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薑綰十五歲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高中考學到海市,她每年寒暑假還是要迴南省的,一直到高考結束上了大學,她迴來的次數才因為簽約公司和出道等各種緣故,變得越來越少,一年,兩年,到現在,她都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迴南省了。


    她是三四歲被綁架,年齡太小,因此,對葉清和容永溯沒有絲毫印象。


    江晚整個童年與少年時期,都在這片江邊撒野,是孤兒院裏的孩子王,對這裏無比熟悉,連岸邊有一塊大石頭,遠處有一個老舊的鞦韆,都記得清清楚楚。


    薄渡絲毫猜出了薑綰內心的想法,說道:「這裏的那個鞦韆斷掉了,被我放到了別墅裏。」


    薑綰腦海中的記憶仿佛翻湧不息的江水,紛至遝來。


    遇見薄渡,是高中某年暑假,自己從海市迴來,就看見了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和淋漓鮮血的小朋友暈在江邊灌木叢裏,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多,奄奄一息,身體一半都泡在江水裏。


    才八歲的男孩子瘦弱不堪,不知道經歷了什麽,哪怕清洗幹淨後露出精緻如天使的容顏,臉上也沒有一絲同齡人該有的單純笑臉。


    一雙清澈淡薄的眼眸,仿佛流動的琥珀,帶著淡然無情,默默注視著世間一切,好像任何事情都沒辦法掀起他內心絲毫波瀾。


    江晚領著男孩從警局迴到孤兒院,從頭到尾他都不說話,即使是警方說他可以告訴他們壞人,他還是不發出任何聲音。


    她拿出在海市買迴來,準備發給孤兒院其他孩子的糖果,一把兩把,一罐兩罐,全都擺放到薄渡麵前,五顏六色的糖紙折射出彩色光芒,倒映在男孩剔透清寒的眼裏,亮亮的。


    「喏,全給你了。」


    「你喜歡什麽味兒的糖果?」


    「警察叔叔說會盡力幫你找到家人的,在此之前,你就先跟我在孤兒院待著吧,院長阿姨那邊我幫你說了,放心,她人很好的,還會散打呢,很厲害的,在這裏,沒有人敢再欺負你了。」


    「你今年多大?六歲,七歲?八歲?」


    「姐姐假期有限,先去趕作業了,你自己去玩吧,孤兒院裏其他小朋友人也都很好,你不要欺負他們哦......」


    「喂,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啊。」


    「小啞巴?」


    那時候她不過十七歲,其實也沒有什麽耐心哄小朋友,自言自語說了一大堆話卻得不到任何迴應,心裏有點煩了,但是無奈,這個小朋友長得真是太好看了,完全長在她審美的點上。


    江晚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孩。


    嗯,陸珩之那傢夥也沒他可愛。


    公司裏那群練習生也沒他帥。


    還有誰來著......


    誰讓她顏控晚期了呢。


    最終,江晚化身老媽子,每天母性光輝泛濫,度過了跟在男孩身後刷存在感刷好感的一個假期。


    然而,不管她怎麽哄,不管她說什麽,男孩始終一言不發,如果不是院長幫他檢查身體之後,告訴她,男孩聲帶沒有問題,她都懷疑他真的是個啞巴了。


    直到某一天,江晚發現她放在男孩床頭的糖果,忽然少了兩顆,三顆......而那個孤僻的孩子在清晨出現在她房門外,小心翼翼的跟著她一起去江邊跑步,看著她給他做了可樂雞翅,然後安靜的吃完,露出一個淡到極點的笑。


    因為男孩一個簡單的笑容,讓江晚的心都化了,如果不是男孩氣質太過高冷,她真想捏一捏他白嫩嫩的小臉蛋。


    江晚覺得自己養孩子的生活過得很美好。


    等到高中開學,江晚把男孩留在孤兒院,吩咐他乖乖的,自己去海市上學。


    養了一個多月的男孩終於不像是初見時那麽瘦弱了,他肌膚瑩白,透著健康的白嫩,黑髮如墨,薄唇淡淡的緋色,一雙眼睛也有神了許多。


    江晚對此很滿意,快樂的開學去了,然而剛走一個星期,她就放心不下,又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趕迴孤兒院。


    下了火車,她還沒有走到孤兒院,路過撿到男孩的江邊的時候,目光凝結。


    江岸邊,夕陽餘暉灑下溫暖火紅的霞光,照耀著老舊的鞦韆,鞦韆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整個人都浸入在漫天夕陽裏化成金色,仿佛要乘風而去。


    他望著江晚,眼中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甚至在看見那個逐漸朝自己走來的女孩時,身體都一動不動的坐在鞦韆上,隨著微風輕輕悠蕩。


    直到薑綰走到他麵前,露出明媚的笑容:「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迴來看你啦,小啞巴。」


    剎那間,男孩睜大了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睜的很圓,像是她見過的一隻很肥的橘貓,滿眼的驚喜,雀躍,不敢相信,眼神亮的驚人,眼裏閃爍著漫天星辰。


    他從鞦韆上跳下來,急急的撲進江晚懷裏,像是要確認什麽。


    江晚一下子被戳了淚點,因為她忽然明白為什麽男孩一開始見到她沒有反應了——他,以為剛剛自己的出現隻是個幻覺。


    在自己不在的日子裏,他是不是每天都這樣坐在岸邊鞦韆上,凝望著她走時候的方向,他是不是心裏覺得,自己也不要他了?


