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棟輕輕的點了點頭,花廳裏早已點上了燭火,陳安晏的身前有著煮茶的炭盆,所以倒也沒有覺得陰冷。


    不過透著燭光,他卻發現李文棟在說完這段過去之後,仿佛蒼老了許多。


    隻見他微微仰著頭,緩緩說道:“其實本王早就是個該死之人。”


    陳安晏奇道:“王爺何出此言?”


    李文棟這麽說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外人看來,這位八王爺權傾朝野,手握天下大權。


    在這十年的時間裏,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沒有登基的皇帝!


    但實際上幾乎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位王爺心裏的想法。


    不論是李彧還是之前的趙公公,又或者是齊太後以及朝中其他的大臣。


    他們與李文棟的交集也隻有每日上朝以及處理朝政的時候。


    所以這位八王爺在旁人看來,似乎有著非常多的秘密。


    也正因為如此,齊太後當初派人散布李文棟有爭奪皇位的野心之時,確實有不少人相信此事!


    可當他說出了這番話的時候,還是讓陳安晏吃了一驚。


    李文棟閉上了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當年本王的王妃因為難產而死,本王便想著料理完他們的後事之後,便隨他們而去……”


    李文棟排行第八,他的生母也隻是普通嬪妃,所以根本沒有爭奪帝位的實力和野心。


    所以他一直寄情山水。


    而李文棟跟自己的王妃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極好,成親之後一直相敬如賓。


    就在魏王謀反的時候,他們發現王妃已經有孕。


    一直到魏王自裁,先皇再次奪迴京城之後,正當吳王府上下都盼著王妃誕下一位世子或是郡主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


    王妃在產子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一命嗚唿,而胎兒也沒能活下來。


    李文棟遭此打擊,便想著料理完王妃以及未出生的孩子的後事之後,自己也隨他們而去。


    後來就在他下定決心想要自盡的時候,卻被先皇宣進宮,商議了封他為攝政王之事。


    李文棟也曾推辭,也告訴了先皇自己的決定。


    可他這樣,越是讓先皇更加堅持他的決定。


    在先皇的多番勸說之下,李文棟才最終才答應了這件事。


    而這一切主要還是為了李家的江山!


    按照李文棟的計劃,李彧還有不到四年便能接掌大權。


    而他會通過自己的方法,將朝中這些有異心的臣子找出來,將他們全都處死!


    如此一來,雖然那些人可能別有用心,但此舉必定也會引起群臣的不滿,甚至人人自危。


    到時候再有李彧“大義滅親”,將自己判罪!


    如此一來,李彧在掌權之時也能籠絡人心!


    按照大梁律例,自己的“罪行”雖重,但身為王爺,他不會被賜死,最多也就是軟禁在王府。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便能找個機會“以死謝罪”,成全李彧!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趙公公健在的前提之下。


    因為其中有許多事都要依靠趙公公才能完成。


    特別是李彧的安危!


    大內的侍衛雖多,但不少已經被收買,誰都不知道在這幾百個侍衛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忠於皇上,有多少是忠於太後的!


    在這皇宮之中,唯一不會背叛李彧的,就是趙公公。


    不過,好在又有了一個陳安晏。


    雖說身有舊疾,但在李文棟看來,皇宮裏的太醫們醫術高明,必然能手到病除!


    所以此刻他將所有的計劃都放在了陳安晏的身上。


    陳安晏的武功跟趙公公相比雖說相差甚遠,但聽說對於用毒十分在行!


    在皇宮裏,齊太後的那些人畢竟還不敢光明正大的對李彧出手,所以很有可能會買通一些太監宮女用毒。


    有陳安晏這樣的一個用毒高手在身邊,他們想要下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陳安晏飽讀詩書,對於李彧來說,也能算是亦師亦友。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陳安晏對於朝局的分析以及他處事的機智冷靜之處已經不下於朝中的一些大臣,這是趙公公不具備的。


    過去,在麵對齊太後或是朝中大臣的責難時,趙公公雖然也想為李彧出頭,但卻有心無力,大部分時間,隻能依靠他強大的武力來震懾這些人的無禮。


    這種方式雖說簡單粗暴,但卻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有了陳安晏,遇事能為他出謀劃策、分析形勢,這對於日後李彧處理朝政十分有幫助!


