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臨掛高空,冷光從天上傾灑而下,將陷入沉睡的c市襯得冷清不近人情,這樣的c市看山去像一座空城,如果不是每棟建築物裏還有著淺弱的唿吸聲在憨響,那就真是一座空城了。月光斜灑穿過陽台,落到藍七的身旁,背著光,藍七的側臉清冷而悲傷。陀離看著她的側臉,心悄悄緊了起來。


    “五年前我跟夜語選擇了旅行結婚,這事你還記得吧。”


    “這我知道。”陀離皺皺眉頭,他想知道的是那些塵封悲傷的往事。


    藍七苦笑,身子朝沙發角窩縮得更裏麵寫,她摸摸手臂,聲音悲涼呢喃一句:“天涼了。”


    陀離扭頭看著她,迅速脫掉皮衣外套,動作輕柔地將其披在藍七肩上。藍七遲疑摸摸陀離的手,心裏有些酸,對於那段生不如死的悲傷歲月裏,她有多懷念陀離這雙大手跟他的懷抱,這些事是陀離不知的。


    扭過頭去,藍七繼續述說。“旅行在維持了兩個多月後,我們終於來了c國,c國b市是我們旅行的終點。我跟夜語前腳剛到b市,剪影的傳召就到了我的手裏,說是我跟別的組織的成員結婚,必須親自迴剪影總部與組織做個了結。”所謂了結,指的就是徹底脫離剪影組織。


    “臨走前我告訴夜語,如果連續兩個月都沒有我的消息,那就代表我出了事!”就因為這句話,還得夜語丟了命。


    “小離,這件事你不知道吧。”藍七看著窗外,語氣是肯定的。


    陀離淡淡點頭,關於組織召喚藍七迴總部這件事,他的確不知道。


    藍七沉默,果真如此。


    “迴到美國的那一天,顧耀親自接待了我,說是替我接風洗塵。那天見過一麵之後,我被安排住進一棟全封閉式別墅裏,明麵上說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實際上是變態的監禁我。那之後的一個月內,顧耀總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迴避我,故意拖延時間,還命人收走了我的一切通訊設備。當時我就在懷疑,他叫我迴來並不是讓我脫離組織這件事,而是別有目的。”


    “第二個月,顧耀終於又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晚宴上,他跟我有了如下對話。”


    陀離正正身,問道:“怎樣的對話?”


    藍七雙手在手臂反複摩擦著,那雙永遠溫柔迷人的眸子裏,出現了一絲悲痛。


    …


    五年前、美國紐約、一棟淺水灣別墅裏。


    象牙白長方形的餐桌兩端,顧耀端著酒杯坐在餐桌上方,藍七皺眉坐在下位,目光帶著戒備看著顧耀。


    “首領,你究竟要關我多久?”藍七聲音不耐。


    顧耀搖了搖紅酒杯,嘴角優雅的笑意無端讓人覺得寒冷。“怎麽,你這就呆不住了?seven,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耐心了?”


    藍七微挑起眉頭,不語。


    “seven,你相信情嗎?”顧耀嘴裏這個情字,不僅指愛情,還指親情友情。愛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是對愛的玷汙。


    藍七怪異掃了顧耀一眼,點點頭。“相信。”


    顧耀偏頭看著高腳杯裏妖異的紅酒液體,冷聲說道:“我不相信。”


    藍七不語,等著他的下話。


    “我最近結識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她為了救一個人的命,竟然願意拿身體跟我做交易。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生物!”說罷,顧耀搖搖頭,似乎對這問題很不理解。“你說,人怎麽會為了別人選擇放棄自己的尊嚴與生命?”


    “因為愛啊!”藍七如是迴到。


    “愛?”


    顧耀語氣微揚,他這輩子都沒有愛過別人。“要我說,愛就是個屁!一文不值!”


    藍七眉心凝住,挑眉看了眼雙目不解的顧耀,藍七道:“當你用金錢去衡量愛的時候,你就不配擁有愛的資格了。”


    顧耀無所謂聳聳肩,“我不需要愛。”顧耀嘴裏這麽說著,他卻不知,越是說著不需要愛的人,才是那個被愛折磨的越深的人。他為何會那般針對顧探母子,不過是因為他們分走了孤星雲對他與顧爵的愛!


    藍七沉默不語。


    “seven,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顧耀的聲音,是邪惡且誘惑的魔鬼。


    藍七皺眉,問道:“什麽賭?”


