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雨霧讓宋茵的五官都模糊起來,陸嘉禾卻閉著眼睛也能將之描繪,那就是他在京州時候每天都在想的人。每天都想給她打電話,每天都想親吻她。

    陸嘉禾隨心所欲無拘無束慣了,有的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但他習慣用最簡單粗暴解氣的那一種,即使不被理解,也不屑解釋。明知道宋茵難以接受,還在約定過之後出爾反爾,確實不是大丈夫所為。

    起初的那零星一點委屈早已經煙消雲散,他很想來找她,可隨著日子漸長,勇氣便越小,害怕宋茵還沒消氣,害怕宋茵不再喜歡他了……越珍視,便越小心翼翼。

    而現在,她就站在他麵前了,宋茵瞧清他,卻像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轉身便慌慌張張往後走。

    陸嘉禾猛吸一口氣,跨出來追上兩步,連胸腔都酸澀起來。

    “茵茵……”

    “誒,小夥子,你的包放這不要了?”小賣部老板匆忙追出來到房簷下,揚起嗓子喊他。

    宋茵迴頭,陸嘉禾已經追到了跟前,發梢和肩膀落得都是雨。她吸了吸發紅的鼻子,把藍色的雨傘遞到他手裏,“迴去,拿你的包。”

    “我不。”陸嘉禾倔強地肯不接,漆黑的眸子目不轉睛盯著她,生怕一迴頭宋茵便走掉了。

    宋茵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抬手粗魯地擦掉,撐開傘遞到他頭上,紅著眼睛重複,“去拿你的包,我不走!”

    宋茵不愛哭,她一哭,陸嘉禾便覺得渾身都不是滋味,難受的要命。他接過傘,三兩步迴到小賣部,從櫃台上拿下自己的東西。

    小村子裏鮮少來生人,更別提這樣氣質出眾又俊朗的年輕人了,聽著口音,還是從皇城根底下京州來的。老板好奇地探頭問,“小夥子是周老太太家孫女的朋友呀?”

    宋茵的母親姓周,陸嘉禾反應過來,匆匆衝他點了個頭算作迴應,又撐著傘衝進雨幕裏去追宋茵。

    小夥子也不知道吃什麽長的,高大得過分,三兩步便追到女孩跟前,收起傘躲到女孩兒傘下,一高一矮,看起來卻還怪般配。

    “你怎麽找到這來的?”

    “晉薇告訴我的。”

    陸嘉禾答著,把她手裏的傘接了過去,攬著肩將她靠過來,將落下來的雨點密不透風隔絕在雨傘和她的肩膀之外。

    宋茵沒有掙紮,任他摟著,眼淚卻像這陰天裏的雨,擦

    幹淨又往下掉,擦幹淨又往下掉。

    走過巷口,他想碰碰宋茵的頭發,抬手最終卻將她整個人都摟進懷裏。

    “別哭了茵茵,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求你了,別哭……”

    宋茵的眼淚印在襯衫上,浸濕之後任然能感受得到溫度。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宋茵大概就是陸嘉禾命裏的弱水,清亮純透,珍之愛之,也寧願溺死在這裏。

    三千弱水重,情深飄不起。

    宋茵卻推開他的胸膛,抽泣著站直,眼淚滑落到下巴。

    “你上次說,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會先跟我商量,就算我再生氣,也會寸步不離跟著我,你還說,打不通我的電話,你會瘋掉,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可是你違約了。”

    “不對我解釋,也沒有電話。”

    “我每天都在等你,可是一次都沒有等來。”

    事實上,宋茵的內心完全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雲淡風輕。晚上把手機握在手心裏睡,每每聽到電話鈴聲,第一時間拿起來看來電顯示,可每次都失望了。宋茵睡不著的時候甚至都開始猜測,陸嘉禾是不是已經膩了這段感情,所以冷戰,想要分手。

    她想要給他打電話,可又覺得自己的堅持沒有錯。

    宋茵慢熱,性子內斂,溫吞平和,但卻不代表永遠不會心情跌宕,沒有七情六欲,隻是她難受失望的時候,從不找旁人發泄,而是自己的負麵情緒藏匿起來,去釋然、去消化。

    她是個非常認真的人,這種特質注定了她一旦投入一段感情,便再也沒辦法像旁人一般能夠輕而易舉地抽身。她會很認真地將自己的全身心投入進去,替對方思考,站在對方的角度,替對方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等閑的小事,她不會生氣,最讓人受傷的是,她那天問陸嘉禾原因的時候,他卻什麽也不肯說。

    這麽些天來,她其實很難受。

    就像慢鈍的刀子一下一下將心口切片,又無法叫自己全然不去想,隻能這樣慌張又忐忑地等待著。

    天邊閃過雷電,遠處傳來雷聲的轟鳴,海邊下雨的樣子有些可怖,帶著一點鹹濕的海腥味,宋茵的話音才落,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到,下意識輕顫了一下。下一秒,陸嘉禾又重新將她整個人攏進懷中。厚實而溫暖的臂膀將所有的聲音與寒氣隔絕在外。

    “對不起……”

    “對不起……”

    他似乎著了魔一般重複這一句,隻感受著宋茵近在咫尺的心跳,就覺得歡欣得要命,又覺得什麽都虧欠了她。這段感情裏,陸嘉禾從來都是主動追逐那一方,未想到過,宋茵的心情也是這樣忐忑地。

