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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著邊際地憧憬著,聯想著,編織著,努力從愁苦中擺脫出來。

    陰冷的天氣把雙腳凍得失去了知覺。她緩緩站起,在腰裏拴上麻繩,連結筢頭。遠處的李瑞珍見狀急了,邊比劃邊擠眉弄眼,示意她坐下。她沒理睬,僵直邁開雙腳。忽然,感到有股熱乎乎的東西順大腿根流下……她明白,在這種環境裏根本無法采取措施。

    燕山在飄移,大地在旋轉。

    來到李瑞珍跟前,李瑞珍心疼地報怨:“傻閨女,這麽不聽話!”

    “媽,沒事……”她故意笑笑說,竭力穩住身體。一陣疼痛襲來,偷偷皺皺眉。

    但還是被察覺到,李瑞珍上前按住她說:“別強忍著,給我靠這呆著!”

    “好多了,沒事。”她拍拍肚子。

    “傻閨女,”李瑞珍搖搖頭說,“犯不上死乞白賴地幹,柴草供上燒了,迴去沒人說你,明白?”

    “明白,媽放心。”

    說著,兩人彎腰慢慢前行。

    來迴走動幾趟,百裏玉妝感到雙腳暖和多了,身子暖和多了,肚子也沒那麽疼了。

    垛柴草的時候李瑞珍發現柴草垛比原來的加高了一些。是用葛條捆的,而她從沒用過葛條。

    “這是你李大叔幹的。”李瑞珍笑著說,“他不識字,可挺有情義。”

    百裏玉妝向坡下望去,彎勾了的小屋盡收眼底。

    “閨女,到打尖的時候了,去你李大叔家,把饅頭蒸蒸,和他一塊吃。好幾天沒看見他了。”

    “太好了,是呀,真想他老人家。”百裏玉妝喜出望外,拎起行囊就走。

    兩人相扶著下了坡。

    傍到坡底,小屋清晰可見。即使粗心者也不難看出:這家人的日子過得很不成心思!院牆有幾個豁口,坍塌的河光石雜亂堆在草叢裏。院子西南角確實有個墳堆,墳堆頂塊青石板。東南角有眼水井,井口上幾根木棒架起年代久遠磨出了深深凹槽的轆轤,一條疙裏疙瘩的井繩有氣無力地垂吊著。窗戶破損,窗欞塞了破衣裳,破口袋。房山的煙筒整體脫落,黑煙把房山熏得漆黑。房簷的茅草七長八短,房簷下掛了幾件鏽蝕的農具。玉米秸散亂堵住北門,用以防風。

    百裏玉妝小心繞到墳前。見墳前墊一塊長城青磚,青磚上倒扣一個小缸碴兒,還有一隻粗瓷大碗,碗裏的水凍起了鼓,蒙了層沙土。青磚下有堆紙灰,顯然不久前祭奠過。百裏玉妝揭開小缸碴兒,裏邊竟扣著一個凍裂了的饅頭!差不多被野鼠掏空!

    兩人不由得唏噓感歎。

    “李大叔在家嗎?”百裏玉妝向屋內喊。沒人應。

    “彎大叔在家嗎?”百裏玉妝笑著,改成挑皮口吻。仍沒人應。

    房脊上早已盯住來人的麻雀聽到喊聲唿地驚逃。在空中飛了一圈又落迴房脊,盯住來人。老楊樹上的老鴰也咶咶叫起來,使勁兒唿扇翅膀。似乎它們都有看家護院的義務,可威懾力很是有限。

    “李大哥……八成沒人……”李瑞珍說著,來到門前。門是用木板釘的,已經七擰八歪,很容易推開。兩人跨進堂屋。

    堂屋很黑,坑坑窪窪,李瑞珍一腳踢上別在灶膛裏的燒火棍,差點絆倒。東屋,秫秸房箔煙熏火燎,泥丸粘就的燕窩也已漆黑,露出幾朵燕子絨毛。整間屋子空空蕩蕩,炕上是三塊長城青磚搭的“飯桌”,擺放著沒洗的碗筷。一領破炕席,炕席上胡亂堆著沒疊的被褥,園枕頭淌出一灘黑黃的穀秕子。屋角立了隻豁口大缸,缸裏空空如也。東牆挖個窯窯,窯裏放盞沒油沒撚兒凝結了油漬的燈碗。炕沿上方抻一條麻繩,麻繩掛著髒衣裳和汙穢的毛巾,麻繩以很大的弧度下墜著。此外再沒有別的物件了。

    看了這一切,百裏玉妝說:“這裏真地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了!”

    “窮得叮當山響,窮氣冒老高,賊都繞著走,怕沾上窮氣,有誰偷他呀!”李瑞珍苦笑著說。

    百裏玉妝在黴氣味兒中聞到一股老人味兒,有些心酸和莫名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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