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都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將視線落到她身上,看她接下來會做什麽。


    可是花小宓沒有理會他們,那雙眼睛充滿了跟月光一樣的柔和的光芒,緩步上前,一邊走著一邊抬臂接落雪,嘴裏念念有詞。


    公孫束和小黑蛟齊齊一顫,眼前這幅場景實在有些詭異。


    因為花小宓此時的那種溫柔神態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雙眼並無焦距,她的步伐也是十分散亂,根本就是無目的地亂走動。


    “該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


    小黑蛟喃喃的說著它不知何時也不知跟誰學來的詞兒。


    對於這種無知的話,公孫束連搭理都不想搭理。


    莫說這裏根本就沒鬼,就是有,花小宓堂堂一個金丹修士哪能隨隨便便就被附身了呢。


    “她是在感悟天道。”


    小黑蛟表情古怪了,“說得好聽,我看她這樣子更像是在炮製什麽東西……”


    對此,公孫束終於賞了它一個眼神,“難道你不知道她是食修嗎?”


    小黑蛟迷茫了,在蒼雷山中極少見到吃食的它有些搞不明白,“食修是什麽東西,跟劍修練劍一樣,食修也是煉食的嗎?”


    真是天真單蠢啊!公孫束抽了抽嘴角,連說話的心都沒了,全心關注花小宓。


    畢竟能看到有人感悟天道這種好事情,對他也是可遇不可求。


    花小宓隻覺得自己被包裹在一片溫暖的海洋裏麵,在她的視線中,突然發覺眼前這片世界都是會發光的。


    她接過的落雪一落在聚寶盆裏麵便融化成了雪水,在月華的過濾下變得澄澈無比。


    尤其在聚寶盆那通體玉潤的碗身映襯下,更有一股冰涼寒徹的感覺。


    “怎麽我總有種感覺,像是變成神仙水了的樣子?”


    小黑蛟還在碎碎念叨,公孫束絲毫不理會,卻看花小宓提步向前離去了。


    他眼神閃爍了一瞬,鬼使神差的也跟著去了。


    高山雪峰,她爬至最高處,生長著一株雪蓮,她手捧一團月華籠在這雪蓮之上。


    不過多時,便見那雪蓮花蕊凝出了一滴花露,晶瑩剔透,搖搖欲墜。


    “叮”的一聲,恰好落在聚寶盆裏麵,融合在裏麵的雪水中。漾起一抹寒氣,似乎升華了什麽。


    接著便見花小宓下山而去,落在後方的公孫束恰好看到那朵雪蓮在失了靈性,冰雪可人的花瓣瞬間枯萎。


    與此同時他所在的雪峰也轟然倒塌。


    他趕緊禦劍躲開,臉色一陣變幻,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


    花洛實在是個破壞煞星,走到哪毀到哪。


    等公孫束迴過神的時候,花小宓已經去了不遠處的一個地下溶洞了。


    裏麵很深,並且彎曲複雜,往下麵走的時候除了能聽到自己腳步聲之外,還能聽到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好像離得很遠的樣子,迴音四處都是。


    裏麵濕氣很重,還黑漆漆的一片。


    不僅阻礙視線,更阻礙神識。


    公孫束不得不將自己的本命靈劍放出點光芒照亮四周,但他卻見到花小宓毫無阻礙的向下走。


    一開始他以為花小宓開啟眼術,畢竟他知道對方曾在碧雪島傷過眼,後來被治好,眼竅便開了。


    隻是……開眼術應該會泛起綠光才對啊,怎的什麽都沒有?


