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武心思微動,眼神巡視了圈鋪子,站著不肯動,勸黃菁菁,“娘,這家鋪子的種子便宜,往年咱家的種子都是從他家買的,不信您瞧瞧。”

    黃菁菁斜了周士武一眼,她不愛看人臉色,那男人態度傲慢,鼻孔就差翹上天了,犯不著和那種人打交道,然而周士武已拉著她手臂進了店裏,她心頭有些不悅,麵上卻沒發作。

    店裏的爭吵還在繼續,買東西的是位中年男子,身形瘦弱,脊背彎曲,肩頭挑著擔子,見對方理直氣壯,他低下頭,一根一根數起手指來,見他這樣,對方愈發趾高氣揚,鼻孔哼了聲,不耐煩地推攘了男子下,“算什麽算,我姐夫可是鎮上有名的掌櫃,我還能坑你不成,話說你是不是沒帶錢啊。”說著話,他撩起袖子,好像要打架似的。

    黃菁菁最是討厭這種欺軟怕硬之人,插話道,“怎麽不算了,明明四十四文,你卻說四十五文,我看不是他坑人,是你想坑人家吧。”黃菁菁走過去,將方才的話複述一遍,“三包麥種三十文,菜種九文,醬油三文,醋兩文,總共四十四文,嗬,哪來的黑心商家,竟坑咱老百姓。”

    黃菁菁豎著眉,布滿皺紋的臉厭惡的皺成一團,目光淩人,鋪子忽然就安靜下來。

    猛的被打斷,劉樁甚是不滿,順勢便怒道,“你誰啊?”隨著調轉視線,眼神在黃菁菁臉上滯了滯,又轉向她身側的周士武,高高在上的姿態穩不住了,單眼皮下的眼珠子黑溜溜的轉,立即垂下了頭,雙手熱絡的伸向黃菁菁,“哎喲老祖宗,您怎麽來了,好些日子沒見,您還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花言巧語,黃菁菁不動聲色避開伸來的手,眉峰緊蹙,她不認識眼前之人。

    被她躲開,劉樁也不生氣,臉上賠著討好的笑,“嬸子,您來怎麽不說聲,我好租輛牛車去稻水村接您,這麽遠的路,哪能讓您走著來呢,別說我不答應,姐和姐夫聽見了也不會答應的。”話完,抬起頭,臉上的笑收斂了些,“周二哥,您陪著嬸子一起啊。”

    聽他的口吻,黃菁菁琢磨些名堂出來,他怕是劉慧梅娘家的兄弟了。

    中年男子轉過身,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慢悠悠從懷裏掏出個布袋,數了二十文出來,“掌櫃的,我是大山村的肖幫,能不能賒賬。”

    劉樁滿腦子都是黃菁菁上門找他所謂何事,哪有功夫搭理中年男子,一把收了錢,讓男子快走。

    黃菁菁看中年男子拿了種子,

    又重複了遍自己的名字村落,生怕對方記不住似的,而劉樁卻神情惱怒,中年男子無法,把種子放進左邊的擔子,拿上層的稻草蓋住,徐徐迴了。

    “嬸子,您是專程來找我的嗎,您找我捎口信就是了,犯不著來鋪子,這亂糟糟的,您愛整潔慣了,不是髒了您的鞋嗎?”劉樁張嘴全是好話,心裏卻沒底,時不時拿餘光瞅一眼周士武,雙手交握,不知怎麽辦。

    黃菁菁沒有攀交情的意思,鋪子沿牆擱置了三排麻布口袋,裏邊是各式各樣的種子,她想都沒想便彎腰鞠了一捧在手裏檢查,好似重複過千百遍似的,連她自己都沒感覺出來。

    劉樁點頭哈腰站在後邊,抵了抵周士武手臂,熱絡道,“周二哥,有空了來家裏喝酒啊,把姐姐和姐夫也叫上,咱兄弟幾個好好聚聚。”

    周士武眼神閃過詫異,低頭端詳劉樁兩眼,劉家住在稻源村,離鎮上近,村裏大半的男人在鎮上做工,甚是富裕,村裏人看不起偏遠村子的村民,劉家也瞧不起周家,劉樁是家裏的老幺,被寵壞了,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周士文成親,他們去稻源村迎親,不過七八歲的劉樁便指著他們鼻子罵,罵他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周家態度幾年如一日的高傲,則會伏低稱讚人,他抿了抿唇,“多謝了,馬上春種,事情多,恐怕是沒空了。”

