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昏暗的天空,數量漸多的幽火是區別時間的手段。當然,還有血河潮湧、幽草翻新等其他方法來識別一日光景。


    古老的先人們稱相對安全的時間為白,而危險劇增的時段為黑。


    “浮遊!”


    忽遠忽近地聲音,從茅屋外傳來,那幽族小孩頓時坐立起來。


    漆黑幽麵看不出絲毫表情,挺直身軀沒有懈怠,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卻鬼使神差地看了眼破落牆角,一堆茅草下埋著半截骷髏,以及零落的石頭,那是他之前打撈起的寶貝,如今卻成了廢疙瘩。


    雜亂草堆被漏風吹的四處散開,骷髏依舊藏在下麵,沒有絲毫變化。


    說來也怪,自己之前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屋子莫名其妙地被點燃,大火熊熊,不熄不滅。至於如何點燃,他也沒看清,隱約間有一盞燈出現在牆角,搖曳而詭異。


    搖了搖頭,便轉身而去。


    這麽多年來,噩夢必定是不少做的,雖然這場大火來的稀奇,畢竟也沒什麽影響。他有些猜測,是昨晚去探市的殘留,卻沒甚顧忌,隻說能從夢中醒來,而非活活燒死,便證明不算嚴重。


    走出屋子,院門早已被推開。


    台階之下有一圈灰色粉末包圍,此刻卻留出三道縫隙,像是被利爪撕開,深入大地。


    那本就破敗的土牆,更是被風一吹,轟然倒塌,揚起無數塵土。在塵埃之後,土牆遮掩一邊,現出極暗的倒影。


    “浮遊,你說過要救我的!


    你從鬼市中迴來,一定有收獲,肯定能救我,對不對?”


    粗狂的聲線像是吞了棗核,卡住了喉嚨,硬擠出話語。可其中的哀求和渴望,幾乎溢出言語。


    浮遊看了看倒塌的土牆,一聲不吭,拿起牆邊的木鏟,熟練地將土鏟迴去,好像做過無數次這樣的營生。


    “嚓”


    “嚓”


    累土積高,方才看到,土牆之下有極低的一片地基,邁步即可踏過,浮遊卻用心地將土鏟到其上。


    “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想要救我!


    你和那些卑鄙的盜蠢一樣,隻是想利用我。”


    土牆漸漸成型,已約有一腿高,浮遊依舊不做聲。


    “我看錯你了!虧我之前對你那麽好,把血骨給你驅邪,還把灰咒借於你守宅。”見浮遊依舊不說話,威脅之語隻剩哀求,“我們是從死人穀一同走出的夥伴啊!你說過不會放棄我的,你說過的!”


    哀嚎中充斥著怨念,對浮遊不守承諾的怨恨。


    終於,浮遊停下動作,麵無表情地望向牆外黑影,開口道:“一起經曆磨難不假,這村子裏又有誰不受難,活下來不過更幸運一些罷了,又如何談的上交情。你拿到的血骨和灰咒,不都是我用大代價換來的,哪一件白拿?


    死人穀本該你死,卻讓另一人代你承受詛咒,苟且偷生。你最初的目標是瘦弱的我,可奈何我早感覺你心懷不軌,便和小隊分開,才逃過一劫。


    這些都罷了,在土圭,能活下來便是本事。你即使被邪染侵蝕,畢竟也趟過這麽多次詭異,算是厲害,我才找你合作。


    可昨夜探市,關鍵時候脫逃,留我一人埋棺,差點就活活憋死。我本以為你還想活命便得有些勇氣,卻膽小如鼠,那還有何話可說?


    若你能跟我一同迴來,即使沒做成什麽,也依舊算我最好的朋友,畢竟還有些膽量。可現在麽,你不過是掉在泥坑中的臭肉,等著腐爛吧!”


    話語越說越重,更是邁步向前,整個人幾乎靠在土牆一旁,斥責那牆外的“朋友”。


    忽然,一陣惡臭飄過,一張大如木盆的巨臉從黑暗中閃出,其上陰影交錯,溝壑縱橫。整張麵目不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像融蠟般流淌,各類器官扭曲而詭異,不停地滴落黑水。


    巨臉就杵在牆的另一端,與浮遊那暗色麵目分毫之間,不過一指間隔。


    “你說過要救我的,你說過的!”