    他並不知道在花小宓的視線中,全世界都是光亮亮的,根本就不需要開眼術。


    隻是一步步向下,有一樣東西在吸引著她。


    不知走了多久,溶洞裏麵滴水凝聚成了一條條的小溝,踩在下麵會濺起很多水珠,黑漆漆的溶洞開始霧化。


    但偏偏這些霧都是靈氣凝結出來,小黑蛟精神一震,遊動著身軀四處吸取靈氣去了。


    公孫束也在靈氣入體的時候感到一陣神清氣爽。


    就連走路的都變快了不少。


    接下來他愣住了,“那是……白霧絲?”聲音中都帶著些許激動。


    白霧絲本身並無太大用處,但有很大的輔助屬性,跟其一起入藥煉丹,可以最大限度的激發其餘藥材的藥性。


    當然有這樣效用的靈草也不在少數,並不算珍貴,主要是白霧絲的味道十分清新,靈氣更是比一般靈草要充足。


    一般都是用來作為吃食,或者泡茶喝的。是很多富裕修士的用來撐場麵的好東西。


    當然自小生長在大門派的公孫束也沒少喝過這個泡的茶,他又不是花小宓,不必為此而激動。


    一般來說白霧絲這樣的珍惜靈草都是會有伴生靈獸的——吞霧蟲。


    吞霧蟲本身便可吞雲吐霧,讓人在霧裏看花之時,悄無聲息地爬到人脖頸之上,鑽入皮肉,咬斷血管。


    激流的動脈血會衝破脖頸處薄弱的皮膚,直接飛迸出來。


    實在殺人於無形。


    公孫束恰好需要幾隻吞霧蟲煉製,到時在劍身上便可化為冰霧。


    以他的實力,若是能夠有效的遮掩身形,實力肯定會再長一截。


    霧氣越來越濃了,公孫束心中浮上喜意,他都能聽到吞霧蟲翅膀揮動的聲音了。


    接下來他緩緩抽出劍,閃亮的劍光打在了前方的花小宓身上,映現出了她的身形。


    公孫束拔劍的動作一緩,雙目閃過一道寒光,手腕輕抖,劍光閃耀,花小宓的身形在大霧中更是一覽無餘。


    自霧中深處而來的吞霧蟲成群結隊的飛奔而來,翁鳴的翅膀震頻不由讓公孫束皺緊了眉,動靜這般大,怎能不被花洛發現?


    可就在這時,那些吞霧蟲化整為零,那嗡鳴之音也都消失不見。


    一隻隻蟲子悄悄地飛到了花小宓的身旁,甚至都有兩隻跑得快的已經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那邊的公孫束眉頭卻皺的更緊了,他徹底拔出了劍,舉劍的手搖擺不定。


    並非他劍術變差了,而是他心中在搖擺。


    可劍術變差他還可以勤加練習用以彌補,可若是心智不定他又該怎麽辦?


    一向做事幹脆利落的他,此時卻遲疑了。


    他不知道舉起的這一劍是該斬向花洛,還是劈向那些吞霧蟲?


    閉了眼深吸一口氣,待睜眼的那一刻,他的目色堅定,緩緩抬起了手臂,那把長劍劍刃上閃著冰冷的寒光。


    “唰!”


    公孫束愣了。


    他舉起的手還在保持著進攻姿態,可很明顯這一劍他還沒有斬出。


    因為他看到,在花小宓身旁準備一咬殆盡的吞霧蟲此時竟一隻隻倒地身亡。


    可他明明沒有發現花小宓身上有任何靈力波動啊,更不可能是神識攻擊。


    總之他敢確定花小宓什麽都沒做!


    那麽那些蟲子又是怎麽死的?


    不等他想明白,接下來就見花小宓低頭俯身將那株白霧絲上頂尖的一縷摘了下來。


    雖說是白霧絲,可葉片卻是碧綠色的,泡在雪水中,原本有些瑟縮的葉片極致伸展開來,在水中搖曳生姿,絲線蕩漾,香味一下子溢散出來了。


    自花小宓摘下那縷葉片後,白霧絲便枯死了。


    公孫束愣愣地看著她離開溶洞,那片大霧隨著她的步伐走動也一點一點鑽入她的身軀。


    直至身影消失,大霧也跟著消失。


    傳來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有碎石片掉落到他身上,公孫束也趕緊禦劍飛上去。


    溶洞也塌了。


    花洛究竟要做什麽?再這樣下去,恐怕這裏一整片大雪地都要幹成沙漠了吧?


    或許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花小宓終於不亂跑了,走到梵若音的身旁,將那碗泡好的茶小心翼翼地倒入她的嘴裏。


    接下來公孫束遇到了這一生最為不可思議的一刻,他親眼看到他親手斬殺的梵心竟然睜開了雙眼,並且笑了。


    “這……這是逆天之舉!”


    梵若音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或許有人能救得了她,但絕不該是修為尚不如他的花小宓!


    金丹初期強行救活一個該死之人,難道這不是逆天嗎?


    “嗬,逆天?無知之人總喜歡把自己理解不了的東西列為‘逆天之舉’。”


    他盯了許久的花小宓終於轉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極盡的不屑。


    就好像當初他剛見到她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不屑的看著她的。


    還帶著絲絲陌生。這讓他有些難受。


    他又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心中紊亂的情緒壓下,張了張嘴,正欲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見花小宓召來了來福棒,狠狠地衝他心口刺去。


    “去死吧!”


