走出驛站的宿舍門,外麵很冷,空氣中似乎還飄了小雪花。雲肖仰頭看天,果然臉上有一點點小小的雪粒落下。


    小腿忽然有點想抽筋,雲肖在驛站門口的那兩截窄窄的台階上坐下來,把羽絨服帽子扣得結結實實。放眼望去,青藏線又遠又黑,周圍寂靜得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懼。隻偶爾有兩聲極輕微的噗噗響,是保護站前麵旗杆上被夜風吹動的那幾麵旗。


    這麽多年了,這個保護站基本上就沒什麽變化,還是老樣子。上次來的時候因為高原反應嚴重,他在保護站逗留了多日。小爸一直在身邊照顧他,小爸還給保護站捐過款。


    雲肖忽然就想起在聖托裏尼山頂上小爸說過的話:會不會覺得有一點神奇?那時候我們兩在那裏,這時候我們兩在這裏。


    “確實蠻神奇的。”雲肖掏出手機對著遠處的青藏線拍了一張,如今他在這裏,他的小爸不知道在哪裏呢。


    兩天前的晚上他還站在冷氣充足的四麵台上,眼熱鼻酸,萬人矚目,此時他就已經身處這寂靜的高原曠野,抱著抽筋的小腿在這黑漆漆的台階上挨凍了。


    手機上什麽也沒拍到,照片裏一片黑,隻有公路的遠端上有兩顆微弱的亮星。雲肖再抬眼看時,那兩顆星明顯比先前又亮了不少,並且慢慢地在向保護站這裏靠近。


    原來是車燈。


    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會徹夜在這寂靜黑暗的高原上趕路,是兩輛,應該不是運輸之類的專業車隊。


    直到兩輛車從公路上下來,轉進保護站,雲肖才借助車燈看清,是兩輛紅『色』的大切諾基。車剛停下,從後麵那輛大切的後座下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高個,徑直就往車後麵路基方向去了。


    雲肖捂緊了嘴溜著邊地悄悄跟上去,乘著那人低頭解褲扣的功夫,從後麵一個猴子上樹就撲身上去了。


    “哎!!!”男人以為是野狼之類的東西呢著實嚇了一激靈,閃電用力一甩肩,“啊!”雲肖直接就被摔地上去了,那聲“小爸”已經叫晚了,鼻子這下又出血了。


    “你是不是腦子抽風?”白岸洲褲扣都沒顧上,邊罵邊飛快把雲肖給扶起來了,“能給你摔成殘廢你信不信?半夜三更你不睡覺一個人在外麵是要幹嘛?”


    車前的司機此時已經跑過來了,忙問怎麽迴事,他也看不清雲肖的臉就知道白岸洲懷裏摟了個人。白岸洲忙說沒事,說這就是我的那個熊孩子,他在這埋伏我呢。那人立即建議先把孩子抽一頓,“你看把家裏人急得,我們是連夜趕路,一路追到這裏啊,路上都沒敢停車,你要是不在這,我們還不能歇呢。”


    還好總算是追上了。


    雲肖歪在白岸洲懷裏,喊小爸,說流鼻血了,頭也摔疼了,“就算你有氣你也不能下這麽毒的手啊。”


    “我知道是你?”前一句白岸洲還像是隨時要發火的樣子呢,到後一句明顯就有些軟下來了,“給我看看。”把雲肖腦袋轉對著車尾燈的方向,一看,壞了,確實是流鼻血了。


    “你就可了勁地作。”白岸洲把人弄上車,在燈下把他鼻血擦幹淨,仔細看了,雲肖穿得厚除了手上擦破點皮並沒真摔著。


    “你不是要『尿』『尿』?”雲肖怕小爸憋壞了,“我看你剛才怪著急的。”


    “已經嚇沒了。”白岸洲沒好氣,眼看著怒氣值迴升中,剛才他正掏家夥呢,差點沒『尿』褲子裏。


    “嘿嘿嗬嗬。”雲肖往他身上倒,白岸洲頗不留情地把他顛開,少來這套。雲肖再倒,兩手抱住,抬頭湊上去想親他下巴,白岸洲往一邊一讓,雲肖就沒親到。


    沒親到雲肖也不鬆手,“對不起。”


    “你說說你對不起什麽了?一條一條說。”


    “……”


    “你倒好啊,一聲不響地就跑了。”白岸洲聲音是沒有起伏的,但是說的話聽在雲肖耳裏就特別嚴肅了,“你以為演唱會上我那真是跟你鬧著玩呢?結果前前後後你連電話都沒一個。我擔心你,讓你迴去,你也整個是當耳邊風。你現在心裏頭還有我嗎?”