    顧耀手指在杯沿口出輕輕觸摸了一圈,那雙棕色盛著邪惡的雙眸定定看著藍七,顧耀張嘴,輕輕開口說出八個字。“以你的性命做賭注!”


    藍七目光一變,心裏逐漸升起不安來。“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會將你囚禁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後我們來賭一把,我們就賭夜語會不會為了一探虛實踏進我為他準備的死亡盛宴。”顧耀說著,嘴角笑意越發優雅。為了測試一個愛字,顧耀竟選擇用人命來做籌碼!


    唰!


    藍七起身,滿臉憤怒看著顧耀。“顧耀,從今天開始,seven跟剪影組織再無半點瓜葛!”藍七態度堅決,說完這話,她一腳踢開椅子,氣衝衝朝樓梯口走去。在這惡魔手下做事,是對她的侮辱!


    顧耀聳聳肩,嘴角勾起冷笑。“seven,你今晚是走不掉的。”


    身子剛走到旋轉樓梯口的藍七聽到他這話,身形一頓。忽然,一股毒蟲鑽心之感彌漫藍七的全身,眼前的樓梯一分為三,牆壁上人物油畫像變得影影綽綽,分不清虛實。“你…在酒裏下了藥?”藍七扶著欄杆,心涼如冰。


    她太大意了!


    “為了以防萬一,我隻能這麽做。seven,再見。”最後一個字落進藍七的耳朵裏,她雙腿一軟,順著樓梯撲通撲通滾了下去。


    迷糊間,她似乎又看了初見夜語時的模樣。那可愛的臉蛋上掛著玩味笑意,那是藍七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景。


    ……


    “我被顧耀帶到一片荒漠戈壁,那裏除了我還有幾十個守衛,我每天都被他們灌下迷藥,意識昏昏沉沉,我不知道我在荒漠上呆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領頭守衛打開電腦給我看了一段視頻,我才意識到原來外麵已經變了天。”


    “視頻裏錄的是一個渾身隻著內褲的年輕男人,男人手腳被綁在實驗室的床上,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生,滿臉冷漠朝男人手臂注射藥物。那男人的手臂被插得千瘡百孔,那是長久被當做實驗小白鼠才會留下的痕跡。視頻最後一秒,男人因為藥性太強,抬起頭來奮力怒吼,那一刻我才看清那人的真麵目,那男人,竟然是我的丈夫夜語!”她上次見到王炳恆家裏的罌粟花為何會有那麽大的抵觸感,便是由此而來。


    藍七每每迴憶起那一幕,心都是痛的,像刀尖在捥她的心。


    又一次,藍七淚流滿麵了。


    陀離臉上青筋畢現,暴露在他全身遊離,“所以說,顧耀以你為誘餌,故意將夜語引進陷阱,然後將他抓了起來,關在實驗室做實驗小白鼠?”陀離難以置信開口,怎麽會?顧耀怎麽能這麽殘忍的對待seven?


    藍七痛苦點點頭。“是的,我的夜語,是活生生被他當做小白鼠試驗了兩個多月,最後咬舌自盡的!”藍七哭吼著,雙手不停捶打著胸部。房間內,夜君然靠在門邊,聽著藍七聲音淒厲的哭著,他咬咬牙,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避免藍七發現他。籃球安靜蹲在他身邊,也是安安靜靜的。


    聞言,陀離徹底傻了。


    “小離,這就是為何我會離開剪影投靠炎門。你知道嗎?夜語的屍體,是顧探跟希堯拚死拚活給從那實驗室拖出來的!”


    “我的夜語屍體被帶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沒了人形了!”


    “我可憐的夜語,到死都不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他生前最是愛笑了,臨死前那兩個月,他定是生不如死度過的。小離,那段時間你不在我身邊,我連哭,都找不到個肩膀…”藍七雙手抱住雙腿窩在沙發角落哭泣,她聲音由淒厲變得壓抑,她是媽媽,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無助。


    陀離俯身將藍七死死摟進自己的懷裏,他白齒緊咬下唇,心裏的憤怒有多濃隻有他自己知道。


    怪不得seven會離開剪影,怪不得顧耀一見到她就想殺她滅口!“對不起,seven…”


    她懷中的身子頓了頓,聲音帶著哽咽問道:“你對不起我什麽?”


    陀離眼眶紅了又紅,剛才聽藍七的敘述他才想起一件事來。“五年前,那個被囚禁在實驗室的男人咬舌自盡的時候,我也在場!”陀離咬牙說出這話,他心裏悔恨不已,早知道那人是夜語,他就不會做出那種混賬事了!