    所以,前幾日他在得到趙公公去世的消息後,一開始也有些失了方寸。


    在李彧迴京途中的這段時間裏,他也想過改變培養李彧的方式,甚至是公開支持李彧,打消朝中部分大臣的疑慮。


    不過,後來在午門口見到陳安晏的時候,他又改變了想法。


    想要繼續自己的計劃,在李彧掌權之後“功成身退”,去陪伴自己的王妃。


    之前因為擔心露出破綻,所以他這個計劃連趙公公都不知情。


    其實若是趙公公知道李文棟的想法的話,說不定他會親自阻止李彧下江南。


    如此一來,他也不會命喪江南。


    為了防止因為猜忌,再出現什麽意外,李文棟決定提早將他的想法告訴陳安晏。


    聽了李文棟話,陳安晏也隻能苦歎道:“想不到王爺竟然如此癡情……”


    隻不過以他的年紀說這番話,聽起來確實有些老氣橫秋、不倫不類。


    李文棟聽了也反而笑道:“你小小年紀也知道癡情?”


    陳安晏有些不好意思,笑臉一紅說道:“王爺見笑了……”


    不過,隨後李文棟把自己之前的計劃都說了出來,陳安晏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李文棟在說完之後,陳安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又立刻站起了身,正了正衣襟,朝著李文棟行了一禮:“王爺為了江山社稷,不單忍受寂寞,還飽受世人的非議,下官感佩萬分。”


    李文棟立刻示意他坐下,隨後又自嘲一笑說道:“現在外麵不少人以為本王看上了這個皇位,不過如此一來,倒也能看看朝中那些大臣的反應!”


    陳安晏點了點頭。


    如今知道了李文棟的想法,對於李彧來說也算是少了一個“勁敵”!


    而且有了李文棟的配合,李彧處事也不必再有後顧之憂,可以一心對付齊太後。


    陳安晏看了看李文棟,見他似乎還在想著什麽,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開口說道:“下官還有一件事,想請王爺幫忙!”


    李文棟眼皮都沒抬,咳了兩聲說道:“你是想說趙公公的事?”


    其實他很容易就猜到了這件事。


    在李文棟看來,如今擺再陳安晏麵前最重要的自然是高麗使臣貨物一事。


    不過陳安晏既然幾次都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李文棟雖不知他的解決之法,但既然陳安晏如此有把握,那便應該能夠按時交差。


    接著便是與單修他們的案子。


    這件案子在旁人看來其實已經證據確鑿,隻不過是有單文柏從中作梗,李文棟也不好直接將單修嚴判,隻能交給三司會審。


    除了這兩件事之外,那就隻有趙公公之事了。


    昨日在朝上李彧提出想要將趙公公安葬在皇陵,群臣反對,也隻好暫時作罷。


    但也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趙公公的屍首雖有槨木棺存著,但時間久了,也會開始慢慢腐爛。


    所以李彧都必定對此事頗為著急。


    陳安晏奇道:“王爺怎麽知道?”


    李文棟歎了口氣說道:“昨日在朝上,皇上提及此事,不過那些大臣都不讚同,我見他十分失望。如今他在朝中能倚仗的人並不多,想必也隻有你能為他解決此事。”


    想到昨日朝上的情形,李文棟也有些為難。


    他若是為李彧說話,必定會引來群臣的不滿,大梁建朝這麽多年,讓一個太監葬在皇陵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但若是直接反對,又會駁了李彧的麵子,有損皇帝的威嚴。


    不過好在有宇文大學士的解圍,才讓這件事暫且擱置,給了李彧一個台階下。


    陳安晏也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王爺猜的不錯,正是趙公公之事。”


    他們兩人在花廳已經待了一個多時辰,這炭盆中的炭火也漸漸開始熄了,如此一來倒是讓陳安晏覺得有些不適。


    他將椅子又朝著炭盆挪動了一些,接著說道:“難道宦官當真不能葬在皇陵?”


    李文棟沒有迴答,而是反問道:“你可知,本王身故,會葬在何處?”


    他身為皇室宗親,自然對這些禮法了如指掌。


    陳安晏想了想說道:“這個……下官不知。”


    他雖讀書萬卷,但曆朝曆代的律法禮製都不相同,所以陳安晏確實並不知曉其中的規製。


    李文棟見到陳安晏剛才的動作,也探頭看了看那個炭盆。


    不過他卻並沒有喊李義前來添炭,而是緩緩說道:“在皇陵的外圍還有一片外陵,皇室宗親一般都葬在哪裏,本王以後不出意外的話,也應該葬在那裏!一般的官員死後連外陵都沒有資格安葬,更不用說皇陵了,所以要讓趙公公葬進皇陵,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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