    男孩被江晚忽如其來的眼淚驚到,手足無措的看著她,滿臉焦急。


    江晚一邊搖頭一邊哭著說:沒事,沒事。


    男孩露出一絲恬淡的笑,似乎是為了安慰她,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綠色糖紙包裝的糖果,清脆但生澀的聲線響起:「給你。」


    這是薄渡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江晚驚呆了:「小啞巴,你說話了?」


    「我呸,小朋友,你居然說話了。」


    江晚驚喜萬分,誰知道等她破涕為笑後,薄渡又恢復了沉默無言的狀態,直到過了兩個月,薄家人找到了他。


    薄渡被帶走那天,行色匆忙,江晚趕迴來他已經要離開了,男孩用力拉著她的一根小拇指。隻來得及對她說一句話:「我叫薄渡,薄荷的薄,渡舟的渡,我會記得你的,江晚姐姐。」


    從那以後,薄渡杳無音訊。


    後來江晚知道薄家是什麽存在的時候,也不過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那個才八歲的小男孩,應該早就忘記自己了吧。


    可是,薄渡記了很多很多年。


    他曾兩次失去一切,第一次是薄晴死了,第二次是得知江晚沒了。


    第一次,他遇見了江晚,一個成為他心裏最後一絲溫暖,仿佛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不至於陷入無間地獄的女孩。


    第二次,他遇見了薑綰,心裏的光熄滅了,然後在灰燼裏,開出一朵妖冶溫柔的花。


    ......


    此刻,薑綰從記憶裏迴神,隨意問道:「你建了座別墅在這兒?什麽時候建的,我好久沒有迴孤兒院了,都不知道。」


    薄渡看著她的眼睛,迴答:「三年前。」


    他以為江晚死了,卻又遇見了她,在交換人生分開後,他迴南省買下了這裏的地皮。


    薑綰唿吸一窒,裝作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不遠處就是孤兒院,你後來有迴去再看看嗎?」


    薄渡彎了彎唇角,聲音湮沒在風中,很低:「沒有你的地方,沒有迴去的必要了。」


    薑綰沒有聽清他的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眯起眼睛,眼角泛起生理性的眼淚,她在飛機上模模糊糊的,幾乎一夜沒睡,此時精神狀態不算好。


    「既然是你的別墅,我們進去吧。」


    「薑綰,你喜歡這裏嗎?」薄渡忽然問道,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深深凝視著眼前的女孩,眼底壓抑著極致的渴望。


    薑綰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渴望刺的怔住,意識瞬間清醒,但還是有些迷茫的說:「喜......喜歡?但是——」


    「薑綰,你聽好了,」薄渡琉璃般的眸子閃爍著妖異光亮,專注的看著她,眼裏隻有她的身影,一字一頓,「我愛你。」


    我,愛,你。


    江邊的風忽然轉大,冷冽平靜的三個字,被冷風捲走,融入虛無的空氣中。


    薑綰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攥緊了手掌,忍不住縮了縮瞳孔,沒有說話。


    「我當成姐姐的,是死了的江晚,不是現在的你,我也不是你的弟弟,或許曾經是,但現在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愛你。」


    他的語氣平靜如止水,仿佛在陳述一個再淡然不過的事實。


    「薑綰,我每一秒都在問自己,如果三年前的那個夏天,你沒有出現在那個昏暗的小房子裏,如果,你已經死在了三年前,我會如何......」


    「最終,我得到的答案都是,我不會做任何事情。」


    「八歲那年你出現在我生命裏的時候,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可是,人沒有光,也是可以活著的,大不了在黑暗裏活著,大不了失去了一切,哪怕像是三年前一樣每天渾渾噩噩,被薄震夜看不起,被其他人背後說我是個有病的薄四少,其實,我早就習慣了,沒有了江晚,我隻是......隻是又一次失去了姐姐,罷了。」


    「但是沒有你,我會死的。」


    「或許是在你讓我好好活下去的時候,或許,是在你對我說,讓我爭奪薄家的權利,以此為我找一個目標的時候,或許更早之前——從我們再遇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我已經,很愛很愛你了。」


    「你的存在,讓我往後的人生都重新定義。」


    薄渡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眼神看著薑綰,眼底染著淡淡的哀傷,聲音微顫,但沒有一點停頓。


