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進這批人中,有不少都瘦得脫了形,比起鍾慶然從邊城帶迴來的那撥人,情況更加嚴重。好歹,那些人絕大部分都是青壯,雖然也吃不飽,但人牙子掮客之類還想賣個好價錢,隻要本身不病重,怎麽也不會太過分。


    這批人則不然,鍾慶然猜測,要是他這裏不收,怕是其中有不少會倒在返程半路上。這裏的人還真是不拿奴仆當人看,想怎麽對待就怎麽對待。他卻也不好說什麽,這些已是常態,非一人之力可以改變。


    鍾慶然讓人安排下去,先清理幹淨那一身髒汙,再叫來福城那幾個郎中,給他們檢查身體,可不要把外頭的疾病給帶進福城。有幾個病情較重的,郎中診病開方子後,由鍾慶然親自配藥。怎麽說,經過他手的藥,藥效遠超普通藥,這樣可以將人手折損率降到最低。


    鍾慶然真不知道該說什麽。那三個部落很是現實,好在還有那麽一點良知在,至少沒給他送些七老八十,走不動道的人,不是嗎?


    其實,鍾慶然心裏明白,在瀚海州這樣的環境下生活,奴仆少有能活到知天命之年,四十多歲就已經是老人,這批人中,近半數都是這個年紀。這也是為何,鍾慶然會這麽好心的其中一個緣故。這個年紀,隻要身體不是被徹底掏空,幹些稍微輕省的活計,完全沒問題。


    這次來的這三個部落,除了奴仆一事讓鍾慶然有些不滿之外,其他倒是不錯,態度親和不說,還一心撲在商隊貿易上,不隨意打聽福城內部消息,一看就很有誠意。


    鍾慶然不知道的是,他們是怕了,在暗探都被現場抓出來的情況下,他們哪裏還敢輕舉妄動?他們還有大把好日子過,要是折在這裏,豈不是太過不值?


    這三個部落的到來,就像是一個信號,揭開了各部落和福城人手交易的序幕。這不,剛送走他們,又來了一支商隊,同樣,都攜帶了一些奴仆。這次,還真是順帶,奴仆人數很少,也就二十來個,除此之外,其他情況倒是和之前那些人類似。


    一波又一波人的到來,福城貨物庫存迅速減少,連帶著人口暴增。眼看快要入冬,估計這將是最後一批,福城包括官員在內,所有人都鬆了一大口氣。再來幾次,可真會要了他們的老命。


    鍾慶然也有些發愁,慶書說的還真應驗了。自打福城歡迎各部落商隊過來,和他們互通有無後,前後好幾個月,福城也隻接待了那麽零星幾波人。


    眼下可好,大家仿佛心有靈犀般,全都集中在這大半個月內造訪福城,帶走一大批貨物不說,還留下一堆子在他們眼中,可謂是雞肋的奴仆。他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來一迴,不僅消耗掉福城大量物資,還送過來一大堆拖累。這是覺得福城這根骨頭不好啃,打算耗死他們?


    揉了揉眉心,鍾慶然垂下眼眸,隻能餘光注視著,埋頭於賬目的鍾慶書等人。隻等結果一出來,他好趁著最後一點時間,酌情安排。


    臨時調過來的帳房們,將近期賬目全都核對好,匯總給鍾慶書,由他進行最後一步。


    “怎麽樣?”看鍾慶書終於擱筆,鍾慶然立即問道。


    “賬目太多,我說不清楚,你自己看。”鍾慶書將總賬,推到落座在對麵的鍾慶然麵前,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這兩天,他忙得腳不沾地,昨晚幾乎一夜沒合眼,少年之人,竟也有了那麽一絲憔悴,可見,勞動強度有多大。


    這一切,鍾慶然都看在眼裏,他有些心疼自己這個兄弟,想著是不是再請幾個人,分擔一下慶書的職責,而後一想,事已至此,著急也沒用,還是先把眼前這事給解決了再說。


    福城正處於攢糧階段,食物方麵,除了一些蔬果菌菇和海味之外,不會對外出售。可饒是如此,看著雜貨鋪即將告罄的庫存,鍾慶然依舊心疼得不行。各家各戶的物資他動不得,一動,估計會出亂子,他能動的,隻有福城官方名下那些。


    鍾慶然很清楚,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他手中要是沒有足夠的物資,說話分量會直線下降。要知道,即便是皇帝,手中沒錢,一樣會處處受到掣肘,這滋味可不好受。


    鍾慶然不想落到這等地步,好在,他沒眼皮子淺到動用糧食的地步。以前是人手不足,玻璃溫室規模受到極大限製,現在新來那麽多人,住得都是大通鋪,新建的那些玻璃溫室,可以全力運作起來。除此之外,商慶坊還空餘好幾座宅子,不利用起來,實在是浪費。