    “什麽?”藍七身子一僵,猛地一把推開陀離,藍七不解問道:“你什麽意思?”


    陀離窩在沙發角落,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捂住五官,試圖以此來擋住撲麵而來的悔恨與悲痛。


    “小離,你說清楚,你剛才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藍七右手猛地一把將陀離捂住五官的雙手打了下來,出現在她視線裏的,是陀離帶淚的臉。知道真相,陀離內心深深自責悔恨不已。


    “小離,你怎麽哭了?”


    藍七手指一點點擦幹陀離滿臉的淚水,心卻不由自主的揪了起來。陀離這反映太不正常了,越是這樣,藍七就越忐忑。


    陀離咬咬牙,自己伸手胡亂擦了把臉,聲音低沉一字一句說道:“五年前我外出任務迴來,首領…顧耀告訴我,說我們研究已久的實驗品終於成功了。seven,你還記得那實驗項目嗎?”


    藍七低頭想了想,點點頭。“以前顧耀說,如果所有毒品注射到同一個人的體內,而那人沒有死,那就說明那人被鍛煉出了百毒不侵的體質,隻要有人喝了那男人體內的血液,便能提高對毒性的免疫力。”說到這,藍七忽然用手捂住小嘴。“這…難道夜語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若是真的,那就太恐怖了。


    隻要想到會有好幾十個人輪流喝夜語的血液,藍七心痛的都快窒息了。


    陀離慢動作點點頭,“沒錯!”


    “當時顧耀召集他最信任的十個人聚在一個小屋子裏,說是我們跟了他這麽些年,他要給我們一點好東西,迴饋迴饋咱們。屬下推著一個臉上帶著麵具的男人進來,魏源用刀片割斷麵具男人的手腕,男人體內血液像溪水一樣嘩嘩嘩的流進桶裏,他不停的哀嚎著哭喊著,那聲音嘶啞的像烏鴉,我根本就沒認出他來!”說到這,陀離雙手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像是想要將身體裏一些東西給逼出來似的。


    血液快被放盡的時候,他才狠心咬舌自盡。


    做他們這一行的,忍耐心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夜語性格堅強,不到那般絕望痛苦的時刻,他是不會放棄活下去的希望的。


    “你也喝了,是嗎?”藍七顫抖著聲音,她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藍七的眼淚已經滴幹,心卻還在滴血。


    陀離紅著眼眶點頭,他心陣痛得像錘子在敲打,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力道更大,捶打著他的心,敲沒了他的靈魂。


    “不僅我喝了,魏源,托馬斯,緹娜…以及顧耀,他們都喝了。我們那十一個人裏麵,顧耀喝的最多。他腿上的蛇毒,便是如此被驅散的。”現在想想,顧耀所做的一切,其實隻是為了他那一雙殘疾廢腳!


    為了自己的身體,活生生折磨死他最衷心的屬下的丈夫!人活到顧耀這地步,簡直就不是人!


    “fuck!”


    “顧耀…畜生!”


    藍七咬牙切齒低聲咒罵兩聲,她身子從沙發角落起來,彎身手指在茶幾下方按了按,忽然,牆壁邊上伸出一扇門來。藍七轉身進屋,陀離隻聽到咯噔咯噔幾聲子彈上膛的聲音,下一刻,藍七出了暗室,她背後背著一黑色背包,手裏還提著一個小黑袋子。


    “想贖罪,就跟我走!”


    揚手動作帥氣將黑袋子仍向陀離,藍七說著,率先開門而出。陀離揚手接住袋子,起身,跟著她身後出去。


    打開手機給顧探撥了個電話,電話剛接起,藍七冰冷的聲音通過電話傳進顧探的耳朵,“門主,將雷鷹接我兩個小時,我需要他幫我照看君然!”藍七說完,隨即掛了電話。


    現在才淩晨四點多,雷鷹剛睡下不久。顧探想了想,命人將雷鷹喊了起來,又給安希堯打了個電話。


    接到顧探電話,安希堯正在洗澡。


    “顧三,這個點打電話,你有急事?”安希堯開口說話,一隻手朝浴池裏撒玫瑰花瓣。蒼蒹葭裹著浴巾站在一旁,*著雙腳踩在白花花的地板上,冷臉冰寒。


    “你在浴室?”顧探凝眉,又問了句:“你跟蒹葭在一起?”


