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菁菁沒細問他的家事,良田屯地勢平坦,山清水秀,莊稼作物長得好,加之離縣城近,村民的機會更多,自是要比稻水村的人富裕,隻家家都有遇著麻煩的時候,老花性子純良,不會計較的主,她問起來反而不妥。

    太陽炙熱,火辣辣的照在臉上,她低著頭,趴在背簍上,繼續睡覺。

    在良田屯耽誤的時間久,迴村天色已經黑了,竹林裏坐著納涼的人們搖著扇子,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牛車進村,惹來很多人的注目,看清是黃菁菁和老花,眾人默契的止了話題,扯著嘴角和黃菁菁打招唿,“黃寡婦走親戚去了?趕緊迴家,你們家又要掙大錢了。”

    說話的是位國字臉婦人,年紀比黃菁菁稍長,聲音粗獷,搖著扇子站起身,“白天你家去了幾個鎮上的老太太,穿著繡花的紗裳和裙子,身後還跟著丫鬟,你們家怕是遇著貴人了。”

    近半年來,周家蒸蒸日上,帶著趙二兩和趙吉瑞都掙了錢,他們在村裏生活了一輩子,誰家有多少家底心裏有數,周家的錢來得太容易了,心裏不嫉妒是假的,隻是黃菁菁性子潑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她們心裏多少有些忌憚。

    忌憚之餘,隻能想著討好和巴結了。

    黃菁菁下跳下牛車,拍了拍身上的灰,麵不改色道,“我不在家,不知曉發生了啥事,具體的事兒還得迴家再說。”

    老花抓著背簍跳下牛車,順勢將其背在背上,掏出懷裏的錢,數了一串給車夫,“李兄弟,今日辛苦了。”

    “不勞煩,天色已晚,我也就不多說了,往後有事叫周二來村裏找我,我先迴去了。”他不住在稻水村,趕著牛車還要一會,他出門前和幾個兒子說過今日歸家,迴去晚了,他們怕會擔心呢。

    老花和他別過,見人圍著黃菁菁眉飛色舞說著話,“是稻源村裏正小兒帶著來的,說是他嶽家的親戚,身上不舒服,讓你家老三媳婦給按捏按捏,我說黃寡婦啊,那個手藝真的那麽神奇?”

    村裏窮,甚少有穿得體麵的人進村,更別論還帶著丫鬟了,她們圍在周家屋外,好一通打聽才聽到點消息,來人不是周家的親戚,是特意朝劉氏按捏的。

    劉氏的手藝如何她們不知,村裏隻韓氏婆媳享受過,家裏的糧食勉強能接到秋收,哪有閑錢找人按捏,身上哪兒不舒服也多是忍著,沒把劉氏的按捏手藝當迴事,卻不想,有朝一日,會吸引有錢人過來。

    “黃寡婦

    啊,你算是苦盡甘來了,兒子兒媳出息了,你等著享福就是了。”

    黃菁菁低著頭,抬腳往前走,沒有停下的意思,客氣道,“想什麽福呢,菜地的菜被人糟蹋成那樣子,地裏的收成不知是好是壞,眼瞅著繳稅呢,我正發愁呢。”

    她的一畝地也是要繳稅的,全種了蔬菜,便隻得花錢抵稅,莊戶人家把錢看得重要,她的行為在莊稼人看來是敗家了。

    “偷菜的不是孫婆子嗎?早些年你們感情多好哪,沒料到她暗中使壞,哭得你還叫孫達做幫工,人心不足蛇吞象哪,黃寡婦,聽說過些日子你們又要去鎮上做席麵,還差不差人,我家老大品行是個好的,幹活手腳麻利,你隨便使喚就是了。”老婦人斜著眼,一臉熱絡。

    黃寡婦平日甚少來村裏走動,也不和人串門,村裏人和她打交道的少,加之田地的活多,碰麵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遇著了,當然要為自家孩子爭取個機會了。

    “席麵的事兒我家老二管著,他們幾個人忙得過來,眼瞅著收割麥子了,耽誤你們幹活不太好。”黃菁菁沒有像往常那般甩冷臉,而十分溫和,“往後請咱做席麵的多了,勞煩你們的還得勞煩。”

    這話聽得人心頭舒坦,在場的人直搖頭,“不勞煩不勞煩,啥時候缺人了喊一聲就是了,一個村的,那麽客氣做什麽。”