    劉樁想想也是,訕訕笑道,“不著急,日子長著,總會有機會的。”

    黃菁菁一粒一粒摩挲著種子,種子大小不一,有飽滿的有幹癟的,她捏著粒飽滿的種子塞進嘴裏,上下牙齒一咬,種子哢嚓聲裂開,她把種子拿出來再看,算不上嫌棄,但也不是多喜歡,莊戶人家靠莊稼吃飯,一年有多少收成除了氣候肥料,和種子息息相關,她又捏了粒飽滿的種子放嘴裏,劉樁嘴角抽了抽,“嬸子,都是親戚我還騙您不成,咱鋪子的種子可是鎮上最好的,咱東家跑到南邊買的種子,光是車馬費就花了不少呢,咱東家說了,什麽都能掙就是不能掙黑心錢,您瞧瞧這種子,比其他鋪子飽滿多了。”

    南邊水稻豐收,一畝田產的水稻比清源鎮周圍村子的多,百姓們甚是想要南邊水稻的種子,鎮上每家鋪子賣的種子都說是從南邊拉迴來的,可是不是,誰清楚?即便是,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誰北則為枳,南邊的稻種不見得能適應這邊的氣候。

    任由劉樁吹得天花亂墜,黃菁菁仍一袋子一袋子的檢查,期間咬了好幾粒種子,劉樁心疼不已,但礙著是黃菁菁,他不敢發作,他姐那樣聰慧伶俐的人都沒

    在她手裏討著好處,他怎麽可能比他姐厲害,隻盼著黃菁菁眼高於頂看不上鋪裏的種子才好,否則,他苦惱的還在後邊。

    在他的祈禱中,黃菁菁終於放下種子,拍了拍手,“老二,我們再去其他家看看。”

    周士武微低著頭,麵色溫和,“好的娘。”

    劉樁心裏鬆了口大氣,但不敢表現得太過急切,假意挽留道,“嬸子,這種子實打實從南邊拉迴來的,大家都是親戚,您要買我還能收您錢不成,您看上什麽裝迴家就是了,就當我替我姐孝順您的。”

    馬屁順口就來,黃菁菁好笑,“容我想想。”

    貨比三家,多轉轉總是好的。

    劉樁臉上的笑僵了僵,不敢再亂說話,生怕不小心黃菁菁改變了主意,人走出去老遠他心裏都覺得不踏實,想找他姐說說話,然而鋪子有生意,一時半會走不了,結果就是黃菁菁和周士武迴來了,說要買種子。

    他方才把話說到那種份上,哪敢收他們錢,黃菁菁好似也不著急,彎著腰,一粒一粒的選,選的都是大的,飽滿的,劉樁快哭了,他剛來鋪子幾天,然而內裏門道是知道些的,東家為了掙錢,種子好壞是參雜在一起的,人們買迴家自己挑,像黃菁菁這般選種,她選了,麵上的就不好看了,誰還會買?

    然而他不敢得罪黃菁菁,他的這份工作,劉家在鎮上買的宅子,周士文出了錢和力的,依著黃菁菁無理取鬧的性子,沒準會以為他的宅子全是周士文的,他可不敢鬧,隻得好生供著,吃虧就吃虧了,一年就一迴,咬咬牙就過去了。

    黃菁菁挑種子挑得慢,讓周士武跟著一起,周士武哎了聲,便學著黃菁菁一粒一粒的撿。

    周士武是個明白人,他娘可不會白白占人便宜,所謂反常即為妖,劉樁的態度很有問題,周士武稍微動腦子就想到了劉樁的這份工作怕是巴結周士文得來的,他有些生氣,周士文寧肯幫劉家人都不肯幫自己弟兄,虧得分家時還叮囑他們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結果他自己先變了心。

    黃菁菁一口氣選了六種菜種,劉樁臉上的笑愈發難堪,兩人挑了半個時辰才心滿意足的站起身,兩人挑過的麻袋,種子黯淡幹癟,瞧著就不是好種,進來的人怕是看不山的,偏他還不敢發作,有心收黃菁菁的錢,但又開不了那個口,隻能看著黃菁菁和周士武拿著種子走人。