    “喲嗬,顧三你真聰明!”安希堯喲嗬一聲,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顧探沉默片刻,這才開口歉意道:“希堯,今晚怕是要打擾你的好事了。”


    安希堯撒花瓣的動作一頓,“出什麽事了?”


    “藍七剛打電話來,說是要借雷鷹用兩個小時。君然剛給我打了電話,說是一個叫陀離舅舅的男人來找過藍七,不知他們談了些什麽,兩個人都哭了,他還說,藍七拿著槍兩個人找人尋仇去了。”


    安希堯在蒼蒹葭耳邊說了句抱歉有急事,打開浴室門,來到臥室。“是因為夜語那件事吧。”


    “除了那事,還有什麽能讓已經隱退身為人母的藍七暴走?”顧探反問一句,這不是廢話嗎?


    “你要我怎麽做?”


    “希堯,陀離一定知道顧耀的藏身之所,我要你鎖定藍七的位置,然後阻止她今晚的迅動,現在不宜動手,以免打草驚蛇。還有,給陀離帶個話,就說我要見他。”顧探另有計劃。藍七今晚貿然闖去,不一定能幹了顧耀,打草驚蛇,可不利於顧探的計劃。


    “你要我一個人去阻攔曾經的黑白雙雄?”這簡直是年度最佳笑話。


    “又沒叫你一個人去。”


    安希堯一愣,“還有誰?你現在下地都難,你讓我找誰去?誰敢跟黑白雙雄正麵交鋒?”黑白雙雄的兇名可不是催的。


    “你房間不還有個人嘛!”


    “蒹葭?”安希堯苦逼了,今晚說好要伺候冷美人的,現在不僅不能伺候她,還要請她幫忙去當打手。想著這,安希堯苦逼了。


    “行了行了,我去!”


    ——*——*——


    淩晨四點半,黑色路虎一路叫囂著從c市南城奔向北城區,追趕著北極星的所在。天空右邊,破曉掙紮著從土地爬出來,再高大的人在太陽係光芒麵前,都是渺小不起眼的塵埃。


    陀離開車,藍七坐在副駕駛,她頭戴一頂鴨舌帽,帽簷下,本該溫柔的眸子此時隱隱透露著殺意與寒光。這種目光,已經在藍七眼裏消失五年了。


    當了五年的母親,她都快忘了曾經那個囂張不可一世的白雄seven了。


    “seven,顧耀住在墨蘭莊第四十一棟別墅。”墨蘭莊,蒼蒹葭的家也在那裏。


    藍七端著狙擊槍,瞄準鏡對著陀離那漂亮的側臉,陀離任由藍七端著槍掃視自己,他坐姿不偏不倚,充分表達出對藍七的信任。見狀,藍七皺皺眉頭,沒趣!


    “小七,五年沒有重見天日了,你現在是不是很興奮?”藍七拍拍狙擊槍,問道。小七是藍七狙擊槍的名字,她的槍她的手,是她的命。當然,君然也是她的命。


    陀離腳踩油門,加快前行的速度。


    車子下高速,駛進東北城區。路虎剛開到北城步行街區,繁華的街道房門緊閉,這個點,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藍色賓利慕尚停在步行街的盡頭,安希堯嘴裏叼著煙,慵懶的目光若有似無撇著前方,遠處漸行漸近的車聲,成功挑起安希堯的興趣。“蒹葭,準備好了嗎?”


    蒼蒹葭閉嘴不語,車聲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直到兩束燈光迎麵打來,蒼蒹葭這才開口金口。“我盡力。”蒼蒹葭說著,一腳踢開車門,大長腿奔跑起來,身子竟然直朝迎麵開來的路虎車撞去。安希堯見狀,玩味勾起嘴角。“女漢子!”安希堯聳聳肩,雙腳落地,抬腿,幾個大跑步身子霎那趕超蒼蒹葭。


    “你的速度,不行!”安希堯食指在蒼蒹葭視線前方搖了搖,聲音愉悅道。


    蒼蒹葭一愣,複又莞爾。“希堯,跑我前麵你就比我厲害?”蒼蒹葭雙腳點地,身體在安希堯與藍七陀離兩人或詫異或驚嚇的目光中飛了起來。


    “咚!”


    蒼蒹葭身子準確聽落在奔馳的路虎車頂上。


    前方,安希堯就那樣站在路虎車前,臉上堅定的神色驚得路虎車裏的陀離不得不二踩下急刹車。


    吱!