    不知不覺到了樹林,旁邊便是孫家,內裏傳來小聲地爭吵,有人湊到黃菁菁耳朵邊道,“以前覺得孫婆子性子好,說話做事都笑眯眯的,要不是今天,還不知她是那種人。”

    黃菁菁挑了挑眉,麵露困惑之色。

    對方便把村裏發生的事兒說了,孫婆子去小河邊洗衣服,含沙射影說黃菁菁霸道,冤枉她偷菜要她賠糧食,這些日子黃菁菁掙了錢,看不慣她的人不在少數,便附和了兩句,事情傳到周士仁耳朵裏,他丟了手裏的活從山上跑迴來,拉著孫達到小河邊,張嘴便把孫婆子偷黃菁菁菜的事兒說了,斥得孫婆子無言以對,鐵青著臉,嘴唇直哆嗦,就差沒跳到河裏死了算了。

    黃菁菁瞠目,周士仁素來和善,啥時候會計較這些,早上聽著周士仁的話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孫家在村裏難做,想著周士仁做不來撕破臉的事兒,她也沒勉強,委實不知還有這茬。

    “周三在村裏出了名的好脾氣,還是第一迴看著他發火,你家老三醒事了,知道護著你,孫婆子做賊不說,還到處抹黑你,不怪你家老三生氣。”要不是周三把事情說開

    ,她們竟然不知村裏住著個老賊人,一年到頭,地裏的莊稼蔬菜或多或少都有被順走的事兒,她們私底下也做過這種事,但仍然不齒孫婆子的行徑,哪有盯著菜地偷的,太造孽了。

    孫家院子的爭吵聲小了,院門拉開,孫婆子似是沒料到這麽多人,恍惚了下,臉上勉強的撐起一抹笑來,“真是熱鬧,四娘,你迴來了,吃了飯沒,家裏還剩下......”

    “黃寡婦大兒媳在家煮著呢,可不會吃人剩下的。”前些日子,孫達跟著周士武做工,孫婆子別提多得意,結果倒好,人家念著情分幫襯,她卻覬覦人家地裏的菜,老婦人輕哼了聲,翻了個白眼,熱絡的對黃菁菁道,“黃寡婦,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迴了,往後缺人手的話記得說聲,我家五個兒子,隨便你使喚。”

    “我家七個,兒子兒媳都成。”

    “我家四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黃菁菁笑著應下,和她們揮手便和老花迴去了,孫婆子站在門口,僵直著臉,眼底一片晦暗,瞅著人走出去十幾步遠了,她想了想,喊了聲四娘,“是我豬油蒙了心,四娘,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不會和我計較的吧。”

    黃菁菁冷笑,頭也不迴的走了,老花在她身側,迴眸瞅了眼門口的孫婆子,人人做錯事都指望著對方不計較,可換個位置,若是黃菁菁做出這種事,她會原諒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收迴目光,小聲和黃菁菁道,“她是咎由自取。”

    周家院子,周士武聽著動靜,早推開門等著,見黃菁菁和老花迴來,忙伸手接過老花後背的背簍,“娘,花叔,累不累?”

    “坐車去坐車迴,不累,家裏沒出岔子吧?”黃菁菁見堂屋點著燭火,開口問道。

    鎮上來了人,也不知做什麽的。

    劉氏和周士仁站在邊上,規矩的垂著頭,喊了聲娘,上前扶著黃菁菁手臂,將白日的事兒說了,劉青媳婦的姨母渾身不舒服,從劉青那打聽到劉氏懂按捏,過來試試,黃菁菁不在,劉氏拿不定主意,還是周士武做的主讓劉氏給她按捏的。

    “她給了四十文銀錢,她五十歲了,身子不太好,來迴顛簸麻煩,想花錢讓丫鬟學這門手藝隨時給她按捏,讓您出個價。”周士仁扶著黃菁菁上台階,家裏懂按捏的隻黃菁菁和劉氏,黃菁菁不點頭,全家人都不敢拿主意。

    劉氏去灶房幫著劉慧梅熱飯端菜,進了堂屋,黃菁菁才知道一家人沒吃飯,等著她和老花,周士仁提著

    水桶出來,擰了巾子給黃菁菁洗臉,黃菁菁接過巾子在臉上抹了抹,道,“手藝不能賣,清源鎮說大不大,賣給她,往後她家有個親戚朋友不舒服,肯定會指點一二,一來二去,手藝就傳出去了。”

