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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易鋒寒的預料,東東兒掌管鑾京之後,迅速控製了逐漸惡化的局勢。


    隆北起義軍進京人數本就不少,僅僅略低於贏家軍,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在民間的暗自發展,軍隊人數急劇擴充,早已超過了贏家軍。


    隻不過隆北起義軍新征的戰士用的是預備編製,打的口號也是幫助鑾京百姓自衛,平日隻是把這些民兵組織起來一周訓練三五個時辰,加上沒有足夠的軍械盔甲,戰鬥力非常低下,所以並沒有引起春、易、贏三人的重視。


    可是在現在的局勢下麵,這些受過基本軍事訓練、並且服從隆北起義軍指揮的民兵發揮出了重要的作用。依靠他們龐大的人口基數,這些民兵可以輕而易舉的監控到鑾京各個角落的風吹草動,他們用來對抗正規軍隊的確力有不待,但是鎮壓零散的贏家殘兵、地痞流氓,卻是沒有多大問題。期間他們也遭遇過幾次贏家精兵悍將的激烈反抗,傷亡頗為慘重,但是放到隆北起義軍的新兵群體之中,就宛如投入大海的千鈞巨石,浪花雖大,卻可以忽略不計。


    除去當場擊斃的人員,所有被生擒的潰兵、流氓都被隆北起義軍聚眾公審,判決後遊街示眾、梟首暴屍。


    短短三日,鑾京治安煥然一新,滯留鑾京的贏家殘部被清剿一空,鑾京本地的宵小流氓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隆北起義軍盯上。


    如此顯著卓越的成績,使得東東兒的聲望再攀新高,鑾京百姓對於他的感激之情很快演變成崇拜的熱情,青壯男丁紛紛以加入隆北起義軍為榮,就連一直對隆北起義軍鄙夷不屑的武士浪人也改變了態度,以致隆北起義軍征兵處人滿為患。


    另一方麵,東東兒大肆收集京城官員貪汙受賄、富賈囤積居奇的證據,然後公告天下、予以嚴懲,通過抄家滅族的手段,獲取了大量的財物糧食,用來平穩岌岌可危的鑾京糧市,同時將現有或者潛在的政敵一舉殲滅,鑾京舊有的政治勢力在經曆了贏強軍、東東兒的先後血洗之後,幾乎盡數覆滅,隻有少數幾個為官清廉、審時度勢的官員得以幸免。


    不過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懲治貪官的皇帝就是好皇帝,懲治奸商的皇帝也是好皇帝,東東兒既然嚴懲貪官和奸商,那麽就一定是個好皇帝的胚子,加上東東兒將從豪門大戶、巨賈富商手中收繳的財物糧食好不吝嗇的分派到民間,用以改善民生,老百姓的生活狀況立即得到了好轉。所以比起顧慮重重、瞻前顧後的春善施,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利益上,鑾京百姓都對東東兒更加滿意。


    在這種形勢下麵,民間不斷有民謠、異象、靈跡出現,從側麵旁證東東兒天命所歸,茶館酒樓之中,關於東東兒的神奇故事越來越多、越傳越廣,甚至傳出了東東兒出生時九龍吐水、仙女伺浴的傳說,就連武德歸、劉方、鄧璞等人,也被傳說成天上星宿下凡輔佐明君。


    與東東兒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春善施和易鋒寒的處境卻愈發的艱難,由於有了比較,他們以前的所作所為在百姓心目中的價值急劇下降,評價他們無能的都算是厚道,聯係他們對待後夷朝臣的態度,後夷朝臣十官九貪,他們卻縱容不顧,其中是否另有蹊蹺?明知奸商囤積糧食,作為京都的管理者卻坐視不理,背後有沒有他們的身影?贏強軍橫行無忌,他們卻隱忍不發,以致鑾京局勢混亂不堪,居心何在?民選議政代表慘死一案,他們拒不表態,是否做賊心虛?……猜忌和懷疑就像是瘟疫一般,在民眾之中泛濫開來,就連春、易二府的下人出門購買日常所需,都遭受到了周圍無處不在的仇視目光和謾罵指責。


    人心這東西,當它要美化你的時候,你的所有過錯失誤都是情非得已,它他要醜化你的時候,你的所有善行義舉都是虛偽狡詐,盲目崇拜和陰謀論、厚黑學可以完美的濃縮在一個人的軀體裏麵。對於春善施和易鋒寒而言,很不幸的,東東兒承受了鑾京百姓的崇拜,留給他們的卻是惡意揣度。不過閉門不出的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當群眾的想象力發揮到極致,再被一些個例觸發之後,會演變成什麽局麵。