    見此,公孫束徒然臉色大變,沒有提劍抵擋,反而迎了上去。


    最好的防禦便是攻擊!


    他這一劍雖然倉促,但卻十分淩厲。因要防衛,這一劍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


    可接下來,他瞪大了眼。


    因為在前方,花小宓根本就不閃躲,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好像就在等他這一劍似的。


    “你,你究竟要做什麽?”


    劍勢太猛,他來不及說出口,隻在心中產生了疑問。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種感覺。好像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花洛。因為他永遠都搞不清對方的想法。


    “噗嗤”不偏不倚,那一劍正好刺中了花小宓的心口,他十分清楚使劍的力度,更清楚這一劍刺穿的深度。


    如果沒有發生奇跡,花小宓必死無疑!耳邊傳來小黑蛟痛吼的聲音,但他沒空理會。


    “你,你瘋了?”


    他喃喃問道,表情有些震驚。其實他有想過,花洛這般脾性很可能會死在仇家手裏,隻是他從未想過會死在他的手裏。


    因為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他從來都沒有對其產生過殺意。甚至他還幫其避過多次災禍。


    然而花小宓卻沒有說話,臉上依然掛著詭異的笑容。


    此時此刻,他也不由恍惚地認為對方是被鬼附身了。


    “咳咳……”


    花小宓咳出了大片血跡,染在衣服上,更顯髒汙。


    對比起來,他的一身劍袍更顯雪白。


    這樣卻反而讓他感到自慚形穢。


    看到花小宓要倒地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住了對方。


    渡送過一陣陣的靈力過去,他不知怎的,明明要殺了對方,此時此刻卻莫名不想讓對方死。


    “你……莫要死。”


    公孫束在心裏有很多話想要說,他有歉疚,卻因不善言辭,隻能化為這四個字。


    隻是奇怪的是,花小宓的心口雖然源源不斷地往外流血,可她的臉色依然紅潤,十分健康的樣子。


    隻見她轉頭朝梵若音看去。


    而梵若音剛睜開眼便見到這麽慘烈的一幕,不由瞠大了眼,伸手似乎想遮掩做逃避狀,“不!”她想說些什麽,卻聽花小宓開口問她:


    “梵心,我若是死了,便是被你害的。現在你還有臉下地獄嗎?”


    梵若音的眼睛似乎被一雙無形大手撐開了似的,瞪得大的嚇人,


    “我……”


    可此時花小宓卻轉過頭去,定定看著公孫束,“現在你殺了我,便是達成你的目的了?”


    公孫束臉色一白,他從未想過要害死過誰,隻是不如他所願,事情的走向反倒離他的目的越來越遠了。


    “那你們還在鬧什麽,啊?”她的眼神帶著悲哀,來迴在二人身上。


    他們不由偏開了視線。


    半晌過去……


    “我原本是想重整門派,卻想一死了之。真是罪大惡極!”梵若音痛恨的拍打著自己。淚水橫流。


    “我是想祛除心魔,突破至元嬰。但此時心魔離我愈發近,興許這輩子都難以突破……”公孫束眼眶微紅。這短短數日時間,卻做了許多這輩子都後悔的事情。


    枉他們二人被稱為同悲天才,還自認為心誌極堅,結果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是他們高估自己了。


    不過此事也讓他們認清了自己。


    一時間,風雪四起,卻無人感到寒冷。因為靈氣席卷,公孫束和梵若音二人身上有大量的靈氣出入。


    風雲突變,好像要變天了,唯有那顆月亮依然高掛其上。


    在月華的籠罩下花小宓自動起身,她揚臂揮灑月華,之前倒塌的雪峰重起,枯萎的雪蓮也恢複原樣。


    塌陷的溶洞也重整,那株白霧絲也重現生機,甚至那一隻隻吞霧蟲也都死而複生……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月華的籠罩下,生機勃勃。


    看著前方突破心結,即將要結嬰的兩人,花小宓心緒變得複雜,歎了口氣,繼而帶著小黑蛟,鑽入了傳送陣中。


    入陣之前,她似有停頓,轉身看了一眼。


    “你要去哪兒?”他們二人同時問道。


    “自是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身負規則之力,幫助二人結嬰是她最後能做的事情,也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點情誼了。


    想到了,她如釋重負的唿了口氣,再無留戀,大踏步走進了傳送陣內。


    外麵,還有更多的風景等著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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