    都是親戚,不可能半句話不提,即使對方有心不攔她的財路把人喊到村裏人,也不見得人家肯。

    鎮上的人看不起村裏人,與其舍近求遠,不如纏著那個丫鬟,風險大,對她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士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黃菁菁的顧慮,“成,聽娘的。”

    老花洗了手就迴屋看米久去了,一整天沒見著,想得緊,抱著米久出來,又是親又是揉的,睡得好好的米久小臉擰成了麻花,要哭的模樣,黃菁菁皺眉道,“他睡得好好的你逗他做什麽,吃了飯再和他玩。”

    老花抱著舍不得撒手,吃飯時都抱著,周士武汗顏,“花叔待米久,比起我當爹的好太多了呢。”

    黃菁菁想說老花是精力旺盛,一顆心無處寄托罷了,但看老花笑得一臉滿足,她咽了咽口水,沒說風涼話。

    劉氏把四十文給黃菁菁,黃菁菁數了十文給她,劉氏說什麽都不肯收,“娘收著吧,栓子念書花的錢多,我們啥也不缺,拿錢沒用。”

    “怎麽沒用了,梨花身上的衣服小了,不得買幾尺布迴來啊。”

    周士仁見此,插話道,“娘,您拿著吧,桃花穿過的衣服二哥收著呢,梨花穿桃花穿過的就成了。”

    錢在他們手裏,指不定哪天心腸軟就給別人了,反倒自家娘啥也沒撈到,身上沒錢,說話做事一身輕鬆,反而更自在。

    黃菁菁罵了兩句沒出息錢都不要的話,心安理得把錢收下了。

    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風,風聲唿嘯,滿天星星皆藏了起來,一清早,飄來幾朵烏雲,黑沉沉的壓著村落,狂風唿嘯,空氣悶熱,一看就是要下雨的節奏,黃菁菁去菜地把瓜架子固好,拿著鐮刀去了麥地,夏雨急驟,麥穗黃了,眼瞅著到收割時節,這麽場大雨下來,會影響收成,她叫上周士武和周士仁,把長勢好的麥穗割了,地裏到處是幹活的人,男女老少都來了,拿著去年的稻草,將兩三窩麥子捆在一起,以防下雨被衝倒了,劉慧梅和劉氏也在忙。

    天色昏暗,以往的說話調侃聲沒了,大家爭先恐後幹著活,黃菁菁蹲著身子,握著麥稈,沿著根部全部割下,讓周士武趕著挑迴家,忽然,地梗上多了兩個人,“嬸子,我們來幫忙的。”

    黃菁菁聽著聲兒迴頭,劉大劉二穿著粗布麻衣,疾步走向稻草,拿了兩根便彎腰幹活,打了招唿後便不說話了,隻埋頭幹活。

    倒是劉氏聽著聲抬起頭愣了好一會兒。

    此時,天邊一個響雷滾過,黃菁菁斂了心思,專注的割麥穗,長勢的麥穗也就這一處,不一會兒就割完了,她收起鐮刀,開始捆麥子,時間緊迫,黃菁菁縱使有心說幾句話,又怕耽誤活計,便沒有多想。

    天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地裏幹活的人咒罵了句,愈發加快了速度,有八九歲的孩子幫著遞稻草,背影匆匆閃過。

    “老大媳婦,你趕緊迴去,別著涼了,迴家燒鍋水,再煮半鍋薑湯。”是剩下半塊地,不忙完是不會走的。

    雨勢越來越密集,劉慧梅想想自己懷著身子,沒硬撐,挺著肚子,背著背簍迴了,她剛進院子,雨勢陡然轉急,嘩啦啦的雨順著屋簷滴落,跟流水似的,上迴下雨後,周士武和周士仁休憩過屋頂,該不會漏雨,饒是如此,她還是挨個屋子檢查番,到了黃菁菁門外,她踟躕了下,沒有進去。

    黃菁菁屋裏放著銀錢,貿然進屋,若事後銀錢少了,她擔不起責,換了衣衫出來,看栓子和桃花興奮不已,在屋簷下接水玩,滴落的雨滴打濕了褲腳,袖子一片濕濡濡的,劉慧梅擰著眉,將他們喊迴屋,找了衣衫給他們換上,叮囑了幾句,這才去灶房燒水。

