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其說是風,不如說是火焰。在令人窒息的悶熱中整整忍耐了一個下午的都市,傍晚時分,終於發了狂!嗚嗚嗚嗚,從滾燙的喉嚨裏咆哮出了一股股熾熱而猛烈的氣流,刹那間,飛沙走石,暴土揚塵。從華貿橋橋頂向下望去,道路、樓宇、汽車、行人……都被打了磨砂一般,變得粗糙而模糊。偶爾見到一個塑料袋緩緩飛過,仿佛有人朝半空吐了一口痰似的,髒得讓人作嘔;所有的樹木都像瘋了的女人,把綠色的頭發搖得快要脫離頭皮一般恐怖,報亭小販像臨盆孕婦似的哭叫著,追趕一張張飛散的報紙;原本就堵塞的交通,變得更加擁堵,那些排起長龍的汽車不約而同地高聲鳴笛,為狂風呐喊助威;滾燙的風把每根汗腺都煮開了鍋,但正因為風的滾燙,熔化了皮膚,堵住了毛孔,逼到絕路的汗液,在皮膚下憤怒地溢流開來,把血液燒沸了,人就像燉鍋裏的狗肉,不停地咕嚕著……風用無形的手,將墨汁一遍一遍地刷向天空。於是陰暗一層層地覆蓋、疊加,當風勢稍緩,就迅速凝固成大團大團的烏雲,鋪滿了整個天空,不斷地壓下來,壓下來……當狂風再次開始它聲嘶力竭的吼叫時,巨大的雲團就搖搖欲墜,仿佛在頃刻間就能把下麵這個在它的陰影中瑟瑟發抖的城市砸成齏粉!頂著沉沉的烏雲,唿延雲站在橋頂上,一動不動地向西凝望著。過去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歡站在橋上眺望遠方。迄今還留在蕾蓉記憶中的,是他那無奈的歎息:“心裏一憋悶了,看看大海,望望星空,就會好很多。可是這裏離大海太遠;城市的天空,又早已看不見星星。隻好登到高處,望一望遠方……”“這樣,就會好一些嗎?”

    “也許會好一些吧!”他笑得有些迷惘,“就是……就是在告訴自己:路,還很遠很遠;外麵的世界,還很大很大……”有時香茗也會陪他上橋散步,多半是在傍晚。每次,他都望著橋下那柏油似的緩緩流動的車輛,還有神情麻木地行走著的人群,不厭其煩地提出同一個問題——“他們是將死,還是已死呢……他們想過這些問題嗎?”沒有答案。仰頭,都市,上空,流雲。現在,他站在華貿橋的橋頂上,站在熾熱而猛烈的風中,站在莽莽的烏雲之下,又在想什麽呢?蕾蓉、林香茗、劉思緲、馬笑中,已經在他的身邊佇立了很久很久,也跟他一樣,凝望著大橋下麵那個龐雜而倉皇的都市,不約而同地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迷惘和壓抑,像鉛塊一樣充滿了胸膛,因而沉默著,沉默著……“王軍抓住了?”他問,問得那麽突然。“沒有,被我們擊斃了。”香茗說,然後把前後經過,包括剛才緝捕徐誠,都詳細

    地講了一遍,“隻是王軍到死也沒有承認是他殺害的陳丹,綁架的小郭。”唿延雲“哦”了一聲。“你怎麽到這橋頂上來了?”蕾蓉說,“心情又不好了?”沒有迴答。“唿延,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擔心小郭?王軍雖然被擊斃了,但是我們隻要全力以赴地審訊徐誠,總能找到小郭被拘禁的地點……”“沒用的!”三個字,從唿延雲的唇齒間突然爆發出來。他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語氣太重,愧疚地望了一眼蕾蓉,但是又清晰地低聲重複了一遍:“沒用的。”“沒用……”蕾蓉呆住了,“為什麽?”唿延雲不敢看她的眼睛,把目光重新移向大橋下麵,才慢慢地說:“因為……因為無論是王軍,還是侯林立——甚至徐誠集團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殺害陳丹、綁架小郭的真兇。”“什麽?!”大家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唿!“我剛才在市局裏說,小郭的推理,隱藏著一個很嚴重的邏輯錯誤。講到一半,被衝進來的白天羽給攪和了。”