    玻璃溫室采光好,保溫效果卻不如房屋。從種植糧食角度來看,顯然是玻璃溫室更加合適,但室內也不是不能種植。隻要將窗戶開大點,不種對光照要求特別高的作物,除了產量低點之外,並不存在其他問題。


    想到就做,鍾慶然很快行動起來。他招來木匠沒幾天,一排排牢固的木架子,便豎立在空置房屋中。


    福城有一個除了大周朝之外,其他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鍾慶然掌握著菌菇栽培技術。尤其是草菇這種看似不起眼,生長周期短,產量又高的菌菇,隻要種植得當,福城想要沒菜吃,還真有點難度。再加上背山臨海,資源豐富得很,想借著突然加入福城的那些人手,拖垮他們,基本不大可能。


    鍾慶然可不是擺著好看的,不然,他怎麽會頂著城民的壓力,冒著被其他部落人,當白癡看的風險,願意用金銀結賬?誰都不傻,不是嗎?


    原本,鍾慶然打算,今年跟著瓦林村,一起去豐城一趟。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想要見識一番,瀚海州大部落風采的願望,隻能等明年再來實現。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周茗等原先隸屬三皇子的退伍水兵,現在全在城衛隊中,組成一支海軍中隊。他們平時就跟著簡明宇在校場訓練,三不五時,開著樓船進行海上航行,戰船也在緩慢研製中。


    鍾慶然可不認為,瀚海州幾乎與世隔絕,就可以高枕無憂,誰知道以後事態會如何發展?多準備一些,總不會有錯。再說,就算現在用不到,也可以留待以後。


    多虧鍾慶書那一番話,讓鍾慶然提前做了準備,否則,猝不及防下,福城想要將那麽多人手全部消化,還真有點不切實際。可即便如此,鍾慶然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現在已是深秋,氣溫下降得很快,人出門不穿得厚實一些,還真難以抵擋寒意。收山貨的隊伍,在這幾天陸續迴歸。山中草木凋敝,若非瀚海州地處北方,多為常綠樹木,還能見到不少綠色,怕隻會更加蕭瑟。


    入冬前這段日子,野獸都在為度過漫漫寒冬儲備獵物,攻擊性較之平日更強。簡明宇常進山狩獵,對這點了解得很清楚,他提前跟外出狩獵兼護衛的城衛隊長們交代過,若發現這一狀況,便帶隊而迴,以避免出現不必要的人員損失。


    這事放在以往,簡明宇並不用特地交代那麽一聲,眼下卻不同。霧果的影響在逐漸發酵,在這些智力水平,明顯提升的獸群頭領帶領下,狩獵難度更大不說,一個不好,就有可能出現傷亡,多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這次狩獵加采摘,很是成功,端看那些整天樂得合不攏嘴的城民,便可窺知一二。實際上,形勢卻並不那麽樂觀。


    今年,山中獵物更為機警兇狠,雖仗著城衛隊的力量,沒出現意外,受傷的人卻不少。這才剛過去一年,就這般,那以後……


    此前,鍾慶然便派鳴雷去霧穀看過,還特地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霧穀什麽動靜都沒有,唯一不變的就是大霧彌漫。


    知悉這一點後,鍾慶然反而鬆了一口氣。霧果雖然對人同樣有效,但它對人類顯然很不友好。其他適合的生靈,方圓幾百裏內,都會被霧果吸引,人卻沒這個好運。


    更致命的一點是,以現有信息來看,霧果都生長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且就算有人鴻運當頭,剛好在霧果成熟的時候,出現在那裏,鑒於霧果的特性,除了自己服用之外,也壓根惠及不到親朋好友。當然,鍾慶然那個不算,若不是福運,恰巧對保存霧果,有很好的效果,他也隻能對著那一穀霧果,徒生興歎。


    鍾慶然看著新入庫的那一大堆山貨,喜上眉梢。可這些還不夠,他不想明年,也像今年般,要靠城衛隊進山狩獵提供口糧。


    鍾慶然將目光放在瀚海上,正好,他可以趁著這次出海機會,找找合適的海寵。


    海中情況太過特殊,鍾慶然不打算,把希望放在沒什麽靈性的動物上,他相中的目標是海豚。隻是一想到,海豚戰鬥力貌似不是很強悍,他便不由眉頭緊鎖。世事難兩全,他倒是想養性情兇猛的鯊魚來著,可他敢養嗎?那東西,可不好馴服,搞不好,養虎為患也沒準。畢竟大海不同於陸地,完全不是鍾慶然可以隨便宵想。


    時間很緊,在不知道瀚海,有沒有海豚這種可愛生靈的情況下,鍾慶然不可能,在眼下這個時候去碰運氣,無奈之下,他隻能再次動用福運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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