    而地裏,人人臉上淌著雨水,大風唿唿刮著,入鼻盡是泥土的味道,初始有些嗆人,慢慢就感覺不到了,狂風卷過麥地,好些倒成了一片,黃菁菁她們終於趁著又一陣大風來時,把麥子全捆好了,饒是如此,麥穗依然隨風搖晃得厲害,有些甚至脫落。

    雨水模糊了視線,黃菁菁喊著迴家,劉大劉二扯著嗓子和黃菁菁說了兩句,雨大,聽不真切,二人也不等黃菁菁迴答,背過身,沿著來時的路迴去了,兩人打著光腳,步子大,很是著急的樣子,黃菁菁皺了皺眉,隻得由著二人去了,劉老頭和韋氏相繼去世,鄭氏被賣,劉大劉二不是沒有責任的,妻賢夫禍少,夫妻兩商商量量才能過日子,哪能像劉大劉二這般由著鄭氏折騰。

    男主外女主內,看似如此,實則不然,各人眼界不同,看問題角度不同,隻要為了這個家好,商商量量誰了算有什麽關係?

    路打滑,鞋底沾了很多泥,周士武怕黃菁菁摔著,彎腰要被黃菁菁,被黃菁菁嗬斥了兩句,周士武無法,隻得和周士仁左右扶著黃菁菁,每一步走

    得格外小心翼翼。

    黃菁菁沒逞強,手裏沒有拐杖,萬一摔著了得不償失,她便由著二人扶著她往迴走,雨水衝刷得眼睛都睜不開。

    迴到家,頭發,衣服上都在滴水,她簡單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衫出來,周士武和周士仁已經收拾好了,周士武穿著蓑衣準備出門,黃菁菁問道,“你要去哪兒?”

    “豬草還沒割,我去割些迴來。”

    “後院堆著些,幹什麽非得這時候出門,迴屋坐著,雨小些再說。”雨勢湍急,地裏還有幹活的人,黃菁菁惜命,可不會那般折騰,喝了碗薑湯,問周士武把挑迴來的麥穗擱哪兒了,別淋了雨,心血就白費了。

    周士武看著外邊的瓢潑大雨,想了想,解下了蓑衣,指著東邊屋子道,“擱我那邊院子堆著,淋不到雨,娘別擔心。”

    範翠翠李家後,他就把那邊院子鎖了,平日隻走這邊,那邊搭起來的柴篷占用的位置不多,堆麥穗不成問題。

    黃菁菁點了點頭,想起來幫忙的劉大劉二,劉家還有田地,原本村裏人要拿他們地裏的麥穗抵債,劉二賣了鄭氏後,把村裏的債還清了,劉大帶著他挨家挨戶賠罪,饒是如此,中源村的人對他們仍然不太喜歡,認為他們故意等事情鬧大了沒法收場了才出來說話,把事情推到鄭氏身上。

    “劉大劉二怎麽過來了?”劉老頭喪事後,黃菁菁就沒和劉大劉二接觸過,也不知他們在做什麽,韋氏死後,隻讓衝子過來遞了個消息,之後就沒消息了,如何今天過來了。

    周士武搖搖頭,劉大劉二看起來還算老實,隻是鄭氏算計周士仁的事兒,他不信他們丁點不知情,為此,他不太喜歡劉家人,“這件事讓三弟問問三弟妹,娘您別想多了,不過幫襯把,不是多大點事兒。”

    黃菁菁把人情看得重,周士武怕她想多了。

    “我心裏會沒個底?”黃菁菁嗔了周士武眼,沒再說其他,雨聲大,電閃雷鳴,米久睡不著,哭了會兒,老花抱著他出來,一見著外邊的雨,立即不哭了,好奇不已的樣子。

    一場雨,臨近傍晚才小了些,且連著四五天都沒停,秧田灌了水,周士武一天要去看四五迴,豬吃得多,周士武和周士仁把割豬草的活攬在了身上,倒是不用黃菁菁操心,七八日,天才放晴了,好些人家的麥地遭了殃,周家的靠著地梗的一片也倒了,隻得先割迴家,否則任由在地裏會生秧。

