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知道了?”陸西顧臉色大變,略帶著些訓斥,“不是讓你們瞞著他嗎?”


    張秘書低著頭,含糊的說道:“顧夫人今天去了,攔不住......”


    楊雪?


    陸西顧擰眉,揮了揮手,“我先過去一下,這裏你先想辦法看著。”


    交代完畢,陸西顧直接快步往陸懷先的病房趕。


    她是順著樓梯跑的,才剛跑過兩層,胸口就開始傳來陣痛。撕扯的痛感讓她穩不住腳,“咚”地跪了下去。


    她有些心慌,立刻從隨行的包裏摸出糖果盒子,“嘭”地打開,花花綠綠的藥散了一地。


    憑借模糊的視線分辨出藥丸的顏色,她隨手抓了幾粒就往嘴巴裏塞。


    她今天忙的連水都沒來得及喝,幹吞的結果就是藥丸黏在嗓子眼裏,上不上,下不下,渾身難受。


    陸西顧開始手腳發軟,也管不了太多,她直接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抬手,“咚咚咚”地捶打著胸口。


    這樣來來迴迴,反複的折騰了十幾分鍾,她渾身繃緊的神經才漸漸放鬆下來。


    她靠著不鏽鋼的欄杆,背後是落地的窗,白亮的光從外麵照了進來打在手臂上。細微的視覺裏,她的指尖在不可捉摸的瑟瑟發抖。


    陸西顧仰頭,目光湛湛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不斷地深唿吸,不斷的用力,將眼底汩汩上湧的熱淚憋迴去。


    顧律川,你看。


    從你不再替我擦眼淚,我連落淚都變成了奢侈。


    陸西顧坐在地上,良久後,才傾身上前,手臂一揮地將地上的藥丸一股腦的攏在一起,草草地裝進盒子裏,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


    等到她走到陸懷先的病房時,所有的情緒已然盡數收斂。


    “爺爺,聽說你醒了?”陸西顧將包放在旁邊,對著看護吩咐道:“阿姨,能麻煩您下樓幫我買點粥嗎?”


    那看護當然明白她的用意,立刻站起來,“好,我去去就來。”


    看護離開後,病房裏就剩下陸西顧和陸懷先兩個人。


    陸西顧若無其事的拿起旁邊的蘋果,手法嫻熟的削了起來。


    倒是陸懷先最先憋不住,開口說道:“陸氏鬧這麽大的事,不準備和我說說了?”


    “這不是等你忍不住主動開口問嘛。”陸西顧穩重的削著蘋果的,末了,又抬頭看著陸懷先,打趣著問道:“請問陸董事長,您有什麽指示嗎?”


    陸懷先看著表現得若無其事的陸西顧,這孩子,已經漸漸讓他看不懂了。


    沉斂得不像話。


    陸懷先靠著枕頭,嗓音帶著幾分的蒼老,問道:“西顧,你怕嗎?”


    陸西顧低著頭,認真的削著蘋果,幹脆的吐出兩個字,“不怕。”


    陸懷先偏頭,想要看清她的表情,“真的?”


    “嗯!”陸西顧點了點頭,很是鎮定的說道:“餅幹的所有原料產品,投料前,質監部門親自檢查過,我也在場,不會有人摻假。所以,如果真的是我們的餅幹問題,該受懲罰那也沒辦法。所以,沒什麽怕的。”


    是啊!該做的她都做了,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她無話可說。


    陸懷先歎了口氣,嗓音裏帶著幾分的無奈,搖了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陸西顧並不太懂陸懷先如今的懊惱悔恨,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更多荒誕的安慰,對於陸懷先這個曾今的商界傳奇而言,根本就是笑料。


    她選擇了沉默,拿著勺子,一點點刮著蘋果的肉,輕輕地喂給陸懷先,笑著說道:“喏,西顧牌蘋果,陸董事長給點麵子唄?”


    “你呀!”陸懷先被她逗得笑了起來,相當給麵子的張了張嘴。


    那蘋果的口味非常的好,香香甜甜的。


    陸懷先盯著陸西顧手裏碩大的蘋果,他當時在醫院第一次見到撿迴一條命迴來的她時,小臉就跟這隻蘋果差不多點大。


    陸懷先長長地歎了口氣,語調滄桑的感慨起來,“怎麽......怎麽就長大了呢!”


    陸西顧聞言,執著勺子的手突然頓住。


    是啊......怎麽就長大了呢?長大了,變得那麽的身不由己、物是人非,還要承受那麽多無形的壓力......


    陸西顧很快定住漂浮的內心的,低著頭淺淺地笑了一聲,“您總不能永遠都讓我不長大吧,我覺得成年人的世界挺精彩的,好多你這不允許那不可以的事情我都可以參與了。”


    陸懷先被她從感傷的情緒裏拉了迴來,頓了頓,佯裝訓斥的語氣,“長大了就以為我不能管你了?你犯錯我還罰你!”


