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天氣就不好,此時雨滴終於落下。


    正頭戲,開始了。


    花小宓馭使來福棒,化作一道電光,劃破昏暗的天幕,迎著瓢潑大雨,向曼音水榭而去。


    雨滴連成線,雷影中,她獨自一人的身影閃爍個不停,好似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


    三日的時間,她從曼音水榭來到不棄森林,一日的時間告別,剩下的三日她竭力飛迴曼音水榭。


    這一日,曼音水榭外方的山腳海麵上圍滿了閑人,看著那個名聞六派的梵仙子盛裝打扮,以低姿態嫁人。


    “嘿,你看這都什麽時辰了,空禪劍派還沒派人來,我看是要那梵仙子自個兒馭使法寶,貼著上去嫁人咯。”


    有一個年紀不大的金丹男修嘴上雖然為梵若音惋惜,但語調中卻透著濃濃的酸氣和貶低之意。


    想當年,哦不,就在前幾日,他還在夢中,能與梵仙子談天說地,喝酒品茶,並妄想能一親芳澤呢。


    可誰知,今日對方便要嫁人了!


    心裏滿是不甘,可他再想想,就算是梵若音開山招夫他也夠不上格。


    如今空禪劍派看不上梵若音,而她卻要巴巴地貼上去,這給他一種站在雲端的仙子跌落泥潭的感覺。


    他心中極為可惜遺憾的同時,又帶著股說不上來的優越快感。


    “哼,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好好的掌門不做,竟然嫁人了,嫁人也就罷了,竟然還低嫁,真是犯/賤,真為女修丟臉!”


    旁邊另一個年紀不大的金丹女修更是憤憤不平,嘴上的酸意,眼中的嫉妒和那個金丹男修相差無幾。


    “這下好了,公孫真人肯定高興死了,他竟然娶了梵心誒,為什麽要娶她?這樣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女修的易變情緒在這一句話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梵若音是六派中的盛名仙子,可同樣的公孫束亦是盛名六派的劍修啊!


    這樣優秀的人,總是不缺追求者的。


    原本若是強強聯手,說不得還能遭到眾人的祝福。然而不平等的婚約,得到的對待也是不平等的。


    梵若音要承受的不僅僅的以後的道途盡毀,更是要在一眾修士的口舌中名聲掃地!


    “來了!”


    一陣轟動,天際傳來一陣嗡鳴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隻見一架寬百丈餘長的仙霓輕雲舟自天際而來,伴有仙鶴在側,凰鳥啼叫,


    洶湧澎湃的靈氣席卷而來,凡在周圍的修士,皆皆收益頗大。


    海麵之上刮起浪花,無數紅鯉竄起,拚命往舟上躍去。


    有的運氣好的直接躍過了龍舟,就仿佛躍入了龍門,頓時脫胎換骨,修為大漲!


    這番場景實在太過壯闊、太過宏達,令所有人都屏息凝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舟不是一般的法寶,而是空禪劍派鎮派法寶之一。


    雖然此舟實用性並不算高,可它本身的價值就足以令眾人驚歎。


    這樣浩大,不僅僅是在向世人說明,能有如此氣勢的唯有空禪劍派,


    更是在向世人說明,空禪劍派並不是如表麵那樣拿梵若音不當迴事,反而對她是很重視的。


    否則,又何必搞這麽大的陣仗呢?


    剛才說話的那個金丹男修和女修頓時噤聲,不由有些瑟縮。


    空禪劍派盡是劍修,而劍修向來不講道理,萬一被聽到了一兩耳朵,指不定他們要怎麽倒黴呢。


    那仙霓輕雲舟聲勢浩大的落在曼音水榭門前,兩個穿著空禪劍派特有的白衣服飾的女修,禦劍而出,盤旋在眾人頭頂,冷聲說道:


    “梵仙子何在,吾等受公孫長老所托,特來接仙子歸空禪劍派。”


    雖然明麵上說是接,可那般盛氣淩人的表情卻像是去接犯人。


    這副姿態不由令眾人在心底裏生出嘀咕。


    “為何不見公孫真人?”


