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空襲時,經濟部長劉家昌正同西貢副市長江超、工投公司總經理秦楠建、平東工業村管委會主席阮支偉以及幾位商界代表一起,在皇後酒店會見一個來自日本的商務代表團。


    出這麽大事,會談顯然無法繼續。


    劉家昌當機立斷結束會議,委托秦楠建和阮支偉把日本朋友送到相對安全的平東工業村休息。江超則緊急聯係頂頭上司西貢軍管市長尊室訂,打聽到底怎麽迴事,吳廷琰兄弟是否安全。


    表麵上心急如焚,擔心總統及總統家人安危,事實上在為“後吳廷琰時代”工投係該何去何從著急。


    獨立宮電話線路有專人監聽,總統辦公室有前華青會和越青會的內線,“越華文藝研究會”情報大總管桂青山很快就掌握到第一手情況。


    劉家昌同樣有消息渠道,深受吳廷琰一家信任的新聞官黃氏麗柳與李大老板私交甚篤,對他這位前工投公司總經理、現越南共和國政府經濟部長是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當眾人通過各自渠道了解到情況,正打算溝通一下研究該怎麽應對之時,李為民一家要來西貢探望陳麗春的電報到了。


    安全問題無小事。


    老板雪中送炭,吳廷琰又比較念舊,他應該不會起什麽歹心。但誰也不敢保證大難不死的吳廷瑈,會不會利用這個送上門的機會。


    劉家昌決定親自去新山一機場迎接,秦楠建要求平東工業村保安部出動一個中隊,負責老板一家從機場到獨立宮的安全;韓爍命令第五郡警察局行動隊負責外圍,連駐紮在平東工業村的特種部隊兩個分隊都收到阮誌仁和陳潤威命令,在內線配合下偽裝成*,秘密趕到獨立宮附近。打算隨時衝擊獨立宮搶人。


    外麵亂成一團,各種謠言四起。


    吳廷琰比誰都明白穩定局勢的重要性,豈能讓李為民一家出事。生怕弟弟在背後搞小動作,直接命令總統衛隊去機場接人。


    摩托車和裝甲車開道。總統衛隊、保安隊、荷槍實彈的警察分別乘坐吉普車和卡車,把兩輛防彈轎車夾在車隊中間,像迎接前來訪問的外國政要一樣,浩浩蕩蕩往市區駛去。


    吳莉君和天天在後麵那輛車上,劉家昌可以暢所欲言。


    他解開領帶,低聲介紹道:“空襲一結束,琰總統就通過電台發布文告,宣布該事件是孤立個案。不會追究空軍責任,同時聲稱逃過此劫是受主的保護。”


    個案就個案,為什麽非得扯上主,這不是強調其宗教信仰,激化宗教矛盾嗎?


    這個世界太瘋狂,個個把民主、自由、權利等政治詞匯掛在嘴上,連本應該呆在廟裏念經的和尚都不甘寂寞,竟然上街遊行反對政府。為確保遊行能夠順利進行,參加遊行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不被攔截,居然組織了一支由年輕和尚構成的“糾察隊”。


    看著路邊正跟幾個市民說得眉飛色舞的小和尚。李為民不由想起釋廣德和釋智廣,並暗暗決定等忙完眼前的事,一定要找那個釋智廣好好聊聊。聽聽他口風,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或者想達到什麽目的。


    劉家昌不明所以,繼續說道:“諾汀大使第一時間趕到獨立宮慰問,麗柳秘書說琰總統情緒激動,在會見時指責美國媒體對該事件的描述極盡貶損政府之能事。因為空襲剛剛結束,《美國之聲》的評論員就在電台裏稱,該事件是給南越政府敲響的警鍾。”


    “楊文明呢,楊文明有沒有表態?”


    “楊文明在頭頓休假。應該正在往西貢趕的路上。”


    劉家昌頓了頓,接著道:“軍援司令部哈金斯將軍第二個到的。琰總統承認這件事政府有責任,認為不該留阮文舉在空軍服務。因為年前他將阮文舉的父親關進了監獄。另外我來機場前,琰總統收到華盛頓的慰問電,肯尼迪總統在電文中形容這是一宗孤立的惡毒的破壞行為。”


    孤立個案,以吳廷琰兄弟那疑神疑鬼的性格,真相信那就見鬼了。


    畢竟參與空襲的另外一個飛行員範國富沒死,而且聲稱他們的行為得到了軍方和美國方麵的了解。


    李為民一邊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錢先生在不在堤岸,如果在,安排個時間,我們開個會。”


    “在。”


    劉家昌突然想起一件事,湊到他耳邊低語道:“有才迴來了,昨天下午迴來的,帶來一個客人,你一定要見見。”


    “客人?”