    “什麽錯誤?”林香茗詫異地問。唿延雲說:“咱們能不能達成如下共識:徐誠集團的人要殺害陳丹,動機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通過藏在花中的竊聽器,得知了癱瘓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入使用,陳丹很可能會‘說出’指證兇手的關鍵性證據。對不對?”大家都點點頭。“那就不對了。”唿延雲說,“我記得癱瘓患者自理平台的事,於護士長隻在護士休息室裏對咱們幾個講過,還有後來劉思緲一不留神在樓道裏說出過一句,充其量再把當時在場的胡楊、白天羽以及吳佳算上。徐誠集團的人並不知道這件事啊。而且劉思緲說出來的時候,112房間的門,已經被於護士長關上了。我後來試驗過,房門隻要關上,在樓道裏說話,裏麵是聽不清楚的,更別說藏在花莖中的一個竊聽器了——這麽一來,徐誠集團的人,殺害陳丹可就完全沒有動機了啊。”大家一時間大眼瞪小眼,都說不出話來。唿延雲接著說:“當然你們也許會說,有可能是小喬或潘秀麗在112房間聊天時,把癱瘓患者自理平台的事情說了出去,或者出於其他什麽原因,導致徐誠集團對陳丹動了殺機。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即使這樣,徐誠集團也絕對不會派人在7月10日的深夜殺害陳丹!”“為什麽?”林香茗問。“因為完全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對,完全沒有必要!”唿延雲說,“陳丹被轉移到icu之後,我在112房間,向於護士長問了一個問題:陳丹,她真的很危險嗎?於護士長的迴答是:她,看樣子很可能活不過今天晚上……這段對話,徐誠集團的人一定通過竊聽器聽到了。那麽既然陳丹

    ‘很可能活不過今天晚上’,徐誠集團即便是真的想殺她,聽完這段對話,還有什麽必要派殺手,冒險闖進有警方值班的小白樓,殺害陳丹——那不是畫蛇添足嗎?”身後汽車沉悶地駛過,像要把橋梁壓斷似的,發出惡狠狠的隆隆聲,震得人一陣陣心慌。

    唿延雲接著說:“通過推理,小郭給兇手開列了三個特征:1.他住過萊特小鎮的‘臨時居所’;2.他進過小白樓並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3.他是個左撇子。而隻有王軍完全符合這些特征,所以他是真兇。但這三個特征——衡量兇手的這三把尺子,刻度真的精準嗎?”“首先,小郭提出的問題是:陳丹是怎麽來到24號別墅的?她通過沒有發現水鑽等推理,得出結論:陳丹被帶到24號別墅時已經昏迷,而24號別墅附近沒有車轍,所以陳丹是被兇手先用車拉到‘臨時居所’,弄暈後再背進24號別墅的——我不同意她的這個結論,因為陳丹到24號別墅還有一條‘暗道’,等會兒我再告訴大家……”“但是我們後來發現,萊特小鎮裏確實有個‘臨時居所’,而且還找到了芬妮就在這個‘臨時居所’裏被分屍的電鋸啊!”林香茗說。“我不否認王軍是殺害芬妮的真正兇手,但他真的殺害了陳丹嗎?”唿延雲搖了搖頭,“我先來談談小郭開列的兇手另外兩個特征:他進過小白樓並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他是個左撇子。”“就在昨天下午,我和小喬護士一起迴到小白樓,發生了一件事,小喬護士幫我推開玻璃門時,上手就把右手伸向了那扇壞掉的右門,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馬笑中……”“我?”馬笑中指著自己的鼻子,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對,就是你。”唿延雲說,“咱們這幫專案組成員中,數你跑小白樓跑得最勤,可是我記得每次你都因為差點推倒壞掉的右門,挨於護士長和小喬護士的訓。為什麽?因為人的記性並不是那麽好,還因為我們對壞掉的門,總有這樣一種想法:今天是壞的,過兩天也許就修好了吧?所以下次照樣會推。”“嗯!”馬笑中搔了搔腦袋,“還真是這麽迴事兒。”“但是7月10日的夜裏,兇手沒有推那扇右門,一下也沒有。他如果習慣使右手,進去時推,右門應該向裏傾斜;如果他是左撇子,出來時推,右門應該向外傾斜。但是那扇門既沒向外,也沒向裏。”唿延雲說,“小郭的結論是:兇手來過小白樓,所以知道右邊的門是壞的。這個我同意。但是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兇手怎麽記性這樣好?怎麽就不像常人一樣想‘壞門已經修好了呢’?他的行為似乎就是在刻意避開右門,似乎就是要把‘兇手進過小白樓並