    當然有,可是雲肖這會有點不敢接小爸的話,然後白岸洲就說了句重話:“真心喂狗了。”


    車裏頂燈亮著,兩個人的姿勢是不看對方,隻眼神在前擋風玻璃裏模糊地對視。


    斜前方驛站走廊裏的燈泡此時亮了一盞,能看見兩位司機師傅拉開門已經進了宿舍。


    擋風玻璃上一點一點的小雪粒打在上麵發出細微的響聲。


    然後有個堅定的聲音用力反駁:“沒喂狗。”


    白岸洲不置可否,把帶血的紙巾丟在垃圾桶裏,開門下車,他得先去把生理問題給解決了,“你老實呆著。”車裏暖和,加濕器還在噴,空氣也不像外麵那麽幹冷。


    “沒聽見嗎?”


    “哦。”雲肖趕緊應他,從擋風玻璃上看到小爸是一副迴來再跟他好好算賬的表情。他答應地挺好的,但是人前腳走,他後跟就也跟著下車了,非常欠揍地偷偷『摸』『摸』地又跟上去了。


    於是安靜的淩晨裏又聽到了男人被驚到的那種叫聲,然後就是帶了點鼻音的嘻嘻嘻嘿嘿嘿的笑聲了,雲肖從後麵抱住了小爸並一把抓住了他剛暴『露』在冷風裏的熱乎乎的寶貝。白岸洲被冰得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終於是接連不斷地也笑出聲來,被氣樂了,徹底被折騰服了,他是拿哭包子沒辦法了。


    “你頭不疼了?”


    “疼。”


    “疼還不放手,快迴車上去,你這麽抓著,我怎麽『尿』?”


    “攥著它我能疼得好一點。”


    “放你md狗屁。”白岸洲髒話都出來了。


    “嘻嘻嘻,我給你捂捂。”雲肖抱著人不放手,“小爸你穿這樣冷不冷啊?”


    白岸洲感受著小雪粒落在自家二弟身上的感覺,連連地歎氣,最後隻能就那麽將就著將剩下的『尿』完了。


    “還不放手?”


    “都y了,我給你弄出來。”


    “嘶!!”


    幾分鍾以後徹底解決完了生理問題,雲肖就像個尾巴似的,擺來擺去地拖在小爸身後一起擺進了驛站。


    驛站的房間本就緊張,條件也非常有限。不過白岸洲這次雖然來得急,但是各種物質裝備準備地可說非常專業,專門用了一輛大切做『奶』媽車,雙人睡袋這種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上鋪的向導大叔醒過,和白岸洲打了個照麵,又轉身睡了。下鋪兩個人臉對臉躺在大睡袋裏,講話都是氣音耳語。


    “你現在一天天地玩命地作我,是不是給你小時候報仇呢?”


    “嗬嗬,你也知道你那會對我不好啊。”


    “可你那時候確實熊啊,招人煩。”


    雲肖將腦袋往上拱進小爸頸窩裏用力頂了他兩下,又把腿騎他肚子上,“我煩你?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不去煩別人呢?”


    是啊,那時候白岸洲也覺得挺奇怪的,好像雲肖對他莫名其妙就懷有一種很強烈的感情。


    “小爸,你還記得咱兩一起看過的講平行空間的電影嗎?”


    “哪部?彗星那個?”兩個人看過的相關科幻驚悚題材的電影不止一部,雲肖對這種類型的電影很喜歡。


    “小爸,你相信這宇宙中有另外的你嗎?”


    “除非我親眼所見。”


    “如果我說我來自另外一個時空,你會相信嗎?”


