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傳來這麽一句,房間中的護衛都站了起來,高平擺擺手,示意她們不必緊張,她已經聽出這聲音是誰的了。

    果然,立刻就又聽到那聲音道:“在下木蘭,不知是否有幸與高小姐喝杯薄酒?”

    “他鄉相遇,正是有緣。上次承惠木姊照顧,正要感謝。”

    說話間,就傳來敲門聲,有壽去開了門,林若鴻甘草兩人已經戴上了麵紗。

    大雁對於男子的管束並不是嚴苛,但是一般女子會麵,男子是要避讓的。如果女子將家眷介紹給對方,那就表示雙方的關係已經相當好了。

    比如藍春海和劉欣就不用太避諱。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上次的寧王那樣的聚會,參加這種聚會不見得彼此都關係相近,但可以說都是一個圈子中的,一般上麵又有地位尊貴的人在,因此倒也無妨。

    當然那一次靜夜庵的是比較倉促的,雖然也是男女分席而坐,但離得還是比較近,自然,這裏麵也有環境因素。

    現在這種情況,高平與木蘭的關係當然沒好的可以互相介紹家眷的地步,但在這個包間中,林若鴻等人也無處可避,隻有先戴上麵紗了。

    那木蘭也懂規矩,除了行禮外,就不再向那邊看一眼,隻和高平說話。兩人隨意閑聊,木蘭稱自己是戈陽路厚州人士,家中做一些山客類的生意。說自己長到二十一歲,也還未出過門,這一次是第一次離家,因此送過貨之後,就不想馬上迴去,準備先遊曆一番。

    高平也對她講了類似的話,兩人一副惺惺相惜狀。最後又非常可惜,一個帶著家眷要坐船,一個又是剛到六連縣,還沒來得及拜菩薩,否則也好一路同行。為此,兩人還著實遺憾了一番。

    “平平,你要真舍不得那位木小姐,我們可以等她的。”

    高平哭笑不得:“小白,這話可不要亂說,否則會讓人誤會的。”

    “誤會什麽?”

    高平噎住了,在現代,別說同性了,就算超越了物種時空也有可能把兩個人……或者兩個不是人的聯係在一起,而在這裏,顯然大家的思想都還是非常純潔的。

    她想了想,隻有道:“那木小姐並不想和我們同行的。”

    林若鴻瞪大了眼:“為什麽?我見你們聊的很開心啊。”

    高平微笑:“人家自有人家的理由。”

    其實,她也不想和那位木蘭同行。要說這個人,外表出色,談吐不凡

    ,為人爽朗,可以說是一個不錯的朋友人選。但她總覺得這個人帶著一種古怪。

    她說自家是經營山客的,高平現在也知道,所謂山客,就是指人參、山珍等深山中出產的東西,再廣泛一些,或許還要帶上獸皮、巨木。厚州也的確是出產這些的,說要做山客發財,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高平總覺得,這人,並不是簡單的商人,最低,也要是某個世家出來的,而且,要是某個實權人物。

    居移氣養移體,高平過去不是多信,但是來到這裏後,越發覺得這話正確。不說別人,就是她自己,對著鏡子的時候也非常驚訝自己的變化。

    當然不是說容貌,而是那種氣質。

    在過去,她對著鏡子照了幾千幾萬遍,從沒在自己身上發現過半點貴氣,她還記得自己曾在影樓中穿過黃袍照相,結果出來的讓她終於了解了什麽是沐猴而冠。

    而到了這裏,以前照銅鏡還不覺得,前不久貼著銀片的鏡子終於弄出來了,她也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好歹還放在後麵,但是鏡中的人卻自帶著一種尊貴雍容。

    當然,這應該是這個身體本就有的底蘊,但若換個環境,恐怕也不會如此。現在她是有人天天簇擁著,說一句話,下麵立刻有人響應。像藍春海、劉欣這樣的在現代最最起碼,也是碩士級別的,而且絕對是有有特長有學識的那種類型的,卻對她恭敬奉承。

    吃的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雖然失去了種種現代化的便利,但隻從衣食住行上來說,她卻沒有感覺到太多的不方便。