    知道右門是壞的’這個特征塞到辦案人員懷裏。因為如果沒有這個特征,我們就無法把嫌疑對象鎖定在一定的範圍裏;有了這個特征,再結合左撇子的推理,王軍就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我想說明的一點是:有個人曾經執刀闖進小白樓,來到陳丹的病房,結果被潘秀麗嚇跑了,這個人逃跑時把右門向外推,這是左撇子才能做到的,所以我相信他就是王軍。可另外一個問題就來了,潘秀麗說,他拿著一把刀,在陳丹的病床前站了整整30秒——小郭當時也注意到了這個疑點——外麵有隨時可能進來的護工,而他居然在這個房間裏整整站了30秒,卻沒有任何作為,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唿延雲輕輕地搖著頭,“我想了很久,突然得出一個很可笑的答案:他根本就沒有目的。”“他根本就沒有目的?”蕾蓉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困惑不解:“什麽意思?”“意思是說,王軍很可能是被一通以醫生名義打來的電話,比如說陳丹在醫院裏想見他之類的話騙去的。陳丹被割去乳房,引起警方對萊特小鎮的關注,咱們夜探小鎮,他因為襲警,還被抓進市局,他也確實想了解這一切是怎麽迴事,戴上墨鏡、帶上刀就去了。這些都是最基本的隱蔽和防身手段,足以證明他並沒有太當迴事。”唿延雲說,“結果一進病房,他就傻了,昏睡中的陳丹,根本不可能想見他,他本能地意識到有人想陷害他,於是拔刀在手,結果被潘秀麗誤以為他要殺人。”“在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我開始重新審視整個案件,發現越來越多的疑點。”唿延雲緊蹙眉頭說,“比如,萊特小鎮是王軍殺害芬妮的地方,他為什麽要在這裏殘害陳丹,並打電話引起警方的注意,這不是引火燒身嗎?再比如,在陳丹被割乳的現場發現的那根大腿骨,後來被證明是芬妮的。兇手如果是想嚇唬陳丹,用其他動物的骨頭就行了,也方便得多,為什麽偏偏要從芬妮的碎屍中拿來大腿骨放在現場呢?這一切一切,都有某種‘刻意’的氣氛。對,就是這兩個字——刻意!”“直到我閱讀‘通匯河北岸無名女屍分屍案’的卷宗,才找到答案,卷宗上記錄著:在發現芬妮碎屍的那個土丘上,發現了三趟足跡,其中,第一趟和第二趟是同一個人的,第三趟的步態特征和前兩趟雖然相仿,但出現了擦挑痕,這是小腳穿大鞋的表現。思緲,是不是這樣?”

    劉思緲點了點頭。“可貴的是,思緲在附於卷宗後麵的紙上寫下了自己的懷疑:第一趟足跡是尋找埋屍位置時留下的,第二趟足跡是實施埋屍行為時留下的,那兇手為什麽還要走第三趟?他應該從此遠離埋屍

    地點,避免嫌疑才對啊!”說到這裏,唿延雲一聲長歎,“思緲啊思緲,你都已經想到這個份兒上了,為什麽就不能再想一步,答案就在眼前:第三趟足跡當然是某個人從裝碎屍的袋子裏拿走芬妮的大腿、並放下火柴盒時留下的啊……”“啊?”劉思緲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先問你個問題。”唿延雲說,“他為什麽每次作案,都要放下一個火柴盒?”這個問題,林香茗替劉思緲迴答了:“1號兇嫌屬於有組織力罪犯,放下火柴盒,通過火柴盒裏每根火柴的燃燒程度,來提示警方:他還要繼續殺人!”“香茗,你隻說對了一半。”唿延雲說,“他放下火柴盒,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讓我們把每一起案子都‘串連’起來,以為這些案子都是同一個人做的,是一起係列殺人案。把芬妮的大腿骨放在陳丹被割乳的現場,也是這個目的。後來警方發現裝有芬妮的碎屍的袋子,不是馬上就和陳丹割乳的案子並案了嗎?當我們在作為‘臨時居所’的20號別墅,發現電鋸上有芬妮的骨屑,不是想當然地就認為陳丹的案子也破獲了嗎?”林香茗說:“那麽,你的結論是?”唿延雲慢慢地說:“土丘上的那個擦挑痕,雖然很微小,卻讓我看到了另外一個身影。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真正的1號兇嫌並不是王軍——更精確地說,並不是王軍一個人。王軍殺死並掩埋了芬妮,後來又殺害了娟子,這些確實是他幹的。但是從土丘挖走大腿、在犯罪現場放下火柴盒、殘害陳丹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在背後,像鬼魅一樣時隱時現,他才是陳丹案件的真正策劃者、實施者和操縱者。他用火柴盒、用大腿骨、甚至故意用左手割下陳丹的乳房,刻意地把我們的視線引向王軍,引向徐誠集團,而我們——甚至王軍,都確確實實像木偶一樣,被他牽著走。無論是香茗的誤闖貳號公館險些被罷官,還是小郭的推理直指王軍是真兇,都是這個鬼魅在作祟!”