    時光飛逝,一轉眼就過去了一旬,鑾京形勢已經完全步入正軌,在充分調動百姓的參與熱情之後,刑事案件完全杜絕。


    整個鑾京到處都是鬥誌昂揚的群眾,一旦發現犯罪行為,要麽奮勇製止,要麽高聲告警,聽到唿叫的百姓們也是積極響應,動輒出現因為抓一個小偷就自發封鎖三五條街道的現象。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種環境下作案,哪怕武功強橫到了易鋒寒、東東兒的地步,也不等於他們可以單人匹馬血手屠城,更何況那些小毛賊?


    更悲慘的是鑾京的黑幫,他們不敢收取保護費,誰出麵誰被捕,原來像兔子一樣軟弱的升鬥小民,現在一個個像打了雞血般亢奮,你不找他他都要去告發你,你還敢惹他們?至於其他非法營生,走私貨物、鑄造私錢、買賣人口、逼良為娼、聚眾賭博……全部都是人民群眾監督檢舉的範疇,隻要被外人看見,不一會兒隆北起義軍的軍隊就調撥過來,凡是拘捕的,格殺勿論,被捕的,最輕也是麵上刻字、淪為官奴,發配到官田種地或者開采礦山,隻要手裏牽扯強奸、殺人等案子的,絕無幸理。這些人平日裏錢財來得容易,花錢宛如流水,本就沒有什麽積蓄,現在斷了錢路,如何維係得住?而隆北起義軍為了一勞永逸、滅絕黑幫,對自首者寬大處理,所有處罰降級一等,更加動搖了各個黑幫負隅頑抗的信心。這些日子以來,鑾京隻剩下最大的三個幫派還在靠幫中累積的財物勉力支撐,其餘的小幫派隻能響應隆北起義軍的號召,解散幫會、投案自首,接受刑罰。


    市場方麵更是前所未有的穩定,不管是被隆北起義軍對不良商人抄家絕戶的舉動震懾住了,還是被隆北起義軍不謀私利、散財安民的舉措所感動。幾乎所有的鑾京商人自發的保持著物價的穩定,微利、保本甚至略虧的進行著交易,尤其是糧食,完全背離了成本和價值,恢複到了商山君執政前的水平,光從表麵上來看,可謂國泰民安。


    站在春善施的角度,對東東兒是頗有微詞的。


    官員貪腐是個很普遍的現象,商人囤積居奇根本就是天性,隻能引導,不能壓製。尤其是囤積居奇的行為,根本就不觸犯後夷法律,雖然說後夷覆滅,但是如今新朝尚未建立,理應沿用前法,東東兒竟然因此大開殺戒,說好聽點是不告而誅,說難聽點根本就是隨心所欲濫用刑罰。


    發動群眾鎮壓叛軍和抓捕罪犯,那麽軍隊和捕快拿來幹什麽?全民皆兵、全民皆警絕對不是國家之福。老百姓互相監督對方是否犯罪,的確可以減少犯罪,犯罪最大的前提就是罪犯認為自己可以不受懲處,不受懲處的最大可能就是自己沒有被定罪的證據,現在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底下,你還敢犯法?可是任何一個國家,罪犯始終是少數,監督犯罪的同時,更多監督到的是他人**,不惜一切代價的杜絕犯罪,真的就是百姓所好麽?


    至於目前強行保持的市場平穩,完全就是飲鴆止渴。現在衣食無憂的假相,完全是靠搶奪豪門富戶的財物來保證的,說穿了,這根本不是朝廷在治國,而是評書中的俠盜在劫富濟貧!搶來的財富不可持久,先不說隆北起義軍會不會不斷的吃大戶,就算這個策略會被東東兒長期執行,等到有錢人被搶光了怎麽辦?國家的農業沒有恢複,糧食遲早是不夠用的。更為惡劣的是,現在相當部分的商品出售價格還沒有成本高,這意味著商人在倒貼,穀賤傷農,商賤呢?首當其衝的是商人,商人銷售沒有利潤,就會轉行或者打壓供貨者,商人流失會抑製物品流通,強行壓價會傷害各行各業的工匠,最後隻能使得百業凋零,國家經濟瀕臨崩潰。


    但是老百姓所圖的是什麽呢?不就是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生命財產得以保證麽?春善施考慮的問題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這些跟他們有什麽關係?你自己執政時期讓我們生活得擔心害怕、含悲忍辱、省衣節食,現在東東兒讓我們夜不閉戶、衣食富足,你還有臉唧唧歪歪?


