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習慣於隱藏軟弱,習慣於洋裝堅強,也習慣於拒絕別人的討好。我自己的心裏很清楚,這種軟弱與堅強,都源於九歲那年的夏天。

    惡夢開始在那年的夏天不斷吞噬著我,像索命繩一樣把我的脖子與纏越緊。越纏越緊。

    後來許楊帶著我來到海邊的一間小房子,他說那是他度假時住的地方,以前他奶奶在這裏賣冷飲的,但現在奶奶去世了,房子就很少有人來了。

    我環視了一下整間房子,窗戶是最多的,窗戶和牆壁上都貼著一些貝殼之類的海洋生物。真有海洋風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彼此的長時間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不自在地將目光越過許楊那張被乳白色燈光照得無比柔和的幹淨麵容,自然而然地瞥向窗外。天空的顏色已經被墨藍色取代,還零星地掛著幾顆忽閃忽爍的繁星,我假裝走神,於是故意出神地凝望著窗外那些對我沒有任何意義的繁星。

    “聽說,人死了之後就會變成星星。當你抬頭時看到的第一顆最有感覺的星星,那顆星就是你最想念的已經死去的那個人。”一股溫熱的氣息逼近了我,耳畔響起這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而獨特的柔和聲音。

    我冷漠地瞟了一眼那夜空,便無奈地轉迴頭,對上他那幹淨而明亮得有些深邃的眼眸,我隻是淡淡地笑著說:“她不是星星,她不會是星星。她隻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甚至還流著鮮血。”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又開始無休止地閃過關於“她”的那些畫麵。她在安靜的飛機上肆無忌憚笑起來的妖嬈模樣,她剛下飛機時像隻精靈般快樂旋轉的模樣,她站在離我不遠處向我伸出一隻手微笑而溫柔地對我說帶我去外婆家的模樣,還有她潑酒上酒吧裏的社會青年之後不停拍打著車的方向盤狂笑的模樣,以及她抱著自己的雙臂把頭埋進自己雙腿間哭泣得像個孩子令人心疼的模樣……我一直都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年她的貌美如花,忘不了那一年她的悲苦,也忘不了那一年她穿著碎花洋裙絕望地奔入大海的壯烈。

    我迴憶著,冷笑著,憎恨著,悲痛著,冷冷地繼續說著:“她從來都沒有為我想過,她沒有當媽媽的資格。我怨死她了,關於她的一切我都怨死了!她所謂追尋的愛情,所謂深愛著的那個男人,還有我這個簡直不值得她掛齒的女兒,我都怨透了!”

    是的,我也怨我自己。因為,在怨恨著關於她這一切的同時,我也深愛著這所有。所有,才導致自己那麽可悲吧。隻是,對誰,我都從來不會承認我愛她。我不會承認我愛著一個傷害我拋棄我的人。

    我剛想抬頭繼續憎恨地指責在我記憶裏最美麗的母親的時候,卻被這麽一個溫暖的懷抱擁攬住了我所有的激動。我再熟悉不過這種香草的氣味,我也承認我有貪婪地享受過這樣僅屬於我的溫暖與悸動。但是當他用手掌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嘴裏擔心而又急促地吐出這麽一句話的時候,我便本能地將他狠狠推開,遠離他一米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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