    宋茵習慣了將所有的話藏匿在內心裏,對父母,對家人,對朋友……這樣幾句簡單的剖白,對她來說有多難能可貴,隻有他清楚。她也是愛著他的,就像他一樣,純粹而熾熱。

    “我愛你。”

    “我也是。”

    雷聲中,她低聲應了這一句,手上猶豫一刻,緩緩抬起來,抱緊了他的腰腹。

    雨傘將外頭和傘內隔絕成為兩個世界,嘩啦啦的雨水飛濺到地麵,匯聚成小流,落到巷子兩側的排水溝裏。

    宋茵將人帶迴家時候,姥姥正坐在雨簷下擇菜,準備早飯。聞見門響,擦了擦手,抬頭奇道:“茵茵,怎麽去了這麽久?你再不迴來我都要去找你了……”

    小賣部和家裏隔得很近,宋茵的時間足夠走好幾個來迴了。

    宋茵眼神有些閃躲,訕訕叫了一聲姥姥,身後被推開的門又進來一個人。男孩長相俊朗,個子高大,正是早上借傘給她那個男孩兒。

    陸嘉禾站在門口,行了個禮,恭恭敬敬跟著宋茵喚了一聲姥姥。

    老人吃驚地唇齒微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手上微鬆,擇好的菜便沒拿穩,重新落進了籃子裏,

    “茵茵,你們認識?”

    “……姥姥,他是來這兒找我的。”

    姥姥隻準備了兩個人的早飯,陸嘉禾這一來,斂著胃口,不敢多吃,飯吃到一半,老人大概是瞧出什麽,放下筷子,又起身,去抓了一把幹貝熬湯,還準備再做個水蒸雞蛋,陸嘉禾坐不住了,趕緊起身幫忙。

    他並不會做菜,有些笨手笨腳的,隻能在旁邊遞遞碗和佐料,姥姥抬頭瞧他一眼,一邊打蛋一邊問道,“和我們家茵茵認識多久了?”

    “五年多了。”

    “這麽久了啊……”老人多了幾分意外,“你喜歡茵茵哪裏呢?”

    這一次,陸嘉禾沉吟了許久,才開口,“善良,純粹。”

    其實這四個字遠遠不能概括,陸嘉禾覺得,隻要是宋茵,便哪裏都喜歡。可是這樣說出來未免太輕浮也太誇張了些,他不想給老人留下其他印象。

    “那你還挺了解她的。”老人笑笑,“

    我也喜歡這孩子這一點。”

    ……

    小花貓趴在客廳的門檻上喵喵叫兩聲,宋茵坐在餐桌上,隔著雕花的木隔牆朝兩頭看過來,豎長了耳朵想聽聽兩人在說什麽,雷聲有些大,偏偏聽不清。

    宋茵站起身,一瘸一拐去將那窗子關了,門也合上,聲音都被隔絕在外,宋茵終於聽到了陸嘉禾說話。

    “……父親是做建築設計的,母親是音樂老師,還有一個妹妹……”

    聽見這話,宋茵哪裏還想不到他們說些什麽,姥姥大概把人戶口都查了,麵上又羞又囧。

    “姥姥!”她出聲急喚道。

    好在這一次,廚房裏的說話聲終於停了。

    老人對陸嘉禾很滿意,書香世家,又是個樂於助人的孩子,還是崇文大學的學生,飯才吃過,便上樓給他厚厚鋪了一張床。一切都交代完了,才出門去找同村的老姐妹說話去了。

    就算多做了兩個菜,陸嘉禾還是沒吃飽,宋茵在臥室的抽屜裏找了半天,居然又翻出一根火腿腸。

    “呐,六一,隻剩這個了!”遲遲沒得到應答,她轉身才發覺,陸嘉禾正瞧著牆上她從前的照片出神。

    “有什麽好看的?”宋茵有點害羞。

    宋茵那時候的照片多是紮個小揪或編個辮子,穿著乳白色的連襪褲,笑的很傻。陸嘉禾卻不管,一張一張仔細看完,還用手機拍下來,走過來才接過宋茵手中的東西。

    陸嘉禾口味挑剔,許多年沒再吃過火腿腸,他還不知道宋茵平日是用來喂貓的,扯開塑料皮,咬一口,吃得還挺開心。到是把窗子上蹲著的小花貓急的喵喵叫,站起來走了幾遍,弓著身子,前肢趴在地麵喝他。

    “這貓怎麽了?”陸嘉禾悶道。

    宋茵默默咽下了肚子裏的話,決定不把真相告訴他。

    迴頭,在桌邊坐下來,宋茵又瞧見了陸嘉禾包旁邊放著的那把傘,已經晾幹水汽,被陸嘉禾妥帖折好。

    宋茵瞧著那傘,總覺得有些眼熟,移開目光,眸子不經心掃過牆上的一排照片,忽然,便定在了中間的那一張上。

    那是宋茵中學時候學校的文藝匯演,老師給她畫了個妝,眉心被點一顆紅痣,格外可愛,匯演結束時,宋母便在禮堂門口給她拍了一張。

    那天下著雨,她撐了一把傘,像道具一般把傘柄搭在肩上,提著裙子看鏡頭,眉眼彎彎,笑容靦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綠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紅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紅杏並收藏綠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