    車子頓住,預料中的撞人事件沒有發生。陀離睜開眼,隻見安希堯單膝跪在車前蓋,他俊美的臉上勾起一個痞氣的笑意。蒼蒹葭趴在車頂山,揚手狠狠砸向後車門,砰地一聲,車窗破碎,玻璃飛濺。安希堯見到這一幕,眼角狠狠一抽。這女孩子,太猛了!


    藍七瞥了眼後車座破碎的玻璃,她眼珠子轉了轉,開車出了門。


    “希堯,沒看出來,原來你好這一口。”藍七挖苦開口,眼神看向蒼蒹葭。聽到她的話,安希堯隻是隨意聳聳肩,蒼蒹葭麵無表情下車,站在車子另一端,不言不語。


    安希堯雙眼認真盯著藍七的臉,勸道:“藍七,別做傻事。”


    藍七目光轉了轉,眼裏的悲憤之色不減反增。“希堯,你跟顧探為什麽不告訴我顧耀那變態喝了夜語的血!”安希堯沉默不語,他不敢想起那事,他怕自己一個衝動會領頭帶著藍七他們去宰了顧耀那孫子。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藍七怒吼著,伸手一掌劈向安希堯的胸膛,安希堯身子迅速向後退去,蒼蒹葭見狀一個閃身,穩住安希堯後退的腳步。


    安希堯對身後有些擔心自己的蒼蒹葭搖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藍七,我們為什麽不敢告訴你,你真的不明白嗎?”安希堯看著藍七,臉上的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嚴肅與痛楚。


    藍七皺皺眉頭,扭頭不語。


    “我們不告訴你,那是因為當時你肚子裏懷著他的孩子!你去尋仇是送死!你死了,夜語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都沒了!”


    “藍七你不是孑然一身的孤人,你是一個母親,你懷著亡人的孩子!你讓我跟顧探怎麽告訴你?”安希堯手指指著地低,語氣第一次變得憤怒,說完他一腳踢向路虎的車頭。


    腳尖很痛,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聽完安希堯這番話,藍七沉默了。


    “藍七,跟我迴去!你現在是氣上心頭,你敢保證情緒不穩的情況下,你能一槍打爆顧耀那孫子的腦袋嗎?你打不死他!衝動魯莽隻會壞了原本的計劃!”


    “在世人還不知道顧耀真實麵目的前提下,誰都不能殺他!”


    “殺了他,那些無辜死去的亡人的靈魂永遠得不到解脫,永遠都升不了天堂!”暴吼說完這番話,安希堯閉上眼睛,靜靜等著藍七的決定。


    與黑白雙雄對戰,他跟蒼蒹葭兩人聯手也隻有敗的份。


    蒼蒹葭看著很少這麽嚴厲跟人說話的安希堯,那顆冷冰冰的心竟有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她竟然對著安希堯花癡了!


    陀離坐在車內,看著一臉猶豫的藍七,他悄悄鬆了口氣。其實他並不讚成藍七這舉動,剛才他也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不應該任由藍七亂來的,他該攔住她的。


    許久之後,藍七還在猶豫。說實話,她很想一槍斃了顧耀,然後將顧耀的屍體吊起來鞭打,但安希堯說的也並無道理,她不敢保證這一去就能結果了顧耀的命,弄不好會打草驚蛇,那顧耀又溜了,那就麻煩了。


    “嫂子,你要相信我們,很快我們就會將顧耀那龜孫子的罪行公告天下,到時候要殺要剮顧耀,隨你的便!”若論誰最恨顧耀,藍七比不上顧探。這世上誰最想殺了顧耀,那也是顧探。顧探尚且還能忍下,藍七又有何不能!


    聽到安希堯這聲嫂子,藍七身子狠狠一怔。嫂子雖在,可他們的夜語哥卻不在了。


    “萬事俱備妥當之後,才是報仇的好時機。七小姐,不要一時衝動壞了大事。”一直安靜不語的蒼蒹葭,第一次開口說了句長話。


    陀離下車,緩緩踱步走到藍七身邊。“seven,我載你迴去。”打橫抱起藍七,陀離將拉起放在副駕駛,見她並不反對,這才給她係上安全帶。


    “陀離,顧探想要見見你。”


    陀離點點頭,深深看了眼安希堯,道:“安門主,告訴顧門主,明晚一點,我會準時到醫院去見他。”