    風本來小了一點,突然又爆發了,但這一次,吹散了彌漫的沙塵,把籠罩著天地的淺黃色紗帷唿啦啦掀開了!萬物都好像在泉水中洗過一遍似的,清晰極了。烏雲低得舉手可觸,雲和天的縫隙間,傳來隱隱的雷聲,很沉悶,也很壓抑,像是大戰前的火力試探。劉思緲歎了口氣:“真沒想到,這個案子竟會這樣複雜。”“確實,這個案子是我遇到過的最複雜、最棘手的案件之一。”唿延雲的口吻,平靜中藏著一絲感傷,“坦白地講,如果真正的1號兇嫌在割掉陳丹的乳房後,就此住手,那麽我真的束手無策,但是後來他殺死了陳丹——恰恰就是他殺死陳丹的過程,讓我

    看清了他的真麵目!”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驚異。“破解案子的關鍵,就在郭小芬的那句話中——‘兇手殺完了人,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目的無非兩個:或者是拿走什麽,或者是放下什麽。’”唿延雲的聲音凝重,“當小郭從花中找到竊聽器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兇手進入112,是為了拿走竊聽器,但是我剛才已經推理過了,恰恰因為有這個竊聽器,恰恰因為徐誠集團能聽見我和於護士長關於陳丹生命垂危的對話,他們不會派人來殺陳丹。這就把一個問題再次推到了我們麵前:兇手在緊張的殺人過程中,跑到112房間去做什麽?”“我再三考慮這個問題,郭小芬的話依然清晰地在我的耳畔迴響——‘兇手殺完了人,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目的無非兩個:或者是拿走什麽,或者是放下什麽。’也就是說,偵察的關鍵在於:找到小白樓裏多出了什麽,或者缺少了什麽。於是我昨天下午再次仔細地查看112房間,終於發現:確實少了一件東西——那盤《黑色星期天》的音碟!”“我當時就想不通了,兇手拿這盤音碟做什麽?我怎麽想,絞盡腦汁,就是沒有答案。”唿延雲咬著手指的關節,像是在沉思中自言自語,“但是不管怎麽講,先要逐個排除曾經出入過小白樓的每個人拿走音碟的可能。結果問了一圈,誰也不承認拿過。我認定,其中有個人在說謊,音碟一定是被他拿走了,他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因為這看似莫名其妙的舉動中,藏著兇手真實身份的答案!”

    “結果,今天下午,我聽到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白天羽承認自己拿走了音碟,原因僅僅是害怕陳丹再次受到驚嚇……”唿延雲說完這句話,仿佛往自己身上拋了一抔土,猛地沉默了。烏雲如怒。雷聲,仿佛濤聲,滾滾而來,長長而去。“說啊!”馬笑中急得直跺腳,“你倒是接著說啊!”唿延雲長歎一聲:“白天羽的話,對我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我不能不麵對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112房間既沒有多出什麽,也沒有缺少什麽,換句話說:兇手既沒有拿走什麽,也沒有放下什麽,他去112房間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終於醒悟:我們大家可能都被郭小芬設下的迷魂陣給套住了。”“郭小芬設下的迷魂陣?”香茗搖搖頭,“我聽不懂。”唿延雲說:“我說的一點都不誇張,郭小芬無意中給她自己、給我們所有人,都設了一個大大的迷魂陣!我想把小郭的話再重複一遍——‘兇手殺完了人,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目的無非兩個:或者是拿走什麽,或者是放下什麽。’這句話的後麵沒有錯,但是前麵卻有一個大大的

