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為允恪將來打算。

    外麵起了喧鬧,皇上和幾個親貴都說笑著進入內殿,福晉們紛紛起身迎接自己的丈夫,美璃守禮地跟在素瑩身後,靖軒坐了素瑩剛才的地方,美璃規矩地站在靠近素瑩的一側,等她坐下,才坐在宮女為她搬來的秀墩上。

    沒寒暄完畢,男孩子們都放完了炮仗跑進房間,紛紛往熏爐周圍靠,個個凍得小臉兒紅紅的。

    孝莊一疊連聲地催促宮女嬤嬤們為他們弄點兒熱乎的湯水,最得寵的太子胤礽撒嬌說他想喝油茶,老祖宗趕緊吩咐下去,所有的孩子都喝油茶。

    允恪一直拉著胤禛的手,承毅的兒子泰劭也站在他們身邊,雖然相差幾歲,他們一直非常投緣,感情比與自己的親兄弟還好。油茶端上來,孩子多嬤嬤們照顧不及,美璃擔心允恪會被燙到,別的福晉都沒動,她也不好走過去。年長些的胤禛細心地拉允恪坐下,為他攪拌吹涼,頗有大人樣子一勺勺喂允恪吃,看得大人們直笑。

    素瑩看得有些不是滋味,尤其老祖宗還笑著說允恪泰劭和小四居然那麽親近,真是難得,平常四阿哥不是太合群的。

    原本坐在南炕上玩的女孩子們因為不冷,也沒怎麽吃點心,都紛紛下了炕找男孩子們遊戲。

    兩個女孩子因為爭著給允恪擦嘴還打起來,都哭了,被嬤嬤拉開。

    孝莊哈哈大笑,戲謔地看著靖軒,“不愧是你的兒子,連招女孩子喜歡的特性都一個樣兒。”

    說得靖軒一笑,忍不住看旁邊的美璃,美璃也笑了,屬於他們共同的記憶瞬間蘇醒,少年時,他是那個冷冷不迴應的少年,而她是為他打架哭泣的少女。目光短暫地交匯,她迅速地避開,心還是為老祖宗那句逗笑的話刺痛,記憶因為無法抹去……所以疼痛。

    看著幼小孩子們演出的似曾相識的一幕,她才想起,曾經她竟然那麽喜歡過他,這些心情都在生活的永恆流逝中被遺忘了。

    “阿瑪,阿瑪。”允玨撲到靖軒的腿上,“今天不是說好一起去看廟會的嗎?”

    靖軒點頭,“嗯,阿瑪答應的,沒忘。”

    素瑩發覺他又看向美璃,壓製了內心的怨懟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自然,“就是啊,我們一家三口也很久沒有一起去玩兒了。”她突然想給美璃點兒顏色看看,這些年美璃得到的已經太多!

    靖軒的眉頭輕淺地一蹙,既然素瑩這麽說了,他剛才想說一起去的話也不好再說出口

    。

    暗示,美璃聽懂了。

    她也看見允恪眼中瞬間點燃又乖巧隱去的期待,他的這種乖巧和體貼,讓她疼得鑽心刺骨。她從沒向他解釋過,他卻好像與生俱來的懂得,阿瑪不光是他一個人的,似乎也明白了,比起允玨,久久電子書(txt99)他欠缺了什麽。他從不向她詢問,她為他的懂事而更加心疼。

    大家又都談起今年的燈市如何熱鬧繁盛,都是皇上英明,帶來了如此盛世繁華。已經去過的都滔滔不絕地說起燈市上的新鮮事,都是各地進京的特色商販,值得一看。

    皇上也被說的興起,提到三天後的元宵節宮裏舉行盛大的燈會,邀請親貴重臣都來,好好喜慶一番。

    大家都告辭而去,美璃特意留下多陪老祖宗一會兒,也好讓靖軒帶著素瑩母子從容離去,她和允恪不必那麽尷尬。幸好有胤禛和泰劭,允恪玩得十分開心。

    老祖宗對剛才的一幕也看得心知肚明,並不點破。大家走後,吩咐玉安把格外給允恪的新年賞賜拿來,十分優厚,美璃感激不已。

    迴去的路上,允恪坐在她懷中默默不語,剛才的笑容都沉寂在他已經顯出過人俊美的娃娃臉上,但他不要求,不提問。

    身為庶子……這種敏感,或許是命定天生的。

    轎外人聲喧鬧,節慶的氣氛十分濃烈,美璃俯下頭,貼著允恪柔嫩的小臉,“允恪也想去燈集嗎?”