    門口處,梵若音一身灰紫衣衫,雙手抱著琵琶。


    身後跟著曲訪和祁玉兩人,同是穿著曼音水榭的服飾,總共三個人,比前方兩個女劍修還要多一個,卻莫名顯得孤零零的。


    見到她並未穿嫁衣,那兩個女劍修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喜,隨手扔出一套白色劍服。


    “梵仙子,莫要忘了你不止是曼音水榭掌門,今日之後,更是空禪劍派的附屬妻。此後,便穿這劍服吧。”


    梵若音反手一接,伸展開那身劍服,卻見白衣縷縷,上繡祥雲朵朵,煞是好看。


    但是在袖口邊上繡有一個鮮紅大字,讓人想忽視掉都不可能。


    在此之人齊齊瞠大了眼睛,大為震驚。


    那是一個“奴”字。


    空禪劍派中隻有犯了大錯,被廢去修為、打碎琵琶骨的罪人才穿的。


    此時此刻,拿這樣的衣服給梵若音,無疑是極大的侮辱!


    “你們放肆!”曲訪當即上前,怒目相向,


    “爾等膽敢羞辱我曼音水榭掌門,該死!”她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持著琴作勢要動手。


    卻見梵若音衝她搖了搖頭,她這才稍稍收斂,但眼中殺意不減。


    那兩個劍修更是囂張,隻要曲訪敢動手,她們立刻拔劍將其斬殺!


    “兩位道友,敢問這劍服是公孫真人給的,還是潭索元君給的,抑或是……你們私做主張?”


    梵若音開口了,她的聲音不緊不慢,她的表情不卑不亢,自帶一副掌門威嚴,莫名的給那兩個劍修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你……”在那一瞬間,那兩個劍修的氣場不自覺被比了下去。


    周圍一陣喝彩聲,梵心的風姿果真無人可及!


    劍修漲紅了臉,此時越是對梵心喝彩,就越讓她們感到臉熱,心中還帶著幾分說不上來的慌張。


    這劍服當然是她們自作主張的,畢竟潭索元君可沒空在乎這等小事。


    至於公孫束,如果他真的想羞辱梵若音的話,也不會派出那仙霓輕雲舟了。


    而她們這麽做隻是出於嫉妒心罷了。


    梵若音本身的優秀不止能收一波人的羨慕崇拜,更能收取一波的嫉妒妒恨。


    如果她能一直站在頂端,那也就罷了。可惜從神壇降落,落入泥潭,這樣的可憐蟲,任誰看了都想欺負一把。


    羞辱一個以前各方麵都比自己強的人,莫名的滿足了心中那點可憐的優越感。


    “是我們自作主張那又如何?”被拆穿了之後,她們也索性挑明,


    “我們就直說了吧,今日這奴劍服你不穿也得穿,否則梵心你就休想踏上這仙霓輕雲舟,更別妄想走進我空禪劍派半步!”


    她們做了真小人,更是將她們的針對挑到了明麵上,反正曼音水榭已經沒落,她們又能怕什麽呢?


    女劍修洋洋得意,眼看著曲訪的臉色從殺意洶湧的通紅到落寞悲哀的灰白,更是確定了對方對她們無可奈何,一陣陣嗤笑響起。


    更顯得空禪劍派的霸道無禮。


    一時氣氛有些安靜,周圍圍觀的人們都緊緊地盯著梵若音。


    如此奇恥大辱,就是落在一個普通修士身上估計都受不了,更別說梵若音還是一個受眾人追捧的天才修士。


    一些好事者眼中閃動著興奮之色,若是打起來,那就熱鬧了。


    然而,並沒有打起來。


    “敢問兩位道友,若我穿了這劍服便可以了嗎?”


    梵若音依然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但落在那兩個劍修眼裏,就是她服軟了。


    隻聽其中一個冷笑一聲,做出一副指導的模樣說教:“我說梵仙子啊,你若是早些這樣不就好了,也省了我二人的一番口舌。行吧,上仙霓輕雲舟。”


    她們反身,雙手掐訣,指引著雲舟緩緩下降,並對著梵若音伸了伸手,“請吧。”


    一身白衣的梵若音不掩美貌,反而更顯風姿,雙手抱著琵琶,蓮步輕移,綽綽而行。


    就在她將要踏上仙霓輕雲舟的上一刻,又聽女劍修阻止道:“咦?請梵仙子留步。”


    卻見那兩個女劍修對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而後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齊齊笑著說道:


    “既然梵仙子將要嫁入我空禪劍派,自然也得棄音修劍才成。


    還請梵仙子放下樂器,拿起這把劍。”


    不知她們從哪弄出一把破爛醜劍出來,揚言讓梵若音拿著。偏偏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人看了又氣又恨。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讓一個音修放下樂器?那無疑是讓她放棄音修之路。


    周圍的修士也都紛紛顰眉,指指點點,讓人穿犯人穿的奴劍服也就罷了,可若要人連把武器都要放下,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尤其還是在人家門口,真是囂張又霸道!