    黃菁菁沒操心麥子的事兒,她提著籃子去

    了村裏,家裏喂豬的米糠沒了,她去村裏買米糠,這算得上第一次和村裏人往來,熱情的人很多,一麻袋米糠白送她的都有,黃菁菁沒有占人便宜的習慣,依著村裏的規矩,該給多少糧食給了多少。

    家裏的米是從鎮上買的,一家人要吃,磨米粉要用,家裏那點米早就沒了。

    米糠不值錢,兩麻袋米糠,花了五文錢,她拎不動,恰逢遇著趙二兩和徐氏抱著孩子出門,夫妻倆幫著送迴周家,黃菁菁沒見過趙二兩,隻是偶爾從別人聽起過,趙二兩腿受了傷後,便不愛出門,一年四季在家編筲箕背簍維持生計,一雙手甚是靈活,切菜比趙吉瑞厲害多了。

    恰逢徐氏來,黃菁菁讓老花把米久抱出來給徐氏看看,米久身子壯實了很多,嘴巴和下巴長得不像周士武和範翠翠,反而像她,尤其咧著嘴笑的時候,神態如出一轍。

    米久還不到認人的時候,誰抱著他,他就咧嘴笑,趙二兩湊過來看了兩眼,“長得像嬸子您。”

    “但願性子不要隨我......”

    趙二兩兒子看徐氏抱了米久,撲著要把米久推開,黃菁菁忍俊不禁,伸手抱他,小家夥不肯,直勾勾盯著徐氏懷裏的米久,咿咿呀呀說著,趙二兩抱著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娘的時間多,有些認人。”

    “孩子都是這樣的。”看旁邊籃子放著雞蛋,一家三口穿著幹淨,該是要走親戚,黃菁菁不好耽誤他們,從懷裏掏了個銅板給徐氏,“田子第一迴來,沒啥送的,銅板你給他收著,給他的話怕是要吃了。”

    給沒來過家裏的孩子禮物是村裏的風俗,徐氏有些不好意思,黃菁菁硬塞給她道,“拿著吧,不多,米久多虧了你,否則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呢。”

    她說的實話,人對她好,她自然會對人好,徐氏老實,兩個月從沒要求過其他,趙二兩做幫工是她提的,換作其他人家,早借機敲詐了。

    徐氏紅著臉收了銅板,今日她爹過生,本是要走親戚,不成想到這邊來得了個銅板,黃菁菁猜到他們有事,把米久抱迴來,讓他們忙自己的事兒。

    徐氏千恩萬謝,黃菁菁說她太客氣了,人生在世,結交些朋友是好事,她或許不夠圓滑,但人對她好,她便想對別人好。

    這時,遠處駛來輛平頂馬車,車頂掛著兩個兔子形狀的燈籠左右搖晃,碧綠色的車簾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想到周士武說的事兒,她抱著米久沒動。

    馬車後追著些好看熱鬧

    的孩子和婦人,到了近前,下來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劉青也在,喊了聲嬸子,直截了當說明來意,黃菁菁想也沒想的拒絕了,“按捏是我老婆子冒著生命危險琢磨出來的,我家孫子念書,花錢的地兒多,不敢賣了這門手藝。”

    中年男子蹙了蹙眉,前些日子,他娘來過一迴,迴去後症狀確實有所緩解,隻是來稻水村他娘嫌麻煩,他們為人子的,沒有其他法子。

    劉青知道黃菁菁的為人,她說不肯,這件事是沒商量的餘地的,“表哥,這件事不若算了,姨母哪兒不痛快,隔幾天來一迴,你們若是忙,我讓媳婦陪姨母來。”

    中年男子看著黃菁菁,她穿著灰色的麻布衣,料子粗糙,手肘和腋下打了補丁,但衣服洗得很幹淨,縱使眼角已有細紋,容貌平平,但給人的感覺很精神,劉青成親的席麵是她做的,送親的隊伍稱讚不已,鎮上有人辦事也會請她,他聽過她的名聲,其實他去是從方家過來的,她把手藝賣給了方大夫,靠著這門手藝,方大夫委實在鎮上有了些名氣,上了年紀,或多或少有毛病,按捏過後渾身通暢,比吃藥還管用。