    漏洞。”“什麽漏洞?!”劉思緲感覺:唿延雲的推理簡直令人發瘋!“郭小芬的話,隱含著這樣一個意思:兇手是先到icu殺了陳丹,後進的112房間。”唿延雲攤開手,麵對著大家說:“可是,誰能告訴我:兇手為什麽不是先進的112房間,後去icu殺死了陳丹?!”“啊?!”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麵麵相覷,說不出一個字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的劉思緲說話了:“即便是你說的那樣,又有什麽區別呢?兇手先到112房間去,原因依舊應該是他要拿走或者放下什麽東西啊?”“不對!”唿延雲猛地抬起頭,雙目如炬,“如果兇手是先進的112房間,後去icu殺了陳丹,就多了一種可能!”一道閃電,像金色的利劍,劈開了獸脊似的雲層,斷裂的雲邊,殷出鮮紅的血色。

    “什麽原因?”劉思緲的聲音發顫。唿延雲說:“他……錯……了!”啪啦啦!一個震耳欲聾的霹靂,在頭頂響起!大橋像被攔腰劈斷一樣劇烈顫抖,路上的車窗玻璃不約而同地發出粉碎般的嗡嗡聲。橋頂上的每個人都肝膽俱裂,誰也沒有聽清唿延雲的話。“你說什麽?!”劉思緲大喊,“你再說一遍!”唿延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走——錯——房——間——了!!”六個字,不亞於驚雷。喘息。唇齒間,氣若遊絲。仿佛疲於奔命,卻看不見盡頭……還要跑下去。繼續。“他走錯房間了,因為他不知道陳丹被轉移到了icu。”唿延雲說,“這就使我斷定,兇手應該是這樣一個人:1、他進過小白樓並知道右門是壞的——小郭的這個推理仍然有效;2、他知道癱瘓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入使用——否則無法理解兇手為什麽早不動手,偏偏要在7月10日夜裏殺人;3、這個人在7月10日夜裏沒有不在場證明。4、最重要的一點——他不知道陳丹已經從112房間轉移到了icu。”“下麵,我拿上述4個條件,套在曾經進出小白樓的每個人身上,看看誰能全部符合。”“首先,是徐誠集團。這個集團由於竊聽器的幫助,知道陳丹已經從112房間轉移到了icu,卻並不知道癱瘓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入使用,可以肯定,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會是真兇。”“然後是白天羽、習寧以及其他幾個來小白樓探望過陳丹的同學。他們在7月10日深夜,一起去錢櫃唱歌了,這個不在場證明非常可靠,可以把他們從嫌疑名單上剔除了。”“下麵,我想重點說說吳佳。”唿延雲說,“吳佳在7月10日下午的某個行為,非常可疑,那就是當於護士長談起癱瘓患者自理平台時,他在門外偷聽。早在大學時代,我就知道這位老師

    表麵上道貌岸然,其實和許多女同學都有過不正常的關係。他和陳丹有沒有瓜葛,值得懷疑。可是,按照我開列的條件,他雖然符合1和2,但是陳丹被從112房間轉移到icu時,他在場,不會走錯門。另外白天羽證明,7月10日深夜陳丹被害的那段時間,吳佳在花壇邊的長椅上抽煙,利用校園內機動車限速路標,我小小地測試了一下白天羽的視力,非常好。而且我找學校的清潔工問過了,7月11日早晨他在花壇邊的長椅上,確實掃到一大堆煙頭。”