    安希堯點點頭,“好”


    ——*——*——


    迴去的路上,安希堯跟蒼蒹葭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天快亮了,去我家睡一會兒吧。”行駛在熟悉的街道上,蒼蒹葭難得發起善心來。


    安希堯睨了她一眼,點點頭。


    “話說,第一次去你家不是應該挑個好時機,換身得體衣服,然後提著大包小包禮品見麵嗎?”安希堯說的全然是見嶽父大人的畫麵。


    蒼蒹葭輕笑,這一笑,百花齊開。“不用,我們待會兒翻窗進屋。”


    安希堯……


    ——*——*——


    次日傍晚,顧爵特意去了趟醫院將蘇諾賢接去顧家,送到顧家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他又開車迴公司加班去了。


    蘇諾賢站在顧家大門口,由顧家護衛隊將他送到主廳。


    知道蘇諾賢要來,王德早早的收拾好房間,隻等蘇諾賢入住。見到蘇諾賢,王德彎身哈腰伺候著,生怕一個不慎怠慢了他。多半還是他心裏愧疚感作祟。


    “顧探老先生醒了麽?”蘇諾賢坐在沙發上問道,他雙手伸長靠在沙發背上,那模樣像極了他老子。


    蘇諾賢問話剛想起,電梯門就開了。


    顧星雲拄著拐杖,在保鏢的攙扶下朝蘇諾賢走來。“嗬嗬,諾諾你來了?是二叔接你來的麽?”顧星雲臉上笑著,鷹目眸子變得渾濁,再也沒有往日裏銳利的光芒。他笑著,笑容是滄桑年邁的。


    諾諾迅速從沙發上起身,這動作幅度過大,扯得他還沒痊愈的傷口隱隱作痛。


    “顧老先生,是二叔送我來的。”蘇諾賢捂著胸口,皺著眉頭揚笑。


    聽得他這聲顧老先生,顧星雲笑容微僵,頃刻恢複如常。“王德,帶小少爺去看房間了嗎?”顧星雲這一聲王德,語氣帶著疏離。他已經對王德產生戒備感。


    王德無聲長歎一口氣,隻道是:“剛看過了。”


    “諾諾,對房間的布置還滿意嗎?”


    蘇諾賢點頭,說了個滿意。其實他很不滿意,那滿屋子撲麵而來的粉色氣息,差點將他給熏暈了。


    顧星雲頭轉向蘇諾賢。“坐把,你傷還沒好,不能一直站著。”


    蘇諾賢依言坐下,傭人奉上糕點跟清茶。蘇諾賢隨手拿了一塊桂花糕,這個節氣桂花開的正旺,這用新鮮桂花做出來的糕點味道也是極佳的。蘇諾賢吃完一塊,又拿了一塊,他可憐啊,蘇希對美食一竅不通,別說是做桂花糕了,就是要她做個雞蛋羹也是要了她的老命。


    “喜歡吃,就多吃些。”顧星雲坐下,親手給蘇諾賢又遞了一塊桂花糕。蘇諾賢接下,小嘴吧唧吧唧,吃的很歡。


    見他連吃了好幾塊桂花糕,一直不喜甜食的顧星雲也拿了一塊含在嘴裏。甜甜地,軟綿綿的,顧星雲甚是不喜。吞下桂花糕,顧星雲又拿了一塊,看著小嘴鼓鼓的蘇諾賢,顧星雲嗬嗬一笑,語氣頗有些懷念道:“你跟你爹地口味真像,都喜歡吃這些甜品。”說完,顧星雲自己一愣,那塊糕點在他手裏停留了許久,最終還是被他扔迴了盤子。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全了顧探的生活習性,剛才瞧見蘇諾賢的舉動,顧探小時候的模樣竟然清晰的浮現在顧星雲的腦子裏。顧探小時候生得精致好看,他小臉不過盤子大,粉雕玉琢的模樣看上一眼就會喜歡上他。顧探長得像他媽媽,天生一副好皮囊。


    想起小時候總是跟在他身後求抱抱的小男孩,顧星雲心裏一陣酸楚,眼角有些發澀。“哎!”長歎一口氣,顧星雲第一次感到活著好累。


    他活一天,譴責與愧疚孤獨變迴伴隨他一天。孤獨如影隨形,這是一件很磨人的事。聽到顧星雲這一聲歎息,王德低下頭去,滿臉愧疚。


    “顧老先生,如果你身體可以的話,明天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蘇諾賢知道顧星雲心情低落,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好隨便給他們兩人找個事做。