    陸西顧將刮好的蘋果肉喂到陸懷先的嘴邊,笑著打趣道:“那您可有得心要操了,重整家法和懲罰條款,畢竟我正直青年,還有大半輩子要折騰呢!”


    陸懷先被她逗得樂了起來,“你這嘴!”


    陸西顧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沒幾個人能說得過我,無理也會被我掰扯成有理,就是這麽厲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許久,直到那蘋果被吃了大半,陸懷先這才叫了停。


    陸西顧看著說裏隻吃了一半的蘋果,擰了擰眉,憋著心頭的難受,小聲地問道:“不能再多吃點了麽?”


    陸懷先揮了揮手,長歎了一聲,“老啦!吃不了了!”


    其實陸西顧知道,爺爺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是怕他擔心,所以才忍著痛,堅持吃了這麽點。


    陸西顧也沒有再多勸,拿著刀和勺子轉身往洗手間去,很快就衝洗好。


    她坐在椅子上,抽出吸水紙擦拭起來。


    陸懷先看著麵前認真做事的陸西顧,他當年是逼這孩子去了美國,他心裏也明白,西顧打心眼裏是對他是有怨的。


    所以才憋著四年不和他聯係,自己孑然一身,遊走在各個場所兼職。


    陸懷先無法想象,從小也算衣食無憂的她是如何在美國生活下來的。


    就像他一直不敢去想,當初辛檸帶著腹中孩子不告而別,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孩子,像辛檸,除了越發出挑的模樣,性格尤甚。


    他已經欠西顧很多很多,所以,不能再拖累她了。


    陸懷先笑了笑,突然說道:“西顧,爺爺和你商量件事。”


    陸西顧低著頭,小聲地說道:“嗯,你說。”


    陸懷先開口說道:“不管明天衛生部門調查的結果是不是陸氏的問題,你都即刻抽身出來。”


    擦拭勺子的手猛地僵住,陸西顧愣了幾秒,開口說道:“那可能不行。”


    陸懷先瞪著她,訓斥道:“西顧,你別再犯強!”


    陸西顧抬頭,目光湛湛的盯著陸懷先,冷冷地問道:“那不如你告訴我,我抽身出來的下一步你準備要怎麽做?”


    陸懷先擰著眉,沒有吭聲。


    陸西顧沉著臉,冷冷地說道:“如果這一切都與陸氏無關,我們也沒辦法繼續生產銷售,因為原料已經全部過期,我們投入的資金最多隻迴籠了五層。如果中毒事件和陸氏有關,讓我抽身出來,是準備讓你去頂嗎?”


    他的話,幾乎是一擊即中,全部正中陸懷先的靶心。


    陸西顧盯著陸懷先有些難看的臉色,心知自己是猜中。


    她猛地將水果刀和勺子放在旁邊,抓起自己的包,站起來,態度強硬的說道:“您是我的爺爺,不論事情走到如何的地步,我都不可能坐視不管,更不可能允許你去幫我頂罪。”


    說罷,她冷著臉,直接就往門外走,“天色已經很晚了,您早點休息,我先迴去了。”


    猛地將門帶上,陸西顧背抵著牆,臉色暗沉的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闊步向前。


    顧律川坐在車內,低頭處理著郵件。


    恰逢紅綠燈,司南突然詫異說道:“咦!那不是陸小姐嗎?怎麽這麽晚才從醫院出啦啊!”


    身後,敲鍵盤的聲音微微的頓住,幾秒後,又開始有規律地響了起來。


    司南瞄了眼後視鏡,隻見藍色的幽光裏,男人臉上的輪廓冷毅冰涼,透著些微微的薄霜。


    司南猶豫著,小聲嘀咕道:“顧少,暗影的人已經調查清楚,明明這次的中毒事件是......”


    顧律川聞言,“嘭”地將電腦闔上,開口,語氣冰冷地訓斥道:“誰讓你多管閑事的?”


    司南嚇得愣住,立刻解釋起來,“對不起,我......我以為您想知道!”


    此時,信號燈正好跳轉,身後的車等得有些不耐煩,立刻按起了喇叭。


    顧律川黑著臉,怒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開車!”


    司南哪裏還敢說話,立刻本分起來。


    顧律川整個人沉在濃濃的暗色裏,扭頭,不經意地瞄了眼窗外迎著風漫步而行的人。


    那般的俏麗的眉眼,長發微綰,散得有些亂,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疲憊。


    顧律川狠心的別過頭,咬著牙,憤憤然:陸西顧,你這是活該!


    他沉著臉,衝著前麵的司南命令道:“通知底下的人,等明天的衛生部門的調查事件落幕,不管是不是與陸氏有關,那棟樓我要看到在恆盛的名下。”


    司南聞言,立刻問道:“顧少,一定要這麽快嗎?”


    顧律川瞪著他,怒道:“你有意見?”


    司南咽了咽口水,小聲地說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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