    夏天有冰,冬天有炭爐。就連出恭用的馬桶,也有專人負責清潔。在這種環境裏,不自覺的,也就把她養出了一份從容,一份坦然。如果換個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身體,那就算這身體原來是什麽天潢貴胄,恐怕也要麵帶惶然了。

    不是她妄自菲薄,如果單從氣質上來說,那木蘭比她還要強上幾分,甚至很有一些高太尉的感覺。

    隻是如果說高太尉是一把藏鞘的劍,偶爾才露出鋒利的話,那那個木蘭就是鞘還沒有完全的包裹好的劍。

    她不相信這樣的人隻是普通的販賣山客的商家。大雁雖然對商戶優待,但商人的地位還是低下的,特別是麵對官家的時候。

    她好歹頂著一個高衙內的名頭,高家的嫡係大小姐,在朝在野都要超出商戶多少倍,而那木蘭對她不僅不見半點局促,還隱隱的要壓她一頭。

    這樣的商人,在資本主義的社會有可能出現,在社會主義的社會也有可能出現,但在封建主義的社會,哪怕是紅頂商人,全國首富,也不可能的。

    那木蘭知道她的身份,卻將自己的身份掩的結實,這樣的人,這樣的行為,哪怕她並沒有什麽意圖,也不可深交。

    就在高平和林若鴻談論木蘭的時候,那位木蘭也正和人談論著高平。

    “王姨,剛才的話你也都聽到了?”

    被叫做王姨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本名王寒佑,長了張白白淨淨的臉,腰身有些粗,看起來就像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的

    她點了點頭,沉吟不語。木蘭又道:“王姨覺得此人如何?是否有收買的可能?”

    “小姐很看好她?”

    “看好是看好,但並不確定。據我所知,高樂宇和高樂思那兩位已經準備進京了。若高平真準備接高太尉的位,恐怕不會在此時離京。我看她的性子,倒是隻想圖個逍遙快活的。”

    “小姐說的不錯,這高平不像是有大誌的,那麽小姐的打算是以留後用了?”

    “這是其一,其二,世事無絕對。當年高太尉進京,誰又能想到她有今日的地位?恐怕最驚訝的,就是高家的吧。”她說到這裏,笑了笑,高太尉當年幾乎算是高家的棄子,別的人都被安排在或有勢力或有背景的宗室身邊,隻有她連個去處都沒有。

    說起來,也是堂堂高家嫡係,最窘迫的時候,隻能蹲在街邊吃燒餅。但也就是這樣,她才會結識到當年也落魄的安樂帝。

    一個棄子,一個也差不多相當於是棄子。但就是這兩枚棄子,一個成了今日的大雁之主,一個位極人臣。

    “今日那高平無大誌,不代表將來不會改變。”她微笑道,“兩個月前,我在京城見過她,當日溫和謙讓,雖說不錯,但也隻能說的上中規中矩,今日再見,就有些不同了。”

    王寒佑想到高平說的那個故事,點頭道:“此人甚是明白,若是將來有心,加上高遠航的扶持,難說不會登上高家家主之位,我們以前倒對她忽略了,屬下立刻去安排人調查。”

    木蘭點點頭。隻有將一個人調查清楚了,才好下手。這也是她剛才為什麽隻和高平泛泛交談的原因。

    像高平這樣的,必定是不太在乎金錢的,從她為人處事上來看,也不像貪婪之輩,至於說名家真跡,據說此人臥病十多年,估計也不會有心欣賞字畫的。不過

    隻要是人,必定就會有弱點,必定就是能夠被收買的。

    因此,她隻要等到更多的資料到手就可以了。

    現在沒有心,但是,一個人的心是可以被影響、被左右的,若是將來需要的話……

    木蘭看著對麵的蠟燭,微笑。

    對於這場對話,高平自然是不知的,反正她早就把木蘭定為,以後少接觸的對象了,將來遇上,淡淡的打個招唿也就罷了,絕對不會深交。

    再之後,每遇到一個大點的縣城,她都會讓停留,或是隻在碼頭區看看,或是隻和藍春海等人到岸上溜達一圈,碰到有什麽名勝的地方,這才會將男眷也帶下,住上幾天。

    雖說珠河快結冰了,但他們是一路南行,是越走越溫暖的,而且她也不趕時間,真的不能走了,就在某個州府停留,過了年之後,再趕路也來得及。

    當然,路上碰到有特色的,又能存放的東西,她也會搜集一番,準備將來給高太尉和高老夫君送去。

    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玩玩看看,到葉縣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下旬了。高平等人是在一個叫薊縣的地方下的船。其實無論是從距離,還是條件來看,都是應該從桉州的州府,大鑫府下船的。