    人們不由對空禪劍派的印象變差了。


    而梵若音那張平靜的麵容也不由閃過一絲怒氣,“二位道友未免太過,我想有些事情還是莫要做的太絕。”


    聲音中帶著幾分涼幽幽的氣氛,那兩個女劍修一陣背後發寒。


    “要不算了吧,說不定公孫真人很快就到了,要是被他看到那就壞了。”


    其中有一個似乎是也覺得太過分了,想要適可而止,可另外一個卻是欺辱上了癮,嗤笑道:


    “你怕什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空禪劍派好,就算是潭索元君見了也會誇讚我們的,公孫真人又能說什麽呢?”


    畢竟欺負人真是一件極爽的事情啊,尤其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前,女劍修更是覺得自己強大到了極點。


    “梵仙子,請放下樂器。”


    請放下樂器!


    請放下樂器!


    請放下樂器!


    一連重複了好幾聲,就像一顆小釘子,不停地往心口裏鑽。


    雖說沒有太疼,可總錐的人發堵。


    梵若音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抱著琵琶的手開始收緊。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除了眼前兩人的可惡麵孔,再無其他,她的氣息變得紊亂,絲絲殺意自內往外迸發。


    “夠了!”


    突然一聲大喝,將所有人嚇住了。


    甚至那兩個女劍修也被她這個樣子嚇得一愣一愣的。


    或許、可能、真的是太過分了?


    別忘了,眼前的這個可是梵心,曼音水榭的掌門。


    修為盡毀之後又重修至金丹圓滿的梵若音!


    如果真要動手,她可不是嬌嬌弱弱,任人宰割的小修士。


    到時她真拚個魚死亡破,恐怕誰也討不了好。


    女劍修心中一凜,正想說一句“算了”的時候,卻見梵若音轉身,將琵琶遞向後方的曲訪。


    “掌門,這琵琶可是音修的標誌,你放下它,就真的無法迴頭了。”曲訪的雙目通紅,此時恐怕沒有人比她的心情還要複雜。


    梵若音是她從小長到大的目標,如今卻要在她的麵前走向絕路嗎?


    “掌門,別去了。我們走吧,門派可以重整,道途毀了就再也迴不來了。”突然地,她抓住對方的手臂,帶著些說不上來的激動。


    仿佛經她這麽一說,重新建立一個門派就真的變得輕而易舉了。


    梵若音微微一愣,眼睛閃爍了一下,又變得黯然。


    做永遠比說要難得多。


    曼音水榭曆經千萬年才成長為同悲界的七大派之一,此番破落遭到各方各派的打壓,不就是怕它又死灰複燃嗎。


    而想要讓曼音水榭重迴往日風光,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必須要有一方元嬰修士坐鎮。


    此時,整個門派中剩不下幾個人,而她就是修為最高的,


    哪怕她是金丹大圓滿,隻差一步就能結嬰,可始終不是元嬰修士,就憑這一點,曼音水榭就能遭其餘門派的搓扁捏圓。


    可結嬰又豈是說結就能結的?她曾數次閉關,非但沒有成功,反而好幾次差點修為倒退,甚至差點被困在心魔中出不來了。


    若非實在是走投無路,她又怎能踏上這樣一條不算出路的路呢?


    “你把它拿好,若有一日發現它碎了,便好生修行,爭取早日結嬰,將曼音水榭重新發揚光大。”


    梵若音將琵琶往曲訪手上一放,轉身而去。


    看著她那決絕的背影,曲訪的通紅的雙眸浮上了水光,心沉的發堵。


    不由心生怨念,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護曼音水榭無憂的人去了哪裏?


    此時此刻,無人說話,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將同情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像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竟被逼成了這般,實在可悲可歎。


    女劍修再沒找茬,上了仙霓輕雲舟之後,雙手掐訣,很快便擦著海麵,飛到了天上。


    看著漸行漸遠的舟影,人們隻覺一陣無趣,正欲散去。卻見前方一陣晃蕩,“轟隆”一聲,


    紫色的雷光閃過,寬闊宏大的龍舟被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而在天際之上也傳來一道冰冷的女聲,“誰許你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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