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中國人要提防的往往是中國人。


    為利益,為避嫌,為意識形態,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所以說一個中國人是一條龍,一群中國人是一條蟲。


    時勢造英雄,李為民隨著吳廷琰崛起,儼然成為南越政府舉足輕重的政治人物,成為超越五幫幫長的新一代僑領。


    在國民政府看來,他屬於最不好打交道的人。


    為避嫌,他的立場比越南人更像越南人,過去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用“漢奸”來形容一點不為過。


    他在南越影響力那麽大,吳廷琰對他那麽信任,並且掌管著經濟、工業發展大權和部分軍權,許多事又繞不開他,這讓新上任的袁子健公使很頭疼。


    本以為見一麵不容易,沒想到他居然主動登門。


    兩國關係能否健康發展,總統交代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他的態度極為重要,袁子健當即推掉幾位堤岸僑領的宴請,同蔣恩鎧一起熱情接待。


    “袁公使履新,照理說應該由我做東,接風洗塵。無奈機票已經買了,下午3點乘機去美國,實在抽不開身。”


    “李先生太客氣,您能親自登門,是我們的榮幸。”


    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時代,什麽人都有,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隻要是政要,幾乎個個嘴上喊“和平”,他們的蔣總統無疑是政要中的另類,一直盼著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指望美蘇、美中打起來,好實現其反攻大陸的夢。


    朝鮮戰爭想摻和,美國佬不同意,一次機會錯過了。


    對遠在台灣的蔣總統而言。越南是其有生之年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吳廷琰拒絕舉行南北統一、組建聯合政府的全國大選,北越惱羞成怒發起全麵進攻。他或許會比抗戰時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更高興。


    事實上吳廷琰同樣希望台灣能夠跟大陸打起來,隻有打起來新中國才顧不上支持北越。才有收複北越實現國家統一的希望。


    從這個角度上看,兩國是天然盟友,應該抱團取暖。


    外交關係之所以不冷不熱,一是因為兩國之間存在一係列曆史遺留問題,二是美國不希望事態進一步惡化,不想再跟新中國打仗,不許台灣興風作浪。


    李為民很清楚談判底限,開門見山地說:“袁先生。蔣先生,實不相瞞,為民是來向國民政府借錢的。由於美援管理團把今年的1600萬美元外匯兌換計劃安排到年底,工投公司資金吃緊,周轉不過來,不得不向二位求助。”


    前年600萬,去年1200萬,今年1600萬,美國政府對工投公司不是一點兩點慷慨,以35皮阿斯特兌換1美元的“商品進口計劃”援助額度每年都在遞增。簡直給他送錢,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且不說這麽大事做不了主,就算能做主袁子健也不會答應。


    盡管如此。他還是問道:“李先生想借多少?”


    “2000萬美元,由政府和東亞銀行同時擔保,6月份需要,年底前歸還。”


    借這麽多,真敢開口!


    台灣剛完成土地改革,又要提防大陸攻台,軍費開支大,經濟蕭條,民眾過得並不容易。袁子健徹底懵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整個一老奸巨猾的小狐狸。雙方關係不僅不好甚至很緊張,不會莫名其妙跑上門借錢。蔣恩鎧認為肯定有下文,笑道:“李先生,婚禮上你曾跟我說過‘在商言商’,袁公使不是商人,我更不是銀行家,別說2000萬美元,就是2000萬皮阿斯特我們也拿不出來。但作為朋友,我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看能不能說服台北的銀行家。”


    蘇伊士運河一開戰,老美就會趁機收拾英國,把影響力擴大到中東那個英法的傳統勢力範圍。


    英鎊貶值,多好的機會。


    吳廷琰想要無息貸款,李為民沒想過占老蔣便宜。畢竟台灣現在還不是“四小龍”,經濟形勢和財政狀況比南越好不到哪兒去。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琰總統希望民國政府能夠伸出援手,給我們工投公司提供2000美元短期無息貸款,我個人希望能再多一點。在商言商,哪有借錢不給利息的,如果國民政府能在6月前拆借4000萬,我會在年底前通過香港東亞銀行支付1000萬美元利息。”


    借4000萬,還5000萬,這簡直是高利貸。


    如果別人這麽說,袁子健會毫不猶豫把他哄走。但他不是別人,他是越南工業村投資開發公司董事長,是西貢的“財神爺”!