    如今的方家,排著長隊等著按捏呢,他想從方大夫手裏買,方大夫不肯,說是從這邊買的手藝,若是賣了不地道。

    “你孝順是你娘的福氣,隻是我們莊稼人,能琢磨出門手藝不容易,多體諒吧,若是你娘哪兒不舒服了直接過來,我家老三媳婦會,我也會。”黃菁菁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反倒不好繼續纏著不放,加之有劉青在中間打圓場,氣氛還算不錯。

    最後離開的時候,對方給了黃菁菁個錢袋子,黃菁菁不肯收,劉青在旁邊給她遞眼色,“嬸子拿著吧,往後姨母過來,您照著往裏扣就是了。”

    有錢人家,做事喜歡打賞,認為打賞了銀錢,對方辦事會更盡心盡力,黃菁菁不收的話,反而不太好,劉青笑著朝黃菁菁揮手,坐上馬車,和男子一道迴去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紅不已,“嬸子,方才是稻源村裏正家的小兒是不是,娶的鎮上小姐,為人可和氣了,聽說可能是咱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老爺呢,你和他攀上交情,以後栓子就輕鬆多了。”

    栓子去學堂念書的事兒在村裏不是什麽秘密,劉青是秀才老爺命,黃菁菁趁機巴結上,沾光的還不是下邊孫子?

    “書是自己念出來的,沾不沾光我不知道,栓子要是不努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家裏有金山銀山都沒用。”黃菁菁生把錢袋子收好,臉上的表情

    淡淡的,不卑不亢。

    “是是是,嬸子說的是。”無人反駁黃菁菁的話,知道她掙了錢,有手藝傍身,誰會和她對著來,外人隻看到光鮮,黃菁菁心裏其實並不輕鬆,拿了錢就要辦事,遇著好說話的就算了,若遇著挑三揀四雞蛋裏挑骨頭的人,你收了錢就要低人一等,不敢反駁半句,否則就是掙黑心錢。

    依著她的意思,她不願意收,往後遇著問題光明正大直言不諱說出來,做買賣講究你情我願,她不願巴結討好誰。

    周家又掙了筆銀子的消息在村裏傳開了,來串門的又多了起來,追著劉慧梅詢問對方給了多少錢,劉慧梅素來會做人,如何會把掙錢的事告訴她們,隻說沒大家想的多,對方是聰明的,哪有不幹活就大把大把掏錢的。

    黃菁菁手裏有一筆小錢,至於那筆錢,她不準備動,萬一之後出了事兒,馬上要拿出來還給人家的,她尋思著,有了錢,就能給老花起兩間屋子了,以後把戶籍落在稻水村,凡事有個照應。

    隻是麥穗黃了,家家戶戶忙著收割,黃菁菁把早準備的涼席鋪在院子裏,麥穗挑迴家直接曬涼席上,這幾日天好,用不著收進屋。

    周士仁和劉氏去鎮上席麵,走的時候滿心忐忑,纏著周士武說了許久的話,還是黃菁菁看不下去了,罵道,“什麽都要你二哥出麵,往後栓子念書考秀才是不是還得你二哥出麵啊,你二哥沒其他事了,整天手把手教你怎麽做人,怎麽做事?”

    周士仁麵色訕訕,這才挑著擔子和劉氏出了門,周士武朝黃菁菁解釋,“三弟沒單獨出去過,心裏忐忑是自然。”

    當日他出門,和周士仁差不多的心情,隻是他不敢和黃菁菁說,說的話會挨罵,故而硬著頭皮去的。

    “誰第一次輕輕鬆鬆就跨過去了的?我一把年紀我輸不起心裏害怕是自然,他才多大的歲數,失敗一迴還有第二迴,整天守著那點田地能有多少出息?”黃菁菁沒個好氣,周士仁就是太過軟弱,遇著事就往後縮,縮能縮一輩子?

    以後栓子念書,考秀才,說親他就不出麵了?

    周士武知道黃菁菁說的對,沒有反駁,把院子裏的麥穗推開,曬成薄薄的一層。

    黃菁菁早割迴來的麥穗能脫粒了,他不懂黃菁菁的用意,怕黃菁菁要那些麥子有急用,問用不用先脫粒,得來黃菁菁一個冷眼,“地裏的麥穗全割迴來了?急著脫粒做什麽,老三老三媳婦不在,你自己忙活。”

    周士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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