    兩人沿著街道沒了身形,太陽都快爬到頭頂了,他左右街道看了看,關上門,急衝衝朝右邊巷子走

    了進去,五十米的地方是個岔口,他拐彎走了左側,巷子又深又窄,走到一扇朱紅色門前,他煩躁的叩了叩門,“娘,娘。”

    “來了。”隨著老婦人的迴答,門從裏開了,劉樁在家裏橫慣了,一進門,看劉慧梅坐在院子裏的柳樹下曬衣服,有些著急,“姐,你還洗什麽衣服,你婆婆來了,還有姐夫他二弟,你趕緊迴你那邊,否則被你婆婆發現,鬧得鄰裏盡知,丟臉的就是咱了。”

    劉慧梅把被單掛在竹竿上,拿手輕輕理平順,聞言,蹙眉道,“我婆婆來了?”

    當下就有些急了,劉樁也是個急性子,不住點頭,上前拉著劉慧梅就往外邊推,“她來我鋪子買種子,選了半個時辰,把好的全選走了,我還不敢收她錢,這個時辰,估計想去你那打牙祭呢,你趕緊迴去,等她走了再過來。”

    劉慧梅邊解下身上的圍裙邊朝外邊走,肖氏看兒女推攘,心頭不高興,“老幺,放開你姐姐,她來就來,難不成來一次就要你姐姐供著她一次,她作威作福慣了,不管在哪兒都把自己當老太婆讓人供著,昨個兒就和你姐夫說了中午過來吃飯,迴去像什麽樣子,何況你姐姐沒做錯什麽,她在為周家掙錢呢。”

    劉慧梅找了份工,給人洗衣服,那邊租賃的宅子小,劉慧梅轉不開身,不得已才來這邊的,傳到黃氏耳朵裏,也是劉慧梅賢惠能幹,沒有丁點錯處。

    劉慧梅把圍裙遞給劉樁,朝肖氏道,“我還是迴去看看,好不容易分了家,別鬧得麵子上過不去。”

    劉樁點頭,隻是肖氏不高興,他送了劉慧梅出門折身迴來安慰肖氏,“娘別生氣,姐也是沒辦法,以她婆婆的口才,三兩句就能給姐冠上頂不孝的帽子,那種人軟硬不吃,咱除了認栽還有什麽辦法,說到底,當初就不該答應這門親事。”

    肖氏掐他一把,“說什麽呢,你姐嫁進周家這麽多年了,小心你姐聽到這話不高興,娘知道你姐是為了咱們。”

    剛買了宅子,手裏的積蓄全部沒了,短暫的劉家還要靠著周士文呢,而周士文最是孝順,劉慧梅敢對黃氏甩臉色,周士文那關肯定過不了。

    說到底,做兒媳哪有不低聲下氣的?

    劉樁腰間一痛,齜牙咧嘴跳開,“娘,我知道的,所有才沒收他們錢,午飯做好了沒,餓死我了,您不知道,和姐她婆婆打交道,我渾身都在出汗呢,還是娘好說話。”

    肖氏沒個好氣,“幹什麽拿她和我比。”

    她如

    今在鎮上有宅子,兒子媳婦孝順,黃氏不過是個無知村野胖婦罷了。

    和那種人計較做什麽,平白降低了自己身份,黃氏以前就不配和自己相提並論,更別論現在了。

    這般移向,肖氏臉上又浮起了笑來。

    劉樁已進了灶房,打馬虎眼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快吃飯吧。”

    另一邊,黃菁菁沒打算找周士文,她買了四個饅頭,遞給周士武一個,把三個裝起來,是給栓子他們的。

    周士武平生第一次接到黃菁菁買的饅頭,有些受寵若驚,黃菁菁倒是沒多大的情緒,“中午了,總不能餓著迴去。”

    周士武喉嚨滾了滾,聲音有些顫,“娘不吃嗎?”