    從這裏下船,一是她聽說這裏的珠河魚很有名,第二則是她聽說桉州州府錢書希和高家很有些關係,她若路過了,那是必定要拜訪的,到時候免不了又是應酬,還不如避開省事。

    在船上還不顯,這次來到路上,才發覺帶著家眷有多麽麻煩,薊縣又是個小地方,光找車都是一個問題。

    當然,倒不是說這個挨著碼頭的縣城連十幾輛車都湊不出來,而是要找到足夠舒適的很有些困難。

    後來還是到當地的一個富戶人家借了兩輛,這才算解決。也多虧了有壽等人都是能幹的,劉欣又擅長組織,否則隻是將幾十口人帶上岸也困難。

    這次不比先前,她又要到葉縣,還準備看看能不能把煤礦買下,少說也是要半個月的,如果路途不順,或有什麽事情,一兩個月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船上也不能不留一些人手。

    說起來最好是將藍春海或劉欣留下。但這兩個,一個是那韓悅的朋友,一個擅長談判策劃,如果她真要買礦置產,有這麽一個人在是絕對會大大方便不少的。

    因此到最後,隻有把留年帶四個護衛留了下來。

    雖說大雁現在邊境不是太太平,但境內還是安穩的

    ,雖然還到不了路不拾遺的地步,但要說公然在縣城的碼頭劫掠船隻……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但要說真遇上了,那也是非常需要人品的。

    更何況,這艘小神舟是高太尉以禁軍的名義造的,裏麵也有一定的攻防設施,一般內河上的水賊,恐怕是沒這個能力的。

    因此高平倒也不是太擔心,不過臨走的時候還是交代留年,安全是第一位的,人的安全更是第一位的。

    她也不覺得自己婆媽,如果她現在身處亂世,或者是準備組建軍隊,那不用說,必定要培養下屬悍不畏死,寧死不退的氣節。

    但無論將來如何,目前大雁表麵上還是太平的,更重要的是,她也沒想過弄一隻自己的軍隊——她若真這麽幹了,以她的身份來說,才是離死不遠了。

    至於說神舟被毀……她現在腰裏有錢,心裏不慌,最多,也就是玻璃的配方賣出去一份,雖說以後玻璃方麵的收益會減弱,但並不是承擔不起。更何況,淩澤義這些天天天縮在自己的屋裏研究鍾擺,加上她那雖不知道細節,但知道大方向的指點,倒也有些眉目了。

    因此,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很快就又有一條財路了。

    既然最壞的結果也承擔的起,那就不如用一些貼心話收攏人心了。果然留年等人聽了,雖說不上大是感動,但也覺得跟著這樣的主子起碼有個依靠,也很是振奮了一下精神。

    特別是那些護衛。

    留年有壽跟在高平身邊也有一段時間,知道她規矩少,出手大方。而那些護衛卻是這一次被精挑細選出來,雖說一路都很是恭敬,但要說個個都願意跟著高平來迴奔波,卻是不然。

    特別是那有家在京城的,更有幾分勉強。

    這也是因為高平的情況比較特殊。若換成其他世家,嫡長女正是眾人巴結的對象。但高平過去無所建樹,雖說現在身體好了,但要當家主,估計是不太可能了。她現在又離開京城,顯然是也無心走仕途了。

    這兩條路她都不走,那跟在她身邊,她們以後不還是隻能做護衛嗎?雖說高家的護衛也是不錯,但又有幾個不想著高升的?高升無望,跟著的主子還算不錯,倒也多少是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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