    “還有一點。”唿延雲說,“香茗,你還記得不記得,咱們以前讀過一篇推理小說,日本作家津村秀介的《證人和兇犯的錯位》?”林香茗想了想,點點頭:“記得。”唿延雲說:“那篇小說講述的故事大致是這樣:甲是殺人真兇,他沒有不在場證明;乙是警方主要懷疑對象,卻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甲為了逃避嫌疑,就向警方證明,兇案發生時,乙和自己在一起,表麵上看是他給乙做不在場證明,其實等於間接地給自己做了不在場證明。他的詭計給警方製造了很大的困惑。”“嗯,確實是這樣的情節。”林香茗說,“這個……跟吳佳老師又有什麽關係呢?”“白天羽和吳佳兩個人。白天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他說案發時間看到吳佳在花壇邊;吳佳沒有不在場證明,假如他是兇手,當我問他同一時間有沒有看到白天羽時,他應該說‘看到了’,這樣一來他也有不在場證明了,可是他的迴答是‘我坐在花壇裏想事情,沒有看到任何人’。一句話就否定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這說明他心裏沒有鬼,所以我馬上就斷定,他和兇案無關。”“原來是這樣。”林香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另外一個嫌疑程度不亞於吳佳的,是胡楊。他和被綁架的章娜、被殺害的陳丹以及那個神經質的習寧,都有過關係。”唿延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他進過小白樓並知道右門是壞的,或許從劉思緲不小心說出的話中,也猜到了癱瘓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入使用,但是他知道陳丹被轉移到了icu。此外,他還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這個證明,就在一杯茶水之中。”“茶水?”大家又都糊塗了。唿延雲說:“7月10日下午,咱們到小白樓去,看到胡楊站在梯子上維修監控攝像機,梯子下麵站著小喬,手裏端著一杯茶水。等我們進了護士休息室,她給咱們每人倒了一杯白開水。當時我就覺得好奇,我們是客人,維修人員是在工作,一般情況下應該反過來啊:她給我們應該沏茶,給胡楊倒一杯白開水——最低限度,一視同仁總可以吧,為什麽我們的‘待遇’比胡楊差呢?我這個‘

    小心眼兒’,從茶水中嗅出了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就是女人戀愛時的甜蜜。”

    “很不幸,我得承認,胡楊這種把玩弄感情當成主要娛樂方式的深沉型熟男,還是很有魅力的。”唿延雲嘲諷地說,“小喬也不幸成為了他的獵物。7月10日夜裏12點整,說是去吃夜宵的小喬,其實是迴宿舍和等在那裏的胡楊幽會去了,宿舍樓看門的老大媽,向我證實了這件事。”“至於賈魁,屍檢結果證明,他的死亡時間很早——比陳丹還要早,所以他不可能是殺害陳丹的真兇。”“還有潘秀麗和於護士長,她們不僅知道陳丹從112房間轉移到了icu,而且一個重要的特征幫助她們擺脫了嫌疑,那就是——身材。”唿延雲說,“和監控攝像機拍攝到的兇手對比,潘秀麗太胖太矮,而於護士長身材非常好,凹凸有致,不要說現在是夏天,就是冬天,她裹上多少層衣服,也很難改變體型,一件普通的白大褂,根本無法掩飾。更何況她要殺死陳丹,有的是辦法,搶救中動點手腳就行了,頂多算一起醫療事故,根本用不著大半夜的化裝冒險……”頭頂,雷聲不休,勢如擂鼓,像在催促著什麽,但大橋之上,唿延雲卻猝然沉默了下來。“完了?”蕾蓉問。他搖了搖頭。“沒有完,你就接著講啊,為什麽總是欲言又止呢?”蕾蓉說,“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兇手是誰啊?”馬笑中掰著指頭一算,“似乎所有的嫌疑人,唿延雲都用‘條件’套過一遍了,沒有一個全部符合的啊。”“難道說沒有兇手?陳丹是自殺的?”劉思緲冷笑一聲,“那可真是稀奇了。”唿延雲看了她一眼,把嘴閉得緊緊的,上下唇像牙齒一樣咬合著。“唿延。”蕾蓉輕輕一唿,“你就說吧。”唿延雲望著她,目光痛苦而無奈,蕾蓉忽然想起,小的時候,當他做錯了什麽,請求原諒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好吧……”唿延雲說,“剛才馬笑中說得沒有錯,當所有的嫌疑人,都被我用推理的方法一一否定了犯罪的可能之後,我就不得不麵對一個痛苦的、然而必須做出的抉擇:把嫌疑目標擴大到曾經多次去小白樓探視陳丹、了解案情的專案組的每位成員。”

    “什麽?”馬笑中大叫了起來,“你小子有病啊?!”“馬笑中!”林香茗說,“讓唿延講。”“香茗,謝謝你。”唿延雲說,“對不起,請大家原諒。無論推理的結果是什麽,請你們原諒我。因為……因為我是個推理者,我隻想找到事情的真相。”刹那間,寒冷了。熱浪似的風,突然冷卻了下來,吹打在身上,散發出一股潮濕的腥氣。在海邊,在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夕,就是這樣的感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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