    允恪沒有立刻迴答,但畢竟是個沒到五歲的孩童,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地說:“想。”

    美璃輕輕笑了,“我們先迴家換衣服,叫上月墨她們,我們也熱熱鬧鬧地趕集去,好麽?你喜歡什麽,額娘都給你買。”

    允恪這才笑了,連連點頭。

    燈集上的人實在太多,好像整個京城的人都擠到這裏似的,美璃不得不緊緊拉住允恪的手,後悔沒帶幾個侍衛來,允恪長大了,再也抱不動,小小的他陷在人群裏十分辛苦。

    她努力地使他高興,陪他玩了飛鏢,套了圈,幸好她少時的頑皮讓她精通不少小孩兒的玩意,為他套中了大獎,一個漂亮的瓷老虎,允恪歡唿雀躍,十分興奮。

    一份糖葫蘆攤子前分外擁擠,他們的糖葫蘆串得格外長,頭一個山楂大得像海棠一般,十分難得。允恪對他們招牌大糖葫蘆十分向往,美璃和他凍得渾身哆嗦還是親自排在長長的隊伍裏等候,終於買到兩尺多長的糖葫蘆時,母子倆都興奮不已。

    糖葫蘆太長,隻有別人拿著才能吃到,允恪堅持讓額娘吃第一個最大的山楂,美璃拗不過他,提議一人吃半個,允恪拍手大笑著同意。

    拿著沉甸甸的糖葫蘆給允恪吃,允恪也奮力用小手舉著喂她吃的時候,母子二人都笑得非常開心,美璃覺得很多年了,她第一次能這樣放聲大笑,允恪的童年似乎也延續了她的童年,允恪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人群傳來輕微地抱怨,四個精悍地侍衛從熙攘地人群中開出道路,向後閃的人險些撞到允恪,美璃趕忙背身護住他。

    她聽見熟悉的小孩笑聲,不想迴頭看,不想讓允恪看,順著允恪的目光,她蒼白著臉色轉過身。靖軒抱著允玨,素瑩笑著挽著他的胳膊,有說有笑地走在侍衛開出的道路上,旁若無人。

    她的心痛了,代替允恪痛了。

    他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幸福走過,她已經認了,麻木了,但允恪呢,他看到的是他崇拜喜愛的阿瑪抱著他的弟弟走過,而不是他。

    果然,孩子的笑容慢慢凝固,剛才還令他雀躍不已的糖葫蘆也遞給身邊的月薔,無心再理會。

    “允恪……”此刻,當額娘的她什麽都說不出來,她要如何安慰他?

    “走吧,額娘。”允恪突然擠出一個笑容拉起她的手,還太年幼,他的笑容喬裝得並不完美。

    她突然眼睛刺痛,她寧願他哭鬧。

    “允恪還喜歡什麽?額娘給你買。”她克製嗓子裏的哽咽。

    允恪搖了搖頭,走了幾步突然小聲說:“如果能買到一個阿瑪就好了。”

    美璃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周圍的喧鬧仿佛都是另一個世界,無力的絕望感再次擊潰了她。她突然意識到,她的允恪長大了,光是她給予全部的愛……已經不夠。

    第46章上元

    各色精美的花燈把整個紫禁城照如白晝,越是這樣炫彩繽紛的夜晚,越能體現豪奢的風流繁華。

    美璃坐在每個橫梁都掛著燈籠的長廊裏,福晉命婦今日來得極為齊全,能被皇上宣進宮中賞燈也是求之不得的榮耀,所有人都在歡聲談笑,燈光和笑聲,把富貴榮華的太平景象烘托到了極致。

    美璃看著身邊在風中搖曳的炭火,沒感到一絲暖意。揣在她懷中的八部八陣圖好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壓得她要喘不過氣來了。

    這幾天她總是被宣進宮來陪伴老祖宗,也一直把圖帶在身上,但是,每當有機會

    獻給皇上的時候,她總是茫然錯過。她獻出圖的時候,要說什麽,要求什麽?