    “我減肥。”

    周士武不說話了,拿著饅頭,怔了許久,其實他們完全可以找周士文,周士文和劉慧梅會開心的招待他們,黃菁菁愛財如命,怎麽舍得花錢買饅頭。

    黃菁菁走出去一步遠,迴頭看周士武盯著饅頭沉思,解釋道,“你大哥忙,就不找他了。”

    分家後,周士文分得的田地全給了她,她讓劉氏和周士仁種著,給她分些糧食就成,鎮上什麽都要用錢,周士文也該存些錢了。

    她和周士武若去了,肯定要吃肉,完了還讓她捎迴家,一頓飯就得二三十文,不值得。

    周士武點了點頭,盯著黃菁菁瘦了不少的背影,有些恍惚,他娘,不止身材變化了,心也變了很多,可能是那迴嚇著了吧。

    迴到家晌午已經過了,西邊灶房的煙囪冒著青煙,東邊則靜悄悄的,範翠翠躺在屋裏哭天喊地,黃菁菁置若罔聞,拿出饅頭,喊桃花出來吃饅頭,周士武臉色不好看,朝黃菁菁道,“娘,我說說她。”

    黃菁菁不以為然,範翠翠聰明著呢,肚子裏又懷著個更是有恃無恐,周士武拿她沒有辦法,桃花跑出來,見範翠翠手裏白花花的饅頭,笑開了花,“奶,我要吃饅頭。”

    聽到動靜的栓子和梨花不甘示弱,比桃花慢,但聲音不比桃花小,三人抱著黃菁菁,笑聲充滿了院子。

    黃菁菁心中一軟,把饅頭分給他們,“吃吧,奶也餓了,栓子,你爹做好飯了沒?”

    周士仁從灶房探出頭,黝黑的臉上閃過不安,“娘,差不多了。”

    周士仁不會做飯,以前家裏女人多輪不到他們,分了家,劉氏盡可能不讓他做飯,也就劉氏生病的這幾天,黃菁菁忙

    得心浮氣躁,罵他大男人不懂做飯,他才學著做的,有黃菁菁在旁邊看著,不會出太大的簍子,今日不同,他再依葫蘆畫瓢然鍋裏還米還是給胡了,怕黃菁菁罵他浪費糧食,他把糊掉的米裝起來了,準備稍後煮來自己吃。

    黃菁菁一進灶房就聞著糊味兒了,她揭開鍋蓋看了看,沒有吭聲,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古人信奉君子遠庖廚,但是家裏人隻這麽多,總不能讓她一直伺候劉氏,她接下來還有自己的事情忙呢,吃飯的時候,劉氏撐著身子爬了起來,黃菁菁倪她一眼,繼續喝碗裏的粥,劉氏心頭惴惴,東屋範翠翠的哭聲她聽見了,灶房糊了她也聞見了,但她沒有起床,黃菁菁迴來她則不敢了,憔悴著臉,喊了聲娘。

    “待會老三把方大夫叫來瞧瞧到底什麽毛病,別說我當婆婆的苛待了你,有病看病沒病幹活。”村裏的人開始忙春種了,劉氏一直病著不是法子,花點錢請大夫也好,免得拖著拖著真拖出病來。

    “不用。”劉氏抬起頭,“不是什麽大事,我好了,下午就能下地幹活了,娘別請大夫。”

    手裏本就沒錢,看大夫又得花錢,劉氏知道自己的病在哪兒,她,她打了栓子,心裏甚至升起股怒氣是從前不曾有過的,她害怕,說不出的害怕。

    想給栓子道歉,但栓子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讓她無從開口,加之和範翠翠的交鋒,一時轉不過彎才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

    栓子分了一半饅頭給黃菁菁,剩下的一半又分成兩半,一半給了劉氏,“娘,您吃饅頭,吃了饅頭就好了。”

    家裏收小麥的時候也會做一輛頓饅頭吃,可是硬邦邦的不甜,他不太喜歡,不像手裏的這個,又軟又甜,真的很好吃。

    劉氏把饅頭還給他,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了,“娘不吃,奶給栓子買的,栓子自己吃啊,栓子,我......”

    栓子悶著頭,望著被劉氏還迴來的饅頭,擱下筷子,臉氣得脹鼓鼓的,黃菁菁把碗裏的饅頭夾給劉氏,“孩子給你的你就吃,栓子還不是希望你早點好,一個饅頭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不要搞得好像八輩子沒吃過似的,丟人現眼。”