    “那麽這個時空裏的你到哪裏去了?像《彗星來的那一夜》裏那樣被你給幹掉了?”白岸洲顯然是不信的。到了他這個年紀的人,三觀早就成型了,除非經曆巨大的打擊或變動,否則某些基本觀點是很難輕易改變的。


    “沒有,和那個不完全一樣,我算是重生。”


    雲肖以前——特別是小爸對他“不好”的那幾年——也不是沒有設想過在將來某一天和小爸說起自己是重生的人時的情景,料想小爸就是個平淡無奇的反應,大概還會懷疑他腦子有『毛』病了,隻是雲肖有點沒想到真到了這個時候自己也已經是一副談論天氣的無所謂態度了。


    “所以你演唱會上才會多次提到重生?”白岸洲心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他在這之前,從演唱會現場第一次聽雲肖說這個詞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認為雲肖反複幾次提重生這個字眼是因為爆炸受傷這件事在雲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傷痕,是比他以為的還要嚴重得多的陰影。他為當時沒能一直陪伴左右而反複後悔,更為沒能及時發現這個事實而自責。這也是他今晚追上雲肖時沒舍得真的發火的原因,他覺得雲肖確實需要一種任『性』的釋放。而選擇可可西裏,大概和雲肖那次去薩城錄節目的經曆有關,是早就定下的一個目標。


    “對啊。還記得剛開始那會嗎,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你不還老追著問我原因嗎?”


    “嗯,這樣確實也解釋地通。”


    “對啊,因為上輩子就認識你啦。”雲肖笑著去親小爸,“就一直一直很愛你啊。”


    “原來是這樣啊。”白岸洲無聲地笑了,順勢把人摟緊了,『揉』雲肖的腦袋。


    “你不信啊?”雲肖也笑。


    “這都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


    “我不管你從哪來,反正我要你以後都不準離開,懂了嗎?”


    “懂了。”


    “真的懂了?”


    雲肖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白岸洲困意甚濃,一副隨時要睡著的樣子了。誰知過了一會,他又輕聲耳語道:“演唱會很精彩。”


    “有被我帥到嗎?”


    “有啊,太有了。”白岸洲動動手指,輕捏他後頸以示迴應,“都要成你粉絲了。”


    雲肖那個開心,直想要爬起來,又想起車裏小爸說的那句重話,他抱住他肩膀鄭重道:“真沒喂狗,你收迴這句話。”


    “那就要看你表現了。”一碼歸一碼,白岸洲可是分得很清的,


    “哎呀!”雲肖在小爸肚子上用力蹬腿以示抗議,白岸洲抓住他腳脖子按住。


    “你手這會怎麽這麽熱了?”雲肖手『插』他脖子裏,覺得小爸身上也有些熱,是那種想發燒的熱,“難受嗎?沒事?”


    “沒事,熬夜太困了,讓我睡會。”


    白岸洲很快睡著了,可是睡袋裏實在是太熱了,他睡得很不安穩,感覺渾身都在發燙似的。白岸洲知道自己做夢了,夢裏他還在趕往保護站的路上。高原的夜是空曠寂靜的,車燈前幾米內的那一點微弱亮光更是反襯地整個世界都是無邊的黑,無邊的安靜。


    車燈刺破整片的漆黑,就這樣微微晃動著不斷前行,仿佛是行在一條通往異世界的路上。


    這個夢中景象持續了很久,然後在遙遠的黑暗彼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亮點。隨著車子不斷前進,亮點也在逐漸變大,這亮點竟像個發熱源一樣,越接近夢裏的溫度就越高。


    當車子非常接近亮點的時候,那亮度已經刺得人睜不開眼,而溫度也已經高到了令空間都要扭曲變形的地步。


    白岸洲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渾身冒汗,整個人都濕透了,耳邊仿佛聽到了雲肖焦急的叫喊聲,他內心裏一遍遍迴應著,百般掙紮著想醒過來。


    終於嘩啦一聲,車子穿過了那亮點的入口,整個掉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原來他不是出汗才濕透,而是人已經在水裏。原來雲肖不是喊的小爸,而是叫的救命。白岸洲急了,不要命地奮力地向深處的那個模糊的人影遊去,可是沒有用,追不上,不管他如何瘋狂地用力大叫,已經什麽用都沒有了,人已經沉下去了。