    這種感受就好像她無數次想對靖軒表明允恪的身份。

    總是話到嘴邊,突然絕望。

    這張圖的確是皇上夢寐以求的,但她能用這圖為允恪換來什麽?成為嫡子?成為世子?成為慶親王?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些要求實現起來希望渺茫。

    如果……皇上知道承毅哥瞞了他,她瞞了他,一瞞這許多年,皇上會怎麽想,怎麽決斷?靖軒如果知道自己苦苦搜尋的陣圖就在身邊,就在她手裏,他會怎麽想怎麽做?

    她並不怕死,也不怕輸的一無所有,她早就一無所有了。君心難測,如果皇上惱恨他們的一再欺瞞,連允恪也怪罪,那她就等於親手粉碎了允恪的未來!

    靖軒對允恪本就有心結,她越過他丈夫的權威直接去懇求皇上,他還會支持允恪嗎?

    這是一場關乎生死,關乎命運的豪賭,她猶豫,她害怕,因為她輸不起,她的賭注是允恪的人生。

    掛在中庭的燈都是精挑細選出的極品,很多燈上都貼了謎語對聯。皇上領著一幹皇子親貴逐一欣賞,談笑猜謎。美璃遠遠望著,皇上拉著的是太子胤礽,燈上的謎語也總是先提問當朝的太子,其他的皇子都如同擺設一樣跟在他們身後。有一個謎語難倒了太子,隊伍裏的八阿哥著急想說出答案,卻被跟在身邊的太監偷偷攔住。

    這一幕,她是看得如此清楚!

    就連皇家,嫡庶之分也是這麽殘酷。光芒都是要給身為嫡子的太子爺,其他人想沾上一點兒都是搶奪,都是僭越!

    賜宴開始前,皇上去後配殿更衣休息,這是她覲見皇上又不驚動別人的唯一機會。

    把允恪交給乳母安排好,她趁無人注意走進了後配殿,太監宮女都忙碌地進進出出,美璃躲在殿宇與宮牆之間的狹窄夾道,天黑,並沒人發現她。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了下眼,隻要她把圖獻給皇上,隻要她把要說的話說出來,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

    剛想閃身出去,她就聽見皇上的聲音從殿裏傳出來,“一塊兒來看看,劄穆朗。”

    她渾身一僵,劄穆朗?素瑩的阿瑪?

    他……也在後殿裏?

    聲音就在殿門口響起,康熙的語調意氣風發,“你看,大清交到朕手上二十幾年,就有這番景象!”

    劄穆朗喳了一

    聲,心悅誠服地說:“皇上英明,是我大清萬世之福。”

    皇上突然歎了口氣,“這繁華……是給世人看的,是給鄰邦看的,朕的難處,你為朕管理戶部這許多年,如何不知?”

    劄穆朗誠惶誠恐地說:“老奴該死。”

    “在這種時候,你怎麽能背棄朕的重托,告老而去?”

    “皇上……”

    “你……這麽些年了,你還是信不過朕?”

    美璃緊緊靠在牆上,感覺到臉上的血色在消退,陣陣發冷。

    皇上竟然對劄穆朗說出這樣的話?

    “老奴該死……”劄穆朗的聲音發了顫。

    “朕少小登基,平三番,攘外夷……這些——都不是朕想要的,滿足的!朕想要的,是個威震寰宇的天朝,是百世稱道的功業。為此,朕不惜鞠躬盡瘁,朕不惜一死!”

    “皇上!”

    “那麽你呢,劄穆朗?”

    “奴才……也甘願為皇上一死盡忠!”