    他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就再也說不出口。


    這樣帶著炙熱愛意的眼神,讓她再也沒有辦法將眼前的薄渡和曾經的少年聯繫到一起。


    「即使我知道,」薄渡張開雙臂,聲音沙啞,「就算是想要擁抱你,也要用弟弟的名義才行,薑綰,我想抱抱你。」


    「但是我......再也不想像曾經那樣。」


    他上前一步,將薑綰輕輕地擁入懷中,一個輕柔但無比深情的擁抱,帶著毋容置疑的力度,好像耗盡了他體內全部的力氣。


    兩襲紅衣交織到一起,看起來無比相配,隻有薄渡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這麽近,但永遠無法再近一步。


    他炙熱的唿吸,落在薑綰的耳廓,透著疼痛的氣息。


    「我知道......這份愛註定了沒有結果,我知道,你一直在告訴我,你是江晚,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永遠做你的弟弟,但是綰綰,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不想繼續做你的弟弟了。」


    薄渡的懷抱溫暖,眼前是烈焰般的紅色,薑綰也曾與他擁抱過,從沒有那一刻,他的懷抱像現在這樣充滿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細微的傳至四肢百骸。


    她想掙紮的瞬間,薄渡就感受到了,輕輕地鬆開她,退後一步,保持分寸。


    「薑綰,我沒有什麽好失去的東西,也沒有那個陸珩之那樣大度,寧可和你做朋友,還要笑著祝福你和傅淮琛結婚,不可能。」


    薄渡驀的笑了,精緻的天使麵孔露出粲然笑容,彎了彎眼眸,故意說著惡劣的話:「如果可以,我多想帶走你,藏起來,讓你永遠隻屬於我一個人,如果可以,我想在你結婚的時候把你搶走,讓傅淮琛孤獨終老,老無所依,如果可以,我會不擇手段......」


    「可是我做不到。」薄渡的笑容裏摻雜了一絲苦澀和自嘲。


    原來愛一個人,是他放下了自己的一切理念,惟願她好。


    「我做不到大度,也做不到傷害你。」


    「薑綰,我好愛你啊。」


    「所以,請允許我繼續愛你。」


    薄渡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徹底吹散在風中。


    他拚盡一切,營造一場盛大的,一個人的愛情落幕。


    薑綰的心裏酸澀一片,即使強裝鎮靜也掩不住眼底的悲痛。


    程默拿著一個鐵罐走過來,薄渡接過,打開罐子,掏出了一大捧的各色糖果,塞到了薑綰懷裏,像是以前那個男孩一樣露出溫暖人心的笑容,但是這時候他不需要仰望她了,相反,薑綰要仰著頭才能看他。


    他說:「給你。」


    薑綰眼眶的淚水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薄渡伸出一隻手,指腹溫柔拭去她臉上點點淚水,笑著說:「綰綰,我是一個沒有支點的人,你就是我的支點。」


    「所以你難過了,我也很難過,其實我的目的就是要讓你永遠記住我,我是一個很自私,很狡猾,很陰險的瘋子,我的目的得逞了......所以,薑綰你不應該為我哭,你應該討厭我。」


    「你哭的我心裏好疼。」


    「對不起,薄渡。」薑綰壓抑著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終於正式說出了他們見麵的第一句話。


    薄渡的臉上仍舊帶著笑:「你永遠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愛你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事。」


    他愛她,是自己一個人的事,與她沒有關係。


    她懷裏抱著一罐糖果,一隻手被薄渡牽著,走進江邊別墅裏。


    「陪陪我吧,綰綰。」


    薑綰停下了腳步,南省溫度適宜,別墅花棚內是一片金黃色的花海,薄渡走在她前麵,身影在花海中熱烈如火。


    薑綰第一眼看過去,以為薄渡栽種了滿園的黃玫瑰,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些全部都是黃色鬱金香。


    ——黃色鬱金香的花語是:絕望的愛。


    薄渡迴頭看了她一眼,解釋:「薄晴喜歡黃色的鬱金香。」


    他也是。


    這樣的花,就像他對薑綰的愛,讓他有一種病態的迷戀,又給他熱烈的清醒。


    「薄震夜在裏麵。」


    薑綰跟在薄渡後麵走進屋,不用他說,因為薄震夜就在客廳門口。


    隻是,薑綰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眼前這個形銷骨立,神情呆滯麻木的老人,和多年前她見過的薄震夜聯繫在一起。


    而事實上,他們的確是一個人。


    ------題外話------


    我曾想在番外裏寫薄渡八歲時發生的事情,但是因為太過心疼他而放棄了。


    薄渡不是傻子,他也不是陸珩之那樣溫柔的人,做不到笑著祝福,他其實很有心計也很狡猾,他的世界裏隻有薑綰了,非黑即白,就像他說的,他的目的是讓綰綰一輩子記住他,哪怕是拚盡以後連弟弟的身份都沒有,他也是要表白綰綰的。


    可是薄渡還是不忍心,他最後還是會心軟,不想讓綰綰因為他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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