    率團出國轉一圈,就能募集幾千萬美元款,就能賣掉幾千萬美元工投債券。他家的電影公司拍一部電影,就能賺幾百萬美元,而且還獲得奧斯卡獎。


    他控股的工投公司總資產過億美元,美國政府仍在源源不斷支持。他家的三個公司年盈利加起來超過一千萬美元,連相當於“央行”的東亞銀行都是他家的,四五千萬對別人而言是一筆天文數字般地巨款,對他來說真不是。


    袁子健緩過神,欲言又止地問:“李先生沒開玩笑吧?”


    “這麽大事,誰敢開玩笑?”


    李為民反問了一句,一臉誠懇地說:“袁公使或許認為我不太好相處,在一些問題上甚至與國民政府唱反調,但我確實有我的苦衷,因為我要對生活在越南的上百萬同胞負責。如果國民政府能伸出援手,提供2000萬美元短期貸款,兩國外交關係會由現在的公使級提升為大使級。


    如果國民政府理解我的苦衷,相信我的信譽,提供4000萬美元短期貸款,那麽,會贏得工投公司的友誼。相信接下來,會有更多更密切的合作。”


    富國島鋼鐵公司就是日本幾家銀行墊資興建的,幾個工業村那麽多工程款和設備款該什麽時候支付就什麽時候支付,在政局那麽亂的情況下,從未發生過糾紛,連勞資糾紛都沒有。


    他的信譽沒得說,借4000萬還5000萬說到基本上就能做到。


    袁子健與蔣恩鎧對視了一眼,說道:“李先生,這麽大事,我……我們真做不了主,要向外交部,向蔣總統匯報。”


    “不急,反正6月份才需要。”


    “李先生,您能否透露一下,借這麽多做什麽。”


    “抱歉,這是商業機密。”


    有越南政府和東亞銀行同時擔保,他信譽又那麽堅挺,貸款安全沒什麽好擔心的。有利可圖,外交關係又能更進一步,相信蔣總統應該會同意。


    作為國民政府在西貢的代表,袁子健想要的更多,滿是期待地問:“李先生,外交關係提升為大使級之後,我們能否在富國島設立一個領事館。我們有僑民在富國島特區投資,我們想就近為僑民提供服務。”


    對李為民而言,生活在越南的中國人全是越南華人,要自力更生,要想方設法自己保護自己;對他們來說,生活在越南的中國人全是反攻大陸的力量,所以見縫插針,哪兒有中國人就往哪兒去。


    從“華-運”的暗殺名單中可以看出,首先要對付的是他們,其次才是“工投係”華人。


    堤岸離西貢太近沒辦法,韓爍不能做得太過,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興風作浪。


    富國島是重工業基地,是“工投係”華人的大本營,李為民可不想引狼入室,倍感無奈地苦笑道:“琰總統沒給我這方麵權限,要不是工投公司急需資金周轉,政治和外交方麵的事務我不會也無權過問,如果二位真想設立領事館,可以去跟外交部或直接向琰總統提出。”


    領事館都不同意設,其它事更不用提了。


    去新山一機場的路上,江超忍不住問:“董事長,國民政府會借錢給我們嗎?”


    “應該會,但不一定能借那麽多。”


    “如果不借呢?”


    “不借再想其它辦法,不過我認為他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蔣總統就像一個愛打麻將的牌友,錯過了朝鮮的牌局,不能再錯過越南這一局。而他想湊這個熱鬧,坐下來一起玩,隻有跟我們合作。”


    江超忍俊不禁地說:“西貢夠亂了,他湊這個熱鬧幹嘛。”


    李為民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現在不算亂,不信拭目以待,接下來會更亂。至於蔣總統,不管西貢亂成什麽樣,他都沒機會摻和。”


    作為董事長助理,江超知道的事情比一般公司高管多,前段時間剛被發展為“越華文藝研究會”成員,當然知道台灣摻和進來不符合越南華人利益,因為他摻和隻會激化矛盾,隻會讓新中國更支持北越。


    在車上談這些不合適,他低聲道:“張慕鄉先生有消息了,他說服了幾位印尼僑領,如果不出意外,4月份之前應該能籌到2000萬美元。”


    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肯定要大幹一場。


    工投公司流動資金、西堤華人慈善公益基金、李家幾個公司的資金,連越南青年發展基金會和越南紅十字會的應急資金都要利用起來。


    李為民盤算了一番,沉吟道:“到美國之後我再想想辦法,爭取6月份之前搞到1個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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