    已不再辯論或是求饒,隻是不斷重複這句話,怨念更像是詛咒,要吞噬眼前的“朋友”。


    明明如此近的距離,巨臉已經張牙舞爪要找浮遊來報複,上邊的浮土有些鬆動,卻始終沒能跨過土牆。


    浮遊麵對這等徹底淪陷的異物,沒有絲毫畏懼,真的就像是在看一坨臭肉。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填土。


    牆外的怪物不停哀嚎,甚至土牆再次搖晃,也未暫停他的動作。


    此人原來也在土圭村小有名氣,重點是活過許多次詭災,更是連死人穀這般幾乎必死的場景都逃了出來,很是讓人詫異。


    可如今,還是被異化成了詭物。再過些時日,或許就會徘徊在村落,開始尋找不幸的受害者。當然,前提是不被馬爺封印。


    “啪!”


    拍平最後一鏟土,浮遊便徹底安心。


    看起來破爛的牆壁,實則都有講究。唯一的弱點便是剛才對方侵入的地方,那也是之前為合作而引狼入室導致的。


    畢竟在村裏,請人來院落,就代表著一定的信任。


    當然,他並非全無防範,否則今日那一巴掌,倒的便不是半堵土牆,會麵也未必那麽和諧。


    就在浮遊若無其事地向屋內行去,忽地茅屋上久掛風鈴響了起來,聲音初時輕靈,慢慢變地沉悶起來,與昨日那笛聲十分相似。


    遠處天空竟然染血般鮮紅,略帶腥氣的冷風吹的茅草到處都是,那半拉著的院門不停地關上開啟,拍動著本就不穩的土牆。


    陰霾與血紅,略顯淒幽的小院,漸漸響起的喪曲,無不預示著什麽。


    一向身懷虎膽的浮遊,也不由變了顏色。


    瞥了一眼院外,浮腫的肉陀正擠在門前,那矮小門框卡住了龐大的身軀,刮出道道血痕。


    “你要救我!”


    一顆黑色模子刻印的肉球在腰部擠了出來,泛白雙目像是火焰般盯著浮遊,並重複著話語。


    “救我!”


    布袋似地巨手扒進木門,又是一顆腦袋長於手背,不停地滴落黑水,唿喊著昔日的朋友。


    門前那灰粉,被妖風吹的已是稀薄到極致。三道縫隙不斷地滲出血水,更是加快汙濁。


    浮遊沒有做任何補救,隻是焦急地望了望愈顯鮮紅的天空,轉身便進了屋子,伸手便把房門關上。


    看起來破舊的茅屋,在門關上的刹那,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寂靜,門外詭物的唿喊也斷了聲響。


    漆黑,是最後的依憑。


    幽族的雙目能窺伺最深的黑暗,因此屋內光景他一清二楚。


    門外家夥的邪染速度快的驚人,前幾日都還隻是身上長些奇怪瘤子,如今已變得毫無人樣。


    土牆看似破舊,卻是村裏最堅實的地基。牆外並非是普通意義的村子,而是幽冥的世界。不光是這類異化之物,更可怕的東西也存在於內。


    隻有木門是連通村子的道路,正常能穿梭村落的地界。


    如此做法,所謂圍三缺一,乃是逼不得已。既能縮小門宅的範圍,又能讓沒有感情與智慧的詭物徘徊於外,形成一種放逐的布局,緩慢地減弱其對現世的影響。


    可如今對方破門而入,被堵在家中的他是無路可逃。


    更可怕的是,那漫天紅雲以及血腥的風,才是對方跨越現世的罪魁禍首。


    “明明才不到一轉,為何……”


    低聲喃語,即使堅定如他,也充滿絕望。


    他絕望,是守護著這個村莊的最後希望,本就有傷在身,今日怕是難以度過。


    幽黑麵容逐漸浮現烙印,雙目也變得無神。


    凡是經曆過之前災難的村民,都明白眼下這般場景意味著什麽。


    浮遊身子不住地顫抖,此刻竟出奇地憤怒,為何幽暗大地不給他們一絲喘息機會,哪怕多那麽幾日。


    他知曉馬爺正暗中準備著什麽,故而他才甘冒奇險,想要撿些血骨迴來,祝他一臂之力。


    可現在看來,做什麽都是徒勞的。就算他拿迴了那三塊骨頭,也無濟於事。


    風似乎更大了,寂靜的屋子也開始響動,詭劫不會給世人多餘的懦弱。


    浮遊站起身來,麵目再次變得漆黑。


    似乎牆角發出些許動靜。


    他攥了攥拳,朝那方走去。


    搬開堆在牆角的石頭,抽出一把斷了半截的木劍,其上光滑柔順,沒有絲毫刻紋。卻在斷劍頂端,生出一顆利齒。在浮遊拿起瞬間,便轉動起來,更是變長些許,想要喝點什麽。


    他的手緊緊握住劍柄,不敢有絲毫逾越。


    屏息凝神,等待著。


    “咚咚咚!”


    仿若深夜寂靜的房屋,未知來客敲響大門。


    “咚咚!”


    劍提至胸前,渾身緊繃。


    “咚!”


    屋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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