    康熙笑了,“朕不會要你死!你懂,朕也懂,你現在做的是刀頭舔血的差事,這麽多年了,朕這把刀可傷了你?臣工親貴,悠悠眾口,可傷了你?你的兒子,朕許以高官厚祿,你的女兒,朕給她誥封榮華。劄穆朗啊劄穆朗,你怎麽還能向朕辭官?”

    “老奴罪該萬死!”劄穆朗跪下,感激涕零。“皇上待老奴,待老奴一家,皇恩高厚,老奴即便粉身碎骨都不能迴報萬一。老奴錯了,老奴有罪,在皇上宏圖大展的時候,竟想獨善其身,實在該死。老奴深知所作所為難有善終,惦念妻兒子孫,方才做此不忠不義之舉,萬望皇上開恩饒恕。”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話都說到這份上,也不必再繞彎子了。“劄穆朗,你可還有什麽掛心不下之事?”

    “皇上,老臣自知罪孽深重,隻求皇上應老臣兩件事,老臣生無可慮,甘為皇上肝腦塗地!”

    “說。”

    “如若將來,皇上有保不住老臣的一天,請皇上放老奴家人一條生路,讓他們安度人生。”

    “朕應承你。”

    “老奴之女素瑩,向來被老奴愛若珍寶,她嫁給慶王爺自然是皇上隆恩,可是慶王爺他……老奴懇求皇上,保她富貴平安,不屈居人下,獨享王妃尊榮。”

    康熙猶豫了一下,終於嗯了一聲。

    美璃閉上眼,無淚可流。

    皇上許諾素瑩一生富貴,獨享尊榮,那……她的期望就盡數破滅,改變她和允恪的命運變成空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裏呆了多久,等她再度攢夠力氣走出來的時候,人都走光,隻剩值班的太監像看鬼一樣看著她,連問候都忘了。

    前殿的宴會也散去,所有人都自便賞燈。

    她在花團錦簇中看見了允恪,他正焦急地到處張望,看見她就一臉欣喜地向她跑來,額娘額娘地叫她。

    美璃向他笑笑,她隻能向他笑。她真是個最無能的母親!

    允恪拉著她的手往遠離人群的小樹林去,那兒也掛了不少燈謎。允恪小聲笑著對她說玉安姑姑偷偷告訴他,皇上出的贏得最大賞賜的謎語答案就在小樹林掛得最高的那盞燈上寫著。

    那盞燈因為掛得高,所以非常顯眼,但想看清上麵的小字,恐怕就要費些功夫。

    懸燈的樹下已經有了一夥人,是素瑩拉著允玨帶著好幾個奴才在忙著什麽。美璃黯下眼神,她和允恪有老祖宗的厚待,素瑩和允玨也有。

    一個高瘦太監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讓允玨坐在肩頭緩慢小心地站起身,允玨靠近了燈籠,哈哈笑著,連聲說看見了。

    素瑩也看見了美璃母子,她笑笑,現在對他們笑越來越難。“我們走吧。”她招唿兒子和下人們。

    樹下就剩相依為命的母子二人。

    允恪有些失望地抬頭仰望高高樹枝上的燈,他沒有成群下人跟著,隻有嬌小柔弱的娘。

    美璃的腿突然一軟,她抱住孩子,崩潰地哭了出來,這是第一次她當著允恪這樣放聲大哭。“額娘要怎麽幫你?額娘……”

    她真的不知道還能為她的孩子做些什麽。

    “你在幹什麽?”靖軒快步走過來,蠻橫地捂住美璃的嘴,“大過年的在這兒哭,驚動的別人你想怎麽辦?”

    美璃的神智已經散亂了,發不出聲音隻嗚嗚咽咽地抽泣,眼淚從他的手指間洶湧淌過。

    允恪嚇壞了,拉著額娘的手連連搖頭,“我不要看了,額娘,你別哭。我不看!沒什麽好看的!額娘,別哭。”

    靖軒煩躁又心疼地皺眉,問孩子:“到底怎麽了?”

    允恪有些焦急,“我想看那燈上的字,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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