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紅如洗,萬骨爭流。彤色之中,無盡血肉消弭,像是一根粗壯而跳動的血管,砰然作響。


    漆黑如淵,魂靈糾葛。長河之中,煞氣凝聚似繩,席卷天地萬物,凡魂靈墮者,不可輕渡冥河。


    金光耀目,逝者如斯。堪識過往,難辨將來。或呈螺旋之狀,或四散飄蕩,或坍縮於虛,不舍晝夜。有道問曰:今夕是何年?


    三川匯聚,融於一體,流至幽冥盡頭,同為起源。萬千黑暗濃鬱之處,否極泰來,穿梭而過。


    若是有那通冥之目觀看,周邊隱隱有莫名之物窺視。萬墳埋葬,無名墓碑林立,陰風環繞,不知何處盡頭;諸城似頭,扭曲攀爬,鬼眼、利齒、紙麵、土耳,貪婪地舔著紅舌,咀嚼不停;道音唏噓,神樹通天,鬼頭之笑,滲人不已……


    不知多少怪異詭物盯著此處,若是稍有破綻,隻怕它們便齊齊湧入,盡享美食。


    就在這等兇險之地,一根漆黑腰帶藏於三川,在萬千矚目中,偷偷地逆流而上,消失在遠方。


    些許冰冷、蒼白的目光似乎感受到什麽,可源於大道的造化之息,夾雜著幽暗至深的濃鬱,又那麽熟悉。對於已化為道歿的它們,根本感受不到異象。


    不過此番異動,並非毫無收獲。


    在那河流之上,隱隱映照出一顆漆黑大日,充滿幽深與冰寒,其光芒所到之處,萬物枯萎,生靈瘋癲,災禍橫生。隻剩一角之地,還殘存殘焰流轉,幾不可見。


    但抬頭望去,幽冥之空明明漆黑永存,那麽,它映照的是何方呢?


    “嘿嘿!”


    不懷好意像野獸似地嘲笑,透露無盡譏諷。沒想到最光明、最熾熱的祂,也將成為我們。


    凝視道者,終成歿。


    ……


    迷蒙霧地,三川穀中。


    秀手輕輕一撈,朱紅虛影瞬間凝成一隻筆。雙指抬起,置於頭頂,將此造化遞予先生。


    書生黑白長衫,單手握筆,隨後揮了揮手。


    瞬間侍女消失不見,萬世萬物隱於朦朧,凡所見之物,逆行倒轉。匯聚三川倒退而流,河床枯竭。物景之化,分崩離析,重現地火風水之象。


    土黃、赤紅、青白、幽藍,各自釘於一角,天地混沌即化,黑白二分,一張無字之榜呈於其上,遮天蔽日,道蘊無常。


    每一角落,衍化生死命運,洪荒諸天,凡俗金仙,皆在此內,無一可逃。


    先生的意義,乃先天下之生。黑白之衣,無論是誰,從何角度,何時注視,見白者必墜黑,入陰者必升陽,周而複始循環不止,生死陰陽化作玄奧至極的源。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若是荒在此一觀,便能識得,黑白吐息刹那,就會誕生無數縷生滅陰陽造化罡,其湧動生變之刻即有道一劫煞無窮無盡。凡人取之點滴,便可奠定道基。但更有可能,是沉入生滅之中,化為道一。


    黑白徹底覆蓋榜單後,忽地從混沌之初,萬物之始,傳來一陣驚雷:


    “幽冥,太虛,來此見吾!”


    此音落,三千法寂。


    黑白之卷頓時起了波瀾,泛出五行之物,於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萬物生靈具現而化,不再是那單一若線條似的粗略勾勒,一息一頓,皆為造化。


    再看之時,星辰之中,山河之間,萬族靈物,似乎都有一位背著身子,無論如何都看不到正麵的尊者,屹立於此,存在於此,萬劫不滅。


    “造化筆遺失,封神榜遺失。幽冥再不見此物!”


    背對著一切,永遠都無法見到真容的尊者,言出法隨。


    詭異的是,星辰、山河、萬靈,有股壓抑不住的衝動,想要轉過頭來,看這世界一眼,甚至能聽到碎滅、崩塌、斷裂的恐怖聲音。


    於是圖卷之上,黑暗湧動,彌漫陰沉、衰敗的景象,生機無限的世界逐漸詭異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有恐怖的怪物,躍出紙麵。


    此刻,虛無之際,猛地傳來陣陣雷音。


    畫卷之中,頓時下起滔天雨水,不過此雨紫青如雷,霹靂縱橫。聲、光之變,化黑暗於煙塵,散腐朽於迴春。


    異變已至極限,即將扭頭的萬物,頓時消了障念,去了劫數,再一幅生機盎然,世泰安康的景象。


    黑白猛地睜開雙目,如天地初分,洗淨鉛華,畫卷之色頓時如潮水般褪去,隻留空空如也的白卷,純粹如一。


    而在畫卷最邊緣處,緋紅之筆勾勒於上,如山如嶽,汩汩鮮血緩緩流落,像是誰在臨死前絕望地挖出的指印,刻木三分。


    封神榜!


    唯三字爾。


    “元陽將落,道歿滋生,幽冥難堵劫數。


    重衍天地以來,混沌大劫再至,無量災劫傾覆,需洪荒生靈共渡此難。


    劫數淺而幸者,成其人道;劫數中而躍者,成其神道;劫數深而渡者,成其仙道。劫數無量……”


    混沌之內,黑白有一,法不傳外耳。


    忽地五色之光齊齊開口:


    “幽冥大開,劫數盡臨。


    天道成歿,何以為命,安可成運?”


    封神榜上命數錯亂,卻依舊有些耀眼閃目之跡,落於榜單之首,縱使三尊之劫,都難以磨滅。


    紫霄神雷頓時暴躁而起,榜上一切痕跡都不再留存,真正化作無字天書。


    見此情形,兩位尊者卻並不阻攔。


    待一切成空,黑白先生開口道:


    “吾等稱劫,卻脫於道,如今道已為歿,何能跳出方圓。


    既如此,不分道統,不論根性,不見命運!


    置死地而後生,求那遁去其一。


    可否?”


    可否?


    可否!


    既是詢問,又是肯定,卻存懷疑。


    無人能辨其歸宿,此為道一。


    聽者不僅身旁二尊。


    遠在西方輪迴之世,百轉之生,連接嚴絲合縫地齒輪,頓時像是生了鏽,道道無形之因果仿佛睜開雙目,凝向此地。


    漆黑之界,暘穀之中,在黑暗包裹的太陽內,僅存的光輝之目,跨越無盡時空,落於三川。


    混沌孤墳熹微幽燈,幽暗諸城業火紅蓮,東海之濱血月橫空,北麓冰山巨首迴望,神城之涯河洛塗抹……


    萬物萬靈,不論風吹之草,亦或行人靜水,還是星空陰陽,心間傳來叩問之音。


    若非願,則受道歿。


    這本就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劫數一至,無人可逃。


    既如此。


    “封神之劫,眾生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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