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在皇城裏的信頁故事,像是經由了某些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一天描述一個段落,每日,都會有新的故事出現。


    並且,那寫了故事的人,文筆極好,每天都會在不同的故事末尾處,留下一個引人懸念的伏筆,看得百姓們牽腸掛肚,留戀不己。


    仿佛那些信頁上所描述的事情,在他們的眼中,就是一部寫滿神奇的史詩,充斥著國仇家恨,用鮮血築成的美味人生,平凡的人,無論活上幾輩子,都難以遇到一次。


    百姓們全都被故事裏所描述的鮮活情節給吸引了去,津津有味的品讀,全然忘記了,此時他們所看到的,是某些曾經真實發生在他們身邊的,用人命來書寫而成的一個染了心酸的故事,真實,且孤獨。


    卓香雅的軍隊,圍困皇城景浙十日,景`雲國的君主於山寺祈福,亦正好十日。


    當十日之期一後,皇城裏的信頁,也講到了最後尾章,似乎隱約和現實裏正在發生的事實,來了個前後唿應。


    故事裏講,那個被皇帝抄家滅府,劫後得存一條殘命的可憐女子,終於逃脫皇宮,在外周遊七年,品盡人世苦短,曆經常人之所不能,用她一己之力,周遊於四國君王中間,算權奪利,最後,總馢興兵揭旗,重返故土,向當初害她一門忠烈,慘死蒙羞的人討個公道而來。


    百姓們在聽到此處時,莫名心裏咯噔一聲,感覺到故事的哪裏,好像與他們存在著某些息息相關的聯係。


    是故事裏所講的戰爭嗎?還是故事裏所講的仇恨?


    總之,在十日之期過後,次日,景浙城的天空之上,再次出現那飛翔於天際的巨鳥,向城中的百姓們灑下紛紛白雪般的紙頁。


    隻不過,這一次,卻不再是用以道清事實的故事,而是一封告誡城中百姓閉門鎖戶,身不外出的攻城令。


    令文上言,凡景浙城中者,若能在戰事停息之前,留守自家院中,而足不出戶,那麽,不論皇城裏發生怎樣大的驚天兵變,攻城者,皆可保證,不會傷及百姓。若是有於戰亂中而出者,那麽,死傷後果自負。


    皇城裏的百姓一經收到這樣的告誡文書,皆是人人自危,鎖穩了自家小院,不敢外出,就連一向靠行討為生的乞丐,都躲到有菩薩娘娘的城廟裏,祈禱著神明保護,饒了他們這等小民。


    皇城景浙,僅在一天之內,變成了街道空乏,了無人煙之景,尤如一座無人得已生存的廢城。次日行走在皇都街道上的,僅有幾頂冒死前往皇宮上早朝的武將官轎。在這其中,就有最受當朝景明帝欣賞的大將軍,韓野。


    軟轎裏,韓野一身朝服,剛正堅毅,在他的身邊,坐著一名配劍的家府護衛,年齡不大,圓圓的臉蛋上,稚氣未退。


    護衛揭開轎簾,看著一路上街邊的行人寥寥無幾,不太確定的道:“將軍,今天的路上,人影稀少,家家閉門不開,莫非他們當真都是被那攻城的流言給嚇得怕了,不敢出戶?”


    “小小年紀,休要胡言亂語。你當這裏,是在府中麽?”韓野責聲訓斥,臉色沉重,他的心中,在皇城被圍之際,自有一番愁慮。


    近日來,皇城裏謠言四起,皆道皇上為君不仁,巧奪兵權,陷害忠臣,而恰逢此時,皇上偏就閉朝不見,這讓他們一眾追隨皇上的老臣,無法以施。


    再者,當年的事情,不僅是包括卓府,甚至是連神候王爺的事情,韓野都略知一`二,他站在君王之側的角度來想,錯不在卓府,但是,卓府滿門忠烈,死的,亦確實有些無辜。


    卓府那個丫頭前來討個說法,也盡在人道德理,就是方法與手段,過分了些。


    韓野搜集過線報,他知道在卓香雅沿途攻打過的那些守城裏,皆是遵循著盡量不傷及百姓,不挑起戰爭的宗旨,單以此一點來算,他尚認可卓香雅的作為。


    隻是,這景`雲國的天下,畢竟,還是姓龍,她卓家小姑娘鬧的再厲害,能有幾人支持的了她?君威森森,誰敢保證,這一場走不過去的劫,他們押寶的那一方,會是輸,還是贏?


    韓野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一些期盼的,他並不認為那些大臣們,會在關鍵的時刻,選擇一個謀反的小丫頭,而不站在他們皇帝這一麵。


    可是,當韓野入了早朝,發現空蕩蕩的大殿上,隻有他與幾位武將,與三位文臣衣冠整齊,不懼危險的等待皇上早朝的時候,他的心,明顯滲出一些沉重的落差。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高高的朝殿之上,景明帝龍肆尊貴優雅的走上來。


    他坐在奢華的龍椅上威風凜凜,俊美的眸輕瞥一眼殿下的幾位朝臣,薄唇輕挑,道出一絲笑語:“眾位愛卿,你們倒是還有膽子上朝來呢?朕以為今天,一個人都見不到了呢。”


    “臣等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韓野與幾位大臣聽了龍肆的話,心內頗為酸澀,一國之君,竟是狼狽到需要自我嘲諷的程度?


    “嗬嗬,胡說。這世上,哪裏有真能活到萬萬歲的人?”龍肆支著手臂抵在額上,玉眸裏淺笑稍轉,一縷凝光,仿似百媚千嬌,繁花似錦般的華美。


    “皇上洪福齊天,定可與天長命,共攀塵世之極`樂。”跪在下方的一位文臣,手持稟牌,不忍龍肆再自行貶道身份,躬身稟道。


    “是麽?也許罷。幾位愛卿,朕前些日子在山寺小院中理佛,心境仿若透澈明白了許多呐。該有的,自不需去強求,不該有的,亦不需要貪戀。你們說,是或不是?”龍肆的唇畔上,泛著愜意的笑容。


    他談起一件看似完全與眾人所擔憂的事情,毫不相幹的事,語氣裏,淡若輕風,聽不出半絲危憂的氣息存在。


    但韓野與幾位朝臣聽了此言,卻是不知所措,想要故意裝個糊塗,也做不明白。


    什麽事情該有,什麽事情不該有,這種權衡的法則,向來掌握在當權者手中,與他們這些為將之臣,可有關係麽?


    龍肆淡漠的眼神,掃著朝殿上的幾位心腹大臣,一閃而過,他向站在身側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平靜的收迴,再不欲多言。


    小太監忙站穩身形,在朝堂之上,扯開嗓門,拖著長音喊道:“退——朝!”


    韓野與幾名大臣們,登時愣住。


    當他們被皇宮裏的禦衛兵們架著身子拖向殿外的時候,韓野忽然明白過來,龍肆與他們今日在朝堂上說的這幾句話,極有可能是龍肆對他們未來的囑托,亦有可能是,它朝皇帝駕崩之前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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