    劉氏喉嚨滾咽了兩下,不敢忤逆黃菁菁。

    傍晚,劉氏去灶房做飯,氣色好了很多,周士仁砍柴迴來,遠遠的看見自家煙囪升起的炊煙,心寬鬆不少,中午黃菁菁就說不管他們讓他們自己做飯,這會兒想來是劉氏了。

    劉氏病好了,範翠翠又渾身不得勁了,夜

    裏哭哭啼啼睡不著,說自己命不好,肚裏懷著孩子,桃花沒人照顧,含沙射影,黃菁菁裝聾作啞估計都不行,半夜爬起來,朝著東屋一陣罵,“命苦是不是,命苦就迴娘家找你娘家人伺候你,隻你命苦,你瞧瞧咱村裏誰不命苦,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想過日子就給我滾,這世道,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了。”

    頓時,東屋的聲兒沒了,黃菁菁翻過被子繼續睡,範翠翠不就覺得自己幫了老三幾天忙心裏不高興嗎,斤斤計較到這個份上,真是夠閑的,她不擺婆婆的譜就以為她好欺負了,有些人就是過不得安生的日子,不被人罵著心裏不痛快,成天到晚總想找點事情做。

    第二天,範翠翠和周士武請客,黃菁菁夜裏睡得不踏實,當範翠翠輕言細語喊她去灶房幫忙,她毫不猶豫拒絕了,“你和老二分家不就想自己當家做主嗎,我老婆子能幫你什麽,你都當娘了,請客的一頓飯都煮不出來?”

    範翠翠臉色一紅,她原本是想借著這件事緩和婆媳的關係,沒想到送上門叫黃菁菁奚落,吸了吸鼻涕,給旁邊不說話的周士武遞眼色,黃菁菁圓目微睜,兩腮的肉顫動了下,“你用不著讓老二說話,你不就是看我幫老三媳婦做了幾天飯心裏不痛快嗎,一碗水端平,我給老三媳婦幹活就得給你幹,老二媳婦,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我年紀大腦子還沒糊塗,我掉進糞坑,你們一個個嫌我臭,是老三媳婦伺候我的,我臥病在床,也是老三兩口子心善賣兒子的,你呢,哼......”

    黃菁菁說這話的時候餘光掃過周士武,老二雖有自己的心思,但昨日的一個饅頭該能讓他安分些時日,她目光一凜,質問範翠翠,“你嫁進周家對我這個婆子如何?要我反過來給你幹活,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範翠翠咬著唇,眼眶縈著淚,使勁憋著不讓淚落下,黃菁菁可沒一點心疼,婆媳關係難處,婆婆有問題,但兒媳不見得就沒問題,像範翠翠這種人,總要人壓著她一頭才能安分,“我沒給你找茬你還有膽來抱怨我了,範氏,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我隻有現在往地上一躺你就拿我沒辦法,隻得乖乖請大夫,我身體沒病,就三天兩頭喊不舒服,你信不信,光是看病的錢就能讓你和老二愁眉不展,甚至到頭負債累累,收拾你我辦法多的是,我沒找你麻煩你就離我遠點。”

    範翠翠不料黃菁菁說的出這樣的話來,又羞又氣,累就跟斷線的珠子似的,黃菁菁還有正事,沒有時間和她過多糾纏,有些話說清楚了就好,井水不犯河水,範翠翠別讓她心裏不痛快就夠

    了。

    周士武低著頭,麵色恬靜,一言不發,範翠翠找不到台階下,最後忿忿的出了屋子,中午要來客吃飯,她連和周士武哭訴的時間都沒有,被黃菁菁敲打,她也不敢找劉氏幫忙了,憋著一口氣,自己弄了一桌飯菜。

    她算是看出來了,周士武平時和她有商有量,到了黃菁菁跟前,他就是孝子,半句忤逆都不敢。

    範翠翠怎麽都想不明白,往迴的周士武對黃菁菁不是這樣的,怎麽忽然就轉了性子跟周士文似的,她找機會試探周士武,話沒試探出來,被周士武訓斥了通,“咱娘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別總看她不順眼,她是我娘,你怎麽對你娘的就該怎麽對我娘。”

    半字不提買饅頭的事,黃菁菁一個人,常常鍋裏煮一鍋,餓了就吃,買的四個饅頭毫不猶豫就給他一個,周士武知道,這件事除了他娘,不可能有人對他好了。

    隻有他娘。

    範翠翠氣得不輕,兩天沒跟周士武說話,黃菁菁沒時間理會二房的事情,她去河邊的地看了一圈,灌水方便,地是好地,種菜的話,菜苗長勢估計會很好,明明她一無所知,然而好像又知道很多,比如她要準備挖土鬆鬆土了,之後就要灌肥養著土,然後撒種。