    聞言顧星雲剛才一臉低落的老臉浮現一抹喜色,那雙渾濁的雙眼亮了亮。“我身體好的很,你說,去哪兒玩?”火急火燎迴答道,顧星急切的模樣像是擔心蘇諾賢會反悔一般。


    蘇諾賢小嘴勾起笑意幅度,他嘴裏咀嚼桂花糕,說道:“我媽咪忙著上班都沒有人陪我玩,不然這樣吧,明天我們先逛街,然後去一家名叫moon—house的法國餐廳吃午餐,下午我們再去電影院看大聖歸來怎麽樣?”蘇諾賢可一直惦記著上次顧探帶他們去的那家法國餐廳,那裏麵不僅有美味的法國菜,還有他最喜歡的歐培拉。


    那次之後,他也經常拖著籟雅若去哪裏吃飯。


    “好!好!”顧星雲連道兩個好字,心情倒是好轉了些。“可是你的傷…”


    “傷沒事,大不了我坐輪椅上得了!”想著能去玩,蘇諾賢不介意坐一天輪椅。


    “嗬嗬,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蘇諾賢見他點頭答應,頓時樂了。“對了,顧老先生,明天你買單哦…”樂歸樂,該講清楚的話還是要說。


    顧星雲一愣,哭笑不得,“你這鐵公雞性格肯定是從你媽咪那遺傳下來的。”


    蘇諾賢挑眉,滿臉驚奇。“你怎麽知道的?”


    顧星雲聳聳肩,老臉傲嬌又自豪。“顧探花錢大手大腳,從來不在乎金錢,你媽咪一個人撫養你,肯定是鐵公雞性格。”說著,顧星雲心裏感歎不已。一個二十歲的女子獨自撫養一個孩子,還要上學,真是不容易。


    想著,顧星雲竟有些佩服蘇希。


    蘇諾賢斂眉,“我媽咪一毛不拔,我也愛她。”


    顧星雲看著他不說話了,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


    雷鷹扶起顧探,又將飯桌搬到顧探病床上。


    “門主,這是你的菜。”說著,雷鷹又從餐盒裏拿出端出一盤紅燒肉,糖醋魚,海帶排骨湯來。“蘇小姐,這是你的。”


    顧探受傷太重,暫時隻能吃一些易消化且柔軟清淡的東西,蘇希是外傷,隻要謹記盡量不碰醬油就行。顧探眼巴巴看著雷鷹將誘人的飯菜放在蘇希桌子上,不樂意了。“小希兒,看在我舍己救你的份上,給我夾塊紅燒肉,怎麽樣?”、


    顧探麵無表情說著,實則他眼裏的羨慕之色早已出賣了他。


    “蘇小姐…”雷鷹低頭看著蘇希,示意她不要聽顧探的話。


    蘇希夾起一塊紅燒肉朝顧探遞去,顧探朝雷鷹得意看了一眼,那意思就像是在說,我老婆自然是向著我的。夾著紅燒肉的筷子在既降送到顧探嘴邊的時候,筷子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希張嘴,反手將紅燒肉送進自己嘴裏。吧唧吧唧咀嚼幾下,蘇希舒服的哦了一聲。“哦!真是美味啊!”說著,蘇希還伸出小舌頭在下嘴唇舔了一圈。


    顧探……


    “你耍我?”顧探怒。


    雷鷹嘿嘿輕笑一聲,退出房門。


    蘇希在顧探又羨慕又氣憤的目光,夾起一塊糖醋魚進嘴裏,一口魚進肚,蘇希又夾起一塊。


    顧探目光冰冷盯著蘇希,冷聲咬牙切齒道:“你。敢。耍我?”


    蘇希停下筷子,“顧總裁可別冤枉我,我可不是耍你,我這是為你身體著想。”蘇希迴答的正氣凜然。


    “給我吃一塊會死嗎?”


    “不會。”


    顧探怒,“那你怎麽不喂我吃一塊肉!”顧探要吃肉!他三四天沒有開葷了。


    蘇希偏頭,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他。“要吃肉別找我,找醫生去啊。”蘇希理所當然說著。


    顧探冷睨著蘇希那張臉,他第一次覺著這丫頭很討厭!


    病房內,兩個成年人像是小孩一樣鬥嘴,顧探竟然還鬧起了脾氣。門外,雷鷹笑得合不攏嘴,他竟然養成了看顧探吃癟的惡趣味喜好。


    這喜好不好,要改!


