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迴過神來,一直看著我說:“你叫糜玖玖?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真像呢,她也姓糜。可惜……”

    說到一半,他就沒有再說下去了。而我知道,他想說的肯定是可惜糜寫海已經死了。

    我故意淡淡笑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說:“可惜什麽呢?”

    他低下頭,歎了一口氣,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過去都過去了,何必提及這些傷心的往事?你還小,經曆的不多,不容易理解。”

    我沒有再迴答他的話,而是直徑走到雨翔的床頭邊,彎下身子對雨翔笑了笑說:“雨翔啊,你一定要快快好起來,知道嗎?”

    這孩子真的很乖順,聽了我的話之後馬上連連點頭,還帶著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

    可以的話,我很願意視旁邊的這個男人為空氣,那樣我就不會對過去糾結那麽多了。初夏一直都在跟他講雨翔要做手術的事情,並沒有理會我和雨翔。

    不知道過了多久,初夏便開口說:“玖玖,叔叔,你們先聊著,我去辦手續,明天給雨翔做手術。”

    “初夏,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張普皺起了眉毛,頓了一下才說,“得小心點啊,最近搶劫的人太多,社會有點亂。”

    “叔叔你就放心吧。”初夏從容地點了點頭,咧著嘴微笑著說,“錢還在卡上呢,這是玖玖借我的錢。”

    話末,初夏轉身離開。而那個男人的目光便開始落在了我的身上,他仔細地打量著我,還是一樣,什麽話也沒有說。

    氣氛開始變得詭異,讓我有些害怕。麵對著眼前的這個人,害我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我卻束手無策。盡管怨恨填滿了肚子和胸腔,我卻是如此地膽小,不敢輕舉妄動。

    也許,我不想鬧開的原因隻是為了不想讓初夏為難。僅此而已。

    病房裏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才聽見他開口對我說:“玖玖啊,其實我是想說,你的錢都哪來的呀?你怎麽會有那麽多的錢?”

    我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初雨翔,冷靜地說著:“你出來我就告訴你。”

    他又奇怪地看著我,從我進病房讓他發現的那一刻起,他都是以這種奇怪的目光看我。然後他緩緩站了起來,對我點了點頭,表示隨我出去。

    我轉身,打開病房的門走了出去。醫院不允許喧嘩是吧?那好,那我出去吵。

    我一邊走一邊揣摩著要怎麽樣給跟在我身後的這個男人難堪,我該怎麽去做才能讓他一生良心都不安。“你是要帶我去哪裏?”他跟在我後麵問著。

    我停住腳步,緩緩轉身,冷笑著說:“帶你迴到過去,帶你去看一下你對不起的一個女人。”

    他愣在那裏不說話,也許他還在琢磨著我話中的意思,又也許他已經忘記“她”了。

    但是不管怎麽樣,我說完轉身就離開。我也有把握他會繼續跟著我走出醫院,他必須跟著我走的,誰讓他已經良心不安了呢?

    出到醫院的大門口,太陽已經傾斜地照在了我的臉上,手臂上,熱乎乎的感覺像是在灼燒著我的肌膚。秋天的太陽和夏天的太陽也不相上下,一樣惹人心煩。

    我掏出手機,打開那個視頻,直接遞到他的麵前,我說:“不要說對不起,這些不是你的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敷衍了事的。”

    他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接過我手裏的手機,然後忐忑不安地垂下眼皮看著屏幕上發生的一切。看著我媽,也就是深愛著他的那個女人自殺的一幕。

    我等這一刻多久了?就是為了讓他良心不安,讓他不好過。隻不過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之前所有的精力去讓這個男人難過,迎接我的是那卷席而來的悲傷,覆蓋了我的悲憤不平。

    “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恨你嗎?分明你就是罪魁禍首!那天她去了那個海邊,看到你和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孩子,迴家之後你知道她喝了多少酒嗎?她從墨爾本迴來,就僅僅是為了你永遠會等她這一句話,可是你呢?你給了她什麽?你都給了她些什麽啊?從那天起,她就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對我不聞不問,她傷心難過的也都是因為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比想象中的激動,甚至眼淚紛紛而下,我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去擦拭自己臉上的淚花。

    他卻顯得如此冷靜,白目地看著我,然後淡淡地問著:“你是說她迴來過?七年前,她從墨爾本迴來找我?你是她的女兒?”

    “對!她迴來找你!她迴來活該!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要賠我一個媽媽!你要賠我一個完整的家!你要賠你要賠!”我衝到他麵前,抓起他的衣領,拚了命一樣不停地搖晃著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把他搖下地獄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初夏出現在了我們之間。她用力地扳開我死死不肯鬆開的雙手,把我拉到離張普遠遠的地方。我看見她臉上的慌亂和不知所措,那樣,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失態。

    “玖玖,發生什麽事情了?你冷靜點啊!”初夏抓住了我的雙手,急切地問著我。

    我怎麽冷靜?我要怎麽冷靜?我恨不得他下地獄陪她。

    我推開初夏,啞著聲音說:“你要我怎麽冷靜?我該怎麽冷靜你來告訴我!你告訴我到底我該怎麽做?”

    張普依舊站立在原地,目睹著我的悲傷,很久才吐出這麽一句話:“對不起,我不知道她迴來過。”

    “張叔叔,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你們說什麽呢?說清楚呀!”初夏又跑到張普這個男人身邊,一臉的擔憂。

    張普隻是看了一眼初夏,便自顧自地走到我的麵前,然後謹慎地將手機塞迴我的手裏,低沉著聲音告訴我說:“是我對不起你們。真的抱歉。”

    他說完,便低著頭轉身離開。我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對不起”有個屁用呢?能換迴已經死去的她嗎?

    我用力地甩出手裏握著的手機,然後手機便準確無誤地砸落在他的頭頂上,再滑落到地上。但是他依舊不迴頭,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走他的路。

    我咬牙切齒地盯著這個可惡的男人的背影,我媽怎麽會愛上這種人呢?怎麽會呢?

    初夏跑過來,用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水,心疼地說著:“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看見你哭比被人拿刀砍我還要難受。”

    聽到她說這麽一句話,我更加是扯著嗓子大聲哭了起來。

    好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樣,有多大聲我就哭得多大聲。其實,我不想哭。我隻是把這些藏在信裏麵的痛藏得太久,突然之間被掀開,那種痛就鋪天蓋地而來,才叫你痛不欲生。

    那天迴到學校裏麵,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了初夏。從九歲那天的故事開始講起,講到現在她這個朋友對我很重要。但是初夏隻是靜靜地傾聽著我的故事,她什麽也沒有說,我知道這樣的事情讓她很為難。一邊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邊又是照顧初雨翔的好心人。

    我也沒有打算讓她為我做些什麽,我隻是想找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已。

    當那些壓抑在心底已久的傷痛得到釋放,我相信,那塊傷疤會很快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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