    原來萬箭穿心就是這種感覺,白岸洲冷到渾身抽搐,隻有眼淚是熱的。他想這就是個夢,醒了就好了,不用傷心。可是實在是痛啊,那種感覺太痛了,太真實了,心肝被挖掉一塊的感覺,眼淚自己有了意識,一直不斷地流了下來。


    “小爸……小爸……”雲肖搖小爸的肩膀。


    睜開淚眼,天已經大亮了,白岸洲看到了雲肖那張著急的臉蛋。


    “醒了,小爸你發燒了。”


    “哦。”白岸洲嗓音啞到不行,抬手蓋住眼睛,渾身都沒勁。


    “夢到什麽不好的事了?”肯定是超級傷心的夢,小爸都哭了,剛才在夢裏都一直在抽抽,雲肖難受,從未見小爸如此哭過。


    白岸洲長舒一口氣,說“做夢了,沒事的。”然後他一把將雲肖拉到懷裏抱住。


    雲肖張開手臂也摟住小爸,“都怪我。”不是他昨晚非要給小爸擼那一下,小爸肯定不會受寒的,在高原地區發燒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去太陽湖了,小爸,咱們迴家。”什麽事情都沒小爸的身體重要。


    白岸洲抱著人,『摸』懷裏寶貝的腦袋,一遍遍『摸』,靜靜地隻是不說話。


    過了一會,白岸洲出聲問:“還記得有一迴半夜,你做夢哭醒了,說夢到掉湖裏了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個就是太陽湖。我那是夢到了上輩子的事了。”


    “哦,所以你才說故地重遊?”


    “對啊。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剛才也夢到掉水裏了,連人帶車一起。”


    “所以才哭了嗎?”


    “不知道……就是很傷心。”


    不知道為什麽,白岸洲能確定,夢裏的那個人就是雲肖,而那個湖就是他們要去的太陽湖,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算現在醒了,一迴想起來還是渾身難受。


    雖然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認識不會輕易改變,但是態度可以改變,白岸洲決定用一種較為認真的態度來對待雲肖的重生的說法。


    現在反而是白岸洲堅持想去太陽湖看一看。


    好在他發燒不是因為高反,很純粹地隻是因為受了寒。


    有熟練的司機和經驗豐富的向導,車輛『性』能優越,物質儲備齊全,白岸洲一行三輛車在曆經波折的第三天下午,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太陽湖畔。


    四季更迭,太陽湖多年如一日地安靜地躺在這高原之上。清澈的湖水與周圍的雪山相互輝映,美得如夢如幻。


    之前各種趕路要來,真的到了,雲肖卻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天氣寒冷,空中飄著大雪花,三位司機師傅加一個向導全呆在車裏不想動,一路上不時地要拖車推車,幾位也確實是累癱了。


    雲肖踩在湖邊一塊碎石頭上,看著湖麵上雪花越飄越大了。他兩手擴到嘴邊,向著遠處忽然大聲喊出一句:“你好嗎?”


    停一下,又一句:“我很好。”


    喊完鼻尖便酸痛起來,他『揉』了『揉』眼睛,嘿嘿笑了,再喊的時候聲音便有些破了,“你好嗎?”


    這時候站在後方的白岸洲接了一句,大聲迴應他:“我很好。”


    雲肖半響沒了動靜,再轉身的時候,白岸洲看到他的肖肖眼中有淚,小哭包笑著問他:“你好嗎?”


    “我很好,寶貝。”白岸洲慢慢張開了雙手。


    雲肖哭著笑,跑著一頭撞進了小爸懷裏去。


    白岸洲吻了自己的小哭包,好久沒用的那種激情的法式吻法。


    車上的那幾位此時都是一臉懵『逼』的表情,不明白一個喊另一個小爸的兩男人是怎麽就親到一塊去了的,看大雪裏的兩人全看到呆住,


    不過白岸洲和雲肖都不在乎了,經曆越多,越能明白,那些都不重要。


    兩個人在一起,誰也不離開誰,當下,陪伴,這些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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