    吃過晚飯,蘇希又在顧探病房逗留了一會,臨走之前蘇希忽然說道:“顧探,我打算明天迴公司上班。”


    顧探想也不想,否決。


    “我受的都是皮外傷,傷口全部結痂,現在已經無礙了。公司亂成一團,多個人多份力,你就讓我迴公司去上班好不好?”今天顧爵匆匆忙忙來一趟醫院,呆著蘇諾賢就走了,一刻也不耽擱。想來,公司真的是亂成一團糟了。


    聞言顧探沉默了。


    “顧探,你若實在不放心的話,我盡量做到不加班,好不好?”與其在醫院陪顧探這麽耗著,還不如去公司幫把手。


    顧探掃了眼蘇希的雙腿,他知道她的膝蓋受傷了。“工作需要穿高跟鞋,你確定沒問題?”


    “你放心,我沒問題。”


    蘇希執意要出院去上班,顧探也無可奈何。“好吧,以後每天必須由藍厥送你上班接你下班,不然我不放心。”


    “好。”經過上次顧耀那事,蘇希也學會了凡事多長個心眼。


    ……


    入夜,顧探背靠枕頭坐在床頭。雷鷹捧著一盆黑鬆放到桌上,又將窗戶打開一個小口子。


    “雷鷹,你搬這麽多盆栽進屋子幹嘛?”床邊桌子上,綠蘿、白蠟盆景、黑鬆、珍珠黃楊放列成排,給這白得令人窒息的病房添上幾抹綠彩。


    雷鷹拉上外套拉鏈,聲音憨厚道:“病房裏放盆栽,有利於你調整心情,病情也會好得快些。”顧探受傷次數不少,每一次,雷鷹都會默默地給他病房放上幾盆盆栽。


    顧探點點頭,心是暖的。


    “雷鷹,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雷鷹走到床邊,兩米高的身子看上去魁梧高大。“門主,這都十二點多了,你還不休息?”顧探披著外套,像是在等人。


    “我在等一個人,你下去休息吧。”


    “哦。”雷鷹轉身出房門,又轉迴身不解問了句:“您在等誰?”


    “陀離。”


    雷鷹臉色一變,“那娘娘腔要來?不行,我得親自守著您!”高大的身子伴隨著咚咚的腳步身走進病房,雷鷹一屁股做到椅子上,滿臉戒備。


    “雷鷹,我跟他有事情要談,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可以在門外候著。”顧探要對陀離的說的事很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雷音方臉上那對虎目一瞪,他不滿道:“咋的,還不信任我?”


    顧探見狀,無奈搖搖頭。“不是不信任你,我是擔心門外有人偷聽,你在外麵守著,我更放心。”跟雷鷹這種脾氣暴躁,腦袋少根筋的人相處,不能用跟常人相處的方式。果然,聽到顧探這麽一說,雷鷹憨厚一笑,瞬間覺得自己光芒萬丈。


    “行!那我出去守著!”說罷,他巨大的身子幾個晃動閃出了病房。


    清風從細窄的窗戶口子吹進來,顧探側麵頭發被風吹得輕輕擺動。顧探緊了緊外套,又將被子拉上了些。


    看著桌子上的盆栽,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


    病房外,一道輕得幾乎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聲音再小顧探也聽見了。腳步聲在病房門外三四米處停頓片刻,徑直朝顧探病房走來。病房門被推開,一陣清冷的氣息撲麵而來,身穿黑色緊身衣的陀離移步站在門中央,看著顧探,那雙碧綠的雙眸平靜的嚇人。


    顧探動了動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陀離點點頭,麵無表情走到病房內唯一的椅子上落座。顧探抬頭看了眼鍾表,分鍾時鍾皆是一致指向午夜一點。


    看了眼沉默不語坐在椅子上的陀離,顧探揚眉輕笑。“你倒是準時。”


    陀離點點頭,也不說話。


    “雷鷹沒難為你吧?”


    陀離眼眸轉了轉,問道:“那呆子也能為難我?”


    顧探一楞,複又莞爾。是啊,雷鷹怎有本事為難陀離?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陀離服侍好顧耀睡下已經十二點過一點,他是馬不停蹄趕來醫院的。


    顧探漆黑雙目盯著陀離那永遠泛著迷人光彩的綠眸,聲音平淡道:


    “我要你在顧耀身邊臥底,我要你幫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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