    這些事離她很遠,又離她很近,她站在地梗上,控製不住要把新長出的雜草拔了,她忍住了,雙手抄在背後,圍著地走了圈,抬起手細細打量,手心手背有很多劃痕,老繭,皮膚粗糙又難看,是歲月磨練出來的滄桑,還有一鋤一鋤耕種田地留下的印記,她彎起手指,望著跟前的一畝地,嘴角咧開了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來身體的本能反應會讓她在這過得很好。

    沒了手機,沒了網絡,挖土的日子讓她更充實。

    翌日,天麻麻亮她就起了,心裏存著事,腦子甚是清明,一個人在堂屋坐了會兒,東西屋傳來說話聲。

    黃菁菁推開門,迎麵一陣冷風灌入,微冷中帶著神清氣爽,雞叫沙啞洪亮,她笑著喊了聲老三,東屋安靜了一瞬,很快就響起周士仁唯唯諾諾的聲音,“娘,您叫我呢。”

    “沒事,叫來聽聽。”話完,又喊了聲老二,周士武反應更快,聲音清晰低沉,黃菁菁伸了個懶腰,霧蒙蒙的天,看不見屋簷下他們的臉色,她想了想,提醒道,“該下地幹活了,別耽誤了撒種時間,手頭有什麽事放著。”

    原主對莊稼的癡迷,本能的行為和想法還留在她腦子裏,潛移默化影響著她,提醒他們是人之常情。

    “是。”水缸沒水了,輪到周士武挑水,他挑著水桶出去,周士仁扛著鋤頭準備和他一起出門,黃菁菁去灶房弄飯,昨日周士武端了一鬥碗肉菜給她,黃菁菁吃得不多,剩下很多,周士武也給周士仁送了,她便沒有單獨叫栓子和梨花上來吃,周士武孝敬她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給別人,周士武心裏多少會不舒服,她遇見過好些重男輕女的家庭,當父母的問女兒要錢給兒子花,給孫子花,好像一切是女兒應得的,她很討厭那種父母,換作她身上,她做不出來。

    哪怕一鬥碗肉,次數多了,也會令人生出這種想法來。

    她把鬥碗的肉菜留著,自己吃了兩晚粥拿著鋤頭就出了門,田地裏已經有忙碌的身影了,初春的雜草淺,但一路走來,早上的露珠打濕了黃菁菁鞋子,黏得難受。

    看大家專心致誌揮著手裏的鋤頭,她忍下心頭的不適,踩進了濕漉漉的地裏。

    寂靜的田野裏,全是悉悉索索鋤頭挖地的聲音,時不時會響起一兩句說話聲,聲音輕微,好似有人竊竊私語。

    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汗爬滿了臉頰,夾雜著新奇的滿足的笑。

    她體力比不得男子,挖土又是個累活,挖一會兒就要休息一會兒。

    天色大亮,一輪明日從東邊山上升起,紅燦燦的光,灑下層金黃。

    地裏的人更多了,有婦人背著孩子,一邊挖土,一邊哄著背上哭泣的孩子,男人們有說有笑的聊起種莊稼的經驗,你一言我一語,笑聲驚起樹林的鳥兒,惹得樹枝亂顫。

    草長鶯飛,漫山遍野縈繞在春的綠意中,萬物脫去白裳換上了綠山,風吹拂在臉上,連汗都是甜的。

    黃菁菁便在大家的說說笑笑中,不知不覺挖完了地,原主做事細膩,每一寸地的土壤攤地細小均勻,一眼望去,整齊又幹淨,忍不住叫人喜歡。

    “黃寡婦,聽周二說你地裏準備隻種菜?”旁邊地裏,偶然抬頭喘氣的老頭子抹著汗,調侃的看著黃菁菁,“你幾個兒子每個月給孝敬錢給得多但你也不能這樣浪費地啊,每年還要繳稅呢,你種菜能滿足你的口腹之欲,但稅收怎麽辦?”

    老頭子撐著鋤頭歇了兩口氣,繼續彎腰挖地,一邊和黃菁菁說話,“這邊離周家說遠不遠,你啊,不要辛辛苦苦種一陣的蔬菜全進了別人肚子。”

    村裏有些人手腳不幹淨,偷雞摸狗的事兒他們不敢,順手牽羊就不好說了,每年誰家地裏都要少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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