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怒道:“你剛才大叫都沒能引來……”


    “是哦,小姐。”阿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恨自己沒腦子,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往唐白所在地探去。


    唐白努力將此人從身上翻過去,拍拍壓疼的腿,對阿竹道:“看他哪裏受傷了?”


    阿竹隻怕鬼,不怕人,過去仔細端詳了半天,迴道:“後背有兩支箭,已經折斷了。胳膊上有三處刀傷,大腿也是,腹部還有一處,肩頭有一處……”她瞧向唐白:“流了好多血,救不活了吧。”


    “那也要試試。”唐白喘著氣,這人有些重,壓得她胸悶:“見死不救,你不怕他變成鬼來找你?”


    阿竹聞言又是一哆嗦,用細細的指尖挑起他的衣裳,發覺有幾處傷口還在流血,忙拿出帕子按住,又手忙腳亂翻包袱裏的傷藥。


    唐白歇夠了過來幫手,舉著火折子照到那人臉上,卻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再細看幾眼,嘿,這不是那身份顯赫,連花子俊都老老實實答話的尊貴人麽?


    猶豫了許久,才一咬牙伸手拉阿竹:“走吧,救不活了。”


    阿竹狐疑地瞧著唐白前後不一的行徑,猶豫著道:“若是他死了,變成鬼來找咱們?”


    話音未落,胳膊就被一隻熱乎乎的手抓住,寂靜的黑夜裏聲音微弱卻清晰:“救……救我……”


    阿竹帶著哀求看向唐白。


    唐白到底不忍心,迴身將他扶起靠在粗壯的樹幹上,拿出水壺裏的水往他嘴上沾了沾,又配合阿竹給他上了藥,在他耳邊問道:“能不能走?”


    留在這裏,若是被殺手發現,他們三個都得死。


    那人艱難地點點頭,阿竹和唐白便一左一右駕著,沿著官道,幾乎是拖著出了林子。


    “往左……”分岔路口,那人低聲悶哼。


    唐白見跟自己路程一致,也不猶豫,與阿竹又拖了近一個時辰,才找到她預想的客棧。


    兩個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那人卻軟麵條一般掛在她二人身上,離不得手。


    唐白暗恨自己心軟,正要舉手敲客棧的門。


    被那人一把握住,輕飄飄的沒有什麽力量,卻能感受到他的堅決:“……不……不能……”氣若遊絲。


    唐白也明白過來,跟阿竹圍著客棧繞了一圈,發覺後麵是一道破敗的泥牆,靠牆的是柴房和馬廄,便一個抬一個拖,費盡力氣弄了他進去,扔在了柴火草堆裏。


    又從包袱裏拿出幹淨衣裳,把身上現存的血跡衣裳裹得密不透風,這才去前麵敲門。


    客棧老板睡眼熊鬆,見是兩個身形削瘦,風塵仆仆的小哥,笑著迎了進來。


    安排好客房,小二又送了熱水,唐白想了一下,要了一些筆墨紙硯。


    兩個人這才解了一身乏,美美洗了一個澡,胡亂吃了東西。


    阿竹賣力的用洗澡水洗帶血的衣裳,洗完後將唐白磨出的墨汁倒進水裏,淺紅色遇黑色,一下子就變得藍不藍綠不綠的。


    唐白不放心,又加了墨汁進去,直到完全看不出來顏色,才放在屋內。


    脫了鞋子倒頭就睡。


    阿竹不敢同睡,在腳踏上鋪了地席,輾轉反側。


    唐白嘟噥道:“睡不著就上來,我什麽時候跟你恪守過主仆之禮?”


    阿竹期期艾艾:“奴婢是在想後院的那個人……”


    “不許想。”唐白一骨碌翻身起來,衝著阿竹認真道:“我知道你心地良善,不忍心見死不救。可我明白告訴你,他身份不簡單,暗殺他的人更是不簡單,咱們千萬別趟這渾水。萬一被人抓住,別說咱們兩個,就是唐家,我爹我娘,都可能會受牽連。”


    阿竹嚇了一跳,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忙將頭捂在被子裏,雙手合十念叨:“見怪莫怪,見怪莫怪。好漢,我們把你帶到這裏,已經仁至義盡,仁至義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是個有造化的人……”


    唐白聽她念得心煩意亂,瞪著眼睛望著床頂發呆。


    她一沒有主意就會這麽做。


    阿竹還在念:“菩薩保佑,冤有頭債有主,誰傷的你去找誰……”就聽耳邊唐白起身,一腳踢在她被子上:“起來!去問小二要點粥。”


    冤有頭債有主。


    那有恩也該報答。


    天色已經蒙蒙亮。


    主仆二人貓著腰繞到後院,那人氣息奄奄的倒在柴火堆裏。唐白端著油燈,看阿竹為他重新上藥包紮,又把粥喂了幾口。


    有了食物就有了精神,那人吃了幾口後慢慢睜開雙眼,帶著警惕望著她二人,發覺不認識後,又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阿竹灌不進去,對唐白道:“不然我們帶他迴客房?”


    “然後把地上拖得滿是血跡?”唐白撇撇嘴,暗道阿竹真是個沒腦筋的衝動派。


    她舉著油燈滿院子走了一圈,在獨輪車上發現幾個破麻袋,便取了下來將那人裹住,衝阿竹道:“去把包袱拿來,咱們這就走。”


    阿竹領命。


    兩個人艱難的將那人從後院破牆處挪出去,扔在牆根,用麻袋罩好。去前麵找老板退房,多花了一百文錢,買了那輛獨輪車。


    “今日本來要走到高郵縣。”唐白看了地圖,跟幾個趕早路的老鄉打聽行程,得出結論:“帶著他估計是不行了,隻能先到這個田莊去投宿。”


    阿竹推著獨輪車,上麵躺著一個看起來氣息全無,身上蓋著麻袋的人,對詢問的人說家人病重,趕去高郵縣尋醫救治。


    高郵縣自然要比這個小鎮子醫療條件好,路人不疑,紛紛退讓,還有幾個樸實的,見她二人身板太瘦,幫忙推了一段路。


    有衙差騎馬從身後飛奔而過,唐白和阿竹推著車讓到兩旁的低溝裏,垂著頭。


    中午的日頭很毒,唐白給那人喂了水,又給他扇涼風,檢查傷口——怕化膿。


    一路走一路歇,傍晚已經趕到田鎮,找了一戶農家。


    有了獨輪車和麻袋,傷口也不再滲血,用新衣服把人先蓋住,倒是很容易得了農戶信任,給了銀子住進了廂房。


    “還是把這身血跡斑斑的衣服換下來吧。”唐白考慮了一下:“會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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