    易鋒寒反而沒有春善施那麽激憤,他的衝動和激情源自於少年人的血氣方剛,來得快,去得也快,從他家族的立身處世之道和玄陰歸元勁的心法,都在教導和引導他恬淡自守、順應時勢。既然東東兒已經成功拉攏了民心,不管他手段是否光明、未來是否美好,現在他贏了,自己和春善施輸得一塌糊塗,自然沒有必要去分個是非曲直。


    更何況,從內心深處而言,東東兒幹的,正是易鋒寒想幹而幹不了的。


    後夷的朝臣經曆了這麽多年的歲月,早已成為了一個龐大的既得利益集團,一個個隻知道吸收國家和百姓的血液壯大自己,卻不願意為國家和百姓付出一絲一毫。這樣的國家敗類,早就應該被清洗一遍,起碼,他們不應該是朝廷的根基,否則就算建立了新朝,也不過是後夷的翻版,最多就是由於剛剛建立,皇帝還是比較英明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會恢複到後夷末年的狀態。


    囤積居奇這種事情如果國家富強,隻不過是社會財富的另一次分配,雖然不公平,但是不影響大局,可是在現如今的形勢下,指望奸商良心發現?還是坐視百姓餓死?動用國家力量嚴厲打擊投機行為才是正途。


    可是這種事,他辦不了,他無敢與控製渭州財富、人力的群體殊死決鬥,因為那樣就算他贏了,他也隻能得到一個千瘡百孔的國家,可是東東兒敢,東東兒做了,並且贏了。


    破而後立,大破大立。東東兒固然把國家體係打得支離破碎,以致國家前途未卜,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重新開局的可能。這一點,是他與春善施無法辦到也不想辦到的事情,凡事有利有弊,東東兒此舉,對於國家未必盡是壞處。


    當然,東東兒的舉動,對於春、易兩家肯定是糟透了。如此強硬的打壓舊有豪門,身為後夷豪門之首的四大千戶,該當如何對待?至於理由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就在這個時候,關於春、易二人的噩耗接踵而至。


    首先,贏強軍殘部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狗急跳牆,重新整合在一起,由贏強軍的一個遠方侄兒贏國立率領,對追擊而至的春、易兩家軍隊進行了瘋狂反撲,雙方激戰多場,各有勝負,但是仔細算下來,贏家軍本就是垂死掙紮,迴不了和郡,又失去了領袖,遲早都是覆滅之局,現在傷亡大小並無多大區別,春、易兩家卻不一樣,他們的兵力現在損失慘重,十不存一,能否有人迴到鑾京都是問題,對於遠離采邑、兵少將寡的春善施、易鋒寒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接著,久已沒有露麵的楓鳴蒨重現魔蹤,大殺四方,接連狙殺了春、易兩家十三名文武官員,其中尤以易鋒寒損失最大,死者之中包括他手下最後一名荊州術士旭天陰,這也意味著短期之內,易水郡機關獸的研發製造成為泡影,更為嚴重的是,易鋒寒的智囊宇文華顏遇襲,貼身護衛魏燁和蔣誠力戰而死、宇文華顏身受重傷,若非易鋒寒聽到警訊趕到,宇文華顏也將不免。這兩件事加起來,氣得易鋒寒怒發衝冠,盡遣手下鬼隱殺眾查探楓鳴蒨下落,以圖報複,誰知楓鳴蒨技高一籌,不僅沒有被鬼隱殺眾找到,反而趁機反撲,殺了二十餘名鬼隱殺眾,就連詹青娘都險些喪命,易鋒寒無奈之下,隻得強忍憤怒、收迴成命,加強府中防衛。


    還未等到他們二人緩過氣來,東東兒的函件又緊隨而至。在文中,東東兒倒是客氣,先是自責自己維持治安不力,致使青倭餘孽肆虐,並且對春、易兩家傷亡人員表示哀悼慰問,然後轉入正題,邀請他們次日去宣室殿議政,商討國家的未來。


    是夜,春善施、易鋒寒徹夜難眠,明明已是春日,可窗外的晚風吹在身上,總覺得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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