    “楊世祖,你應該聽說過,在柬埔寨很有名。”


    蘇有才在柬埔寨幹得有聲有色,通過商會團結了一大批柬埔寨華人,在“越華文藝研究會”和工投公司支持下,組建了一個龐大的地下華人組織,在鸚鵡角和磅遜地區有自己的武裝力量,而且開始往柬埔寨政府、軍隊和*的“自由高棉”滲透。


    楊世祖就是“自由高棉”的大佬之一,對後世的中國人而言他名不經正傳,絕大數人幾乎從未聽說過,事實上正如劉家昌所言,這個如假包換的潮州人在柬埔寨非常有名。


    他是山玉成的摯友,而山玉成在柬埔寨的影響力,遠超年輕的國王。


    早在一九四二年七月,楊世祖、巴春、文昌莫等人就在山玉成的領導下,在金邊發動過一場有兩千多名僧侶、學生、教師參加的要求獨立的反法示威。


    警察在法國高級專員住宅外驅散群眾,後來進行大逮捕,他被捕入獄,山玉成則在日軍保護下,前往泰國占領的馬德望,又從那裏轉往日本。


    二戰結束後,楊世祖被釋放,山玉成被送到法國監視居住。


    值得一提的是,山玉成很有誌氣。四十多歲了,還在法國獲得法律博士學位。


    為了迴國,山玉成不斷給西哈努克寫信。考慮到他是一個民族主義者。西哈努克同意了,於是在一九五一年十月乘飛機迴到金邊。受到執政的民主黨人熱烈歡迎。


    他乘坐敞蓬汽車從波成東機場前往金邊市區,道路兩側結集了近十萬名歡迎群眾,人們手持的小旗上寫著“山玉成,我們的希望”,“山玉成,民族英雄”。這個從未有過的歡迎場麵,讓年輕而自負的國王深受刺激,視為心腹之患。不願與他合作。


    山玉成也沒加入金邊的民主黨政府,而是去暹粒和接近泰國的西部地區活動,同追隨他的楊世祖、文昌莫等人組織自己的抗法武裝,也就是“自由高棉”的前身。


    柬埔寨*武裝的二號人物,李為民如雷貫耳,想了想之後不禁問道:“家昌,你說他到底認不認我們這些老鄉?”


    劉家昌沉吟道:“山玉成的父親是柬埔寨人,母親是華人,隻有一半中國血統,並且是赫赫有名的柬埔寨民族主義領袖。肯定不會認同我們的主張。楊世祖說潮州話,拜關二爺,跟我們一樣是潮州人。如果工作到位,應該能爭取過來。”


    他們在柬埔寨有底蘊,有西哈努克都為之羨慕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朗諾是他們的小弟,柬埔寨政府軍軍官大多追隨過他們。所以西哈努克把他們描繪成“自由高棉匪幫”、“美帝國主義的走狗”,不止一次組織軍隊清繳,他們仍活得好好的,並沒有被連根拔起。


    “自由高棉”不是“紅色高棉”,屬於右派勢力,在對待北越和未來的“紅色高棉”這一立場上。態度的一致的。


    李為民抬頭道:“不管楊先生認不認同我們的主張,他這個人我們都必須要爭取。”


    劉家昌倍感無奈地苦笑道:“錢先生說他是來跟我們談判的。他們的組織正在往東部和南部沿海發展,在鸚鵡嘴地區跟我們的人發生過幾次摩擦。前有安置點的民兵自衛隊。後有政府軍追兵,日子不太好過,想我們給他們一點生存空間。”


    “摩擦?”


    “鬼鬼祟祟,還有武器,誰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鸚鵡角地區的華人被南解遊擊隊和北越人民軍搞怕了,各安置村是如臨大敵、草木皆兵,發現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裝力量,肯定會毫不猶豫來個迎頭痛擊。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李為民一臉疑惑地問:“他們不是一直在西邊嗎,怎麽會往東部發展?”


    “說起來與美國方麵有關,西哈努克跟蘇俄陣營越走越近,他們利用這個機會與美國人搭上關係,試圖在東部發展一塊控製區,可以就近獲得美國方麵,確切地說是中情局的援助。”


    “從泰國補給不是更方便嗎?”


    “中情局西貢站長李察遜去過第五步兵師防區,知道柬埔寨境內有十幾個華人安置村,認為群眾基礎好,建議他們以鸚鵡角地區為基地,在從事*活動的同時,協助南越防止北越從那兒往湄公河三角洲地區滲透。


    由於鍾師長堅決否認那十幾個村與第五步兵師有聯係,民兵自衛隊又不相信中情局派去的那些越南籍雇員,李察遜不知道應該跟誰溝通,就單方麵讓‘自由高棉’派人先過來,結果可想而知。”


    李為民樂了:“有人願意幫著打仗,這是好事!而且他們一來,我們在那邊的人就可以名義上加入‘自由高棉’,名正言順地打南解遊擊隊,打北越人民軍甚至柬埔寨政府軍。”


    劉家昌權衡了一番,突然道:“這麽看來你見楊世祖不太合適,畢竟他跟山玉成關係密切,對民族的認同感沒我們這麽強烈,幹脆今後就由錢先生和有才出麵。”


    “中情局願意當這個冤大頭,那鸚鵡角地區的軍費今後就由他們承擔。研究會這邊不要再暴露更多人,鍾師長那邊繼續堅決否認。去第五師防區輪戰的部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進入柬埔寨境內。”


    劉家昌不無擔憂地問:“南解怎麽辦?”


    對生活在鸚鵡角地區的華人而言,拿起武器打南解遊擊隊和北越人民軍不是給誰當炮灰,而是為自己的生存而戰。


    李為民豈能錯過這個機會,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既然中情局布了這個局,他就不會坐視不理。第四戰術區情報處收到消息,為切斷所謂的胡誌明小道,中情局在越柬和越老邊境下足本錢,在北邊秘密扶持王寶的苗族武裝,派顧問幫助訓練軍隊,給美元發軍餉,派工程技術人員過去修機場和野戰工事,送飛機大炮等重型武器裝備。換言之,隻要我們有多少人